閒話喝酒

閒話喝酒 [ 大倉 ] 於:2012-03-17 10:13:09 主題帖

最近我的酒量好像漲了些,可能是主動與日益上漲的CPI接軌吧。作爲一個酒文化傳承了數千年的國度,劉伶、陶潛、李太白們留下太多關於酒的佳話;金庸筆下的喬峯連飲十八大碗後生死一搏更讓年輕時的我熱血沸騰。在西方文化圖騰中,酒神代表了人類內心深處的狂歡與激情,在尼采的筆下,似乎酒神上升到無比尊崇的地位,飲者留其名,傳播文明的精神貴族生生不息。所以,雖然自己不能喝,但一直喜歡能喝酒的人,也願意交能喝的朋友。

最早記憶中喝酒是上小學時,偷爸爸的酒喝。當初時興綠豆大麴,玻璃瓶中淡綠的酒液吸引了我,拿出雪白的小酒盅,頗有“綠蟻新醅酒”的意境。一小口、一小口地嚥下。一股熱流直入腹中,除了辣,沒有別的感覺,有些失望。稍後很有些興奮,我喝酒了,多少有些長大成人的自豪感。

可是,酒量不行,真的沒有那先天資本。想來是遺傳了父親—-他老人家的酒量一年大概喝一瓶吧。記憶中,每次開支時買回熟食,極鄭重地擺好小炕桌,多少要弄幾個當年所謂像樣的菜,無外乎拌菠菜、白菜芯之類的涼菜,再炒上倆熱菜。之後拿出酒瓶,往三錢的小盅裏倒滿,滋咂半天,許久方纔見底,臉紅的已然像個關公。很少見他倒第二盅,往往就美美地找地兒睡去。

記憶中最深刻的一次喝酒是高中時,三個人在開灤二中的樓頂上。哲華兄和我湊錢買了瓶8毛多的紅葡萄果酒,可能還弄了些菜,悄悄地爬上樓頂,給那地震失去父母的兄弟過生日。喝的很有氣氛,對當前的形勢以及日後的發展闡述了各自的看法後,很談了些苟富貴勿相忘之類的話,酒瓶在每個人的手中傳遞,意氣風發。還記得抽空溫習了地理老師剛講的天象:仰頭可見天上繁茂的銀河,兩邊的牛郎織女星,還有大熊星、小熊星及W星座。微風拂面,遠處婆娑的樹影,很美。下得樓來,各回教室,正在晚自習的同學像看外星人一樣——就一瓶果酒,我們三個全是大紅臉!於是,有兄弟在寢室很正式地評判了我的酒量:你喝酒真不行!別練,天生的!

說這話的是同寢室的二弟——從唐山一中來我們班的一個復課生。哥們有意讓我見識了他的酒量。哥倆去學校邊上的小飯館,每每要上一斤燴餅,很快地,操灤縣口音的小服務員會風風火火地端上三兩的兩大碗、二兩的兩小碗,並特意送上兩頭大蒜。 “再來一斤散白酒!”二弟總是很豪邁地喊一聲。服務員一手一個小心的把兩大碗酒放在我倆面前,於是我們開始。吃餅喝湯、兩手端起酒碗,碰一下,來一口。往往只是一會兒,他面前的酒就見底了。之後他會主動拿起我的碗,很仗義地儘量倒進自己的碗中替我擔酒。最後的一點酒,一定是哥倆一撞,一飲而盡。然後攜手攬背,談談我倆都喜歡的圍棋,說說棋盤上天馬行空號稱宇宙流的武宮正樹,去上晚自習。

我的酒量真正有長進,要感謝一品大哥。這哥們酒量挺大,起碼當初我以爲他很厲害。他培養我時有句著名的三段論:“能喝嗎?”—不能,“會吐嗎?”—這可以,“那就喝!”—好吧。於是我就這樣練成了3兩的酒量!爸爸在世時,很爲我改變了老董家人都不能喝的現狀而欣慰。印象最深的是每次喝多了不管抱住啥吐時,一品大哥在邊上默默地忍受我的抱怨,捶背遞水,還要蹲下身子,不厭其煩地爲我擦拭褲腳及鞋上的穢物。難爲大哥了!你說他圖啥?真是好人啊!有一陣子和人喝酒,說起一品的酒量,我以爲的偶像在他們眼中就像小草,“他,酒量差遠了!”,邊上的他臉一紅,真不敢吱聲叫板。看來,真讓人喝怕了,酒量這東西還真是天外有天啊!

我做人的宗旨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也貫徹在喝酒中,自己不搶酒,也不深勸別人。我原來以爲這樣挺好,酒隨意,不勉強,可有幾次自己出面操持酒局,我發現現場氣氛平淡,客客氣氣、循規蹈矩,賓主不能盡歡,完全沒有效果。這時方後悔,這麼多年老是練防守、被動挨人培養,酒場上把握節奏,掌握熱點勸酒的進攻本領根本無從談起。“你酒量小,要手勤眼快,看誰的杯子空了,多給別人倒酒。也就是要會賣酒!”,一久經沙場的哥們指點我。試了,不行。我發現在酒局中,大家都把自己的杯子看得緊緊的,你想給別人倒,忒困難。看來世事皆學問啊,如何在確保自己可以清醒到去買單的前提下,發揮榜樣帶頭作用,尋找興奮點,調動喝酒氛圍,儘量讓每個客人難忘此局,應是我今後學習的新目標。

最難忘的一次喝酒,是前年春節初三在江西慶源—婺源附近一個風景絕佳、油菜花盛開的小山村。南方這個季節陰冷,拍完片後,晚上一行驢友在一農戶家庭旅店的堂屋裏圍坐,吃些農家土菜。照例江南農家冬天裏是沒有暖氣的。凍得實在不行,紛紛搶着喝酒,很快將帶的幾瓶白酒喝光。淳樸的男主人拿出自家釀的米酒,倒在碗裏有些渾濁,喝一口甜滋滋中有些酒味,這酒合我胃口。於是,沒有理會朋友們出去新買的本地白酒,一個人扶着酒罈,倒酒、乾杯,如是循環地與大家喝個不停。好像心裏想着千里之外的老孃,不知此時妻女可好;人在外地,朋友間如此機緣聚在一起,人生能有幾次------看着主人好心地在堂屋中生起的炭火盆,漸漸的眼前的一切愈發模糊。不知怎麼就醉了。半夜裏凍醒了,看着身旁鼾聲如雷的驢友,輕輕地把他掛在牆上的衣服都給他壓在棉被外面。抽出自己揹包裏的睡袋,鑽進去又蓋上店家的棉被,卻再也沒有睡意。擡頭看着窗外冰冷的月光,耳邊是呼嘯的山風沙沙作響,好一個悽風苦雨的江南山村之夜。想家了,那一次的酣醉也因此終生難忘。

最放鬆的一次醉酒,是在霧靈山腳下的農家小店裏。幾家人脾性相投,共同出遊,沒有具體目的,信馬由繮,處處皆是風景,大人孩子玩得不亦樂乎。日暮投店,看到乾乾淨淨的屋子裏暖暖的火炕,大家相視一笑,齊喚不走了。孩子們進進出出,興奮地看着久違的農家景物。不一會兒,農家特色菜餚的香氣瀰漫滿屋,勾人食慾大開。在店家堂屋裏擺下桌子,依次坐下,寬敞的堂屋、綠色的農家飯菜讓在城市裏長大的幾個孩子齊聲喊好。孩子高興、老婆欣喜,哥幾個更是興奮兼放鬆,只求一醉。特地要了幾個大海碗,將酒倒滿,雙手捧了,互相敬個沒完。我酒量淺,喝到大半碗開始天旋地轉,沒了開始時的爽利。平素不喜飲酒的老婆被我等氣氛感召,主動要求加入,與兩個兄弟喝得興起。猶記滿籽兄雙手捧碗,目光遲滯;周國弟滿面通紅,低頭無語。放鬆啊,感覺真好。可惜了再無精力去看那慕名已久的螢火蟲勝景,一個人紮在炕頭沉沉睡去。第二天,兄弟們都說我們夫妻共同預謀,把他們灌多,嚷嚷着要報仇。大家相視一笑,美!那場酒讓我們共同記住了彼此,可交一生!

那日在單位等電梯時聽見兩個同事談喝酒,各訴苦衷,感覺爲營銷而喝酒更不容易。年齡漸大、酒量見小、酒場見多,尤其是有求於人時主動多喝,忒不容易啊,每次喝多後都像大病一場般要緩好幾天。沒辦法,這就是我們的酒文化,成功就要付出代價。我倒真佩服電視劇中爲達到目標而一杯一杯喝酒,感動對方也感動自己,最後醉得不省人事的人。人生難得幾回醉,總以爲敢於以身一醉的人絕對有膽色、可深交,酒量不行,誠意總該有。

私底下,以爲爲喝而喝、爲目的而喝總是下品,喝酒還應有一層“與詩意相合”的境界。“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最好的心境下與最知心的好友喝酒;“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酒到酣暢時對物質的淡漠;“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清醒後的淒涼唯美;“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的豪放;“醉裏且貪歡笑,要愁哪得工夫”的坦蕩,種種佳境不一而足。美酒、心態、良友、氣氛缺一不可,人生能有幾次難得的酒醉終是可遇而不可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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