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只有殘留的軀殼，風雨中抱緊自由
真的，也許我是屬於那種理想型的人，我願意爲了自己的理想去奮鬥，去追求，不管實現
它有多麼困難。人們都說，爲了自己的理想去奮鬥是幸福的。是的，我也覺得自己是幸福
的。十幾年來，內心的深處，我總是告訴自己,to be somebody。因此，十幾年來，我也
一直努力着。然而，我的理想是什麼，其實我自己並不知道。十八歲那年，我被保送到山
東大學。在考研，留學，就業之間，我覺得留學是最"厲害"的，或者說是最了不起的，因
此，我決定選擇留學。我覺得它與我的理想關係很大，但是，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麼關係。
不過，爲了理想，我願意去奮鬥。
我想留學還有一個原因。我有一個女朋友，比我低兩級，在煙臺上大學。大學四年，
不象其他戀人整天卿卿我我，我從來都是一個人度過，偶爾寫寫信，打幾個電話。但是，
從內心深處，我是非常愛她的，我希望將來我們能走到一起。當然，如果只是單純爲了在
一起好像也並非很困難的事情。但是，"貧賤夫妻百事哀"，這個道理我還是明白的，雖然
對於財富我不像很多人一樣渴慕。如果考上博士的話，未來生活的很多事情就不必操心了
。因此，我渴望着申請成功--被錄取並得到獎學金，這樣博士畢業後回國，便可以永遠在
一起。早一天被錄取，就早一天在一起。
一、備考GRE--大學中的風花雪月
"愛一個人 ，讓他去考GRE吧，他會藉此飛黃騰達；恨一個人，也讓他去考GRE吧，他會
終日昏沉，不知所爲。"每一個考過GRE的人想必都會對這句話深有感觸。我是在大一下學
期五月初開始準備GRE的。
背單詞--天昏地暗
GRE單詞太冷僻、太刁鑽，背第一遍紅寶書花了我整整半年的時間。每天早晨，我都早早
爬起來，獨自一人跑到圖書館前的花壇大聲背誦。校園裏靜悄悄的，幾乎沒有人走動，一
個人在空曠的校園裏大聲背誦，頗有"聞雞起舞"的架勢，心中很有幾分豪氣。那時候，背
誦單詞幾乎佔據了我所有的時間，以至於每天夜裏單詞都在我腦子裏翻來覆去地滾動。半
年的時間如同一個世紀，厚厚的紅寶書天天背，天天不見少。每天，我都問自己"什麼時
候能背完"，然後故作鎮定地安慰自己"慢慢來吧，快了"。
那一段時間，校園內外幾乎沒有網吧，並且自己剛上大學，也不太懂上網這回事，學
校裏出國的人又特別少，因此，凡事只能靠自己，談不上與別人切磋探討。而可憐的是，
我知道的所有關於GRE的事情，也只是紅寶書序言中的那一點。單詞是越背越枯燥，心情
也越來越煩躁，越來越不安。別的同學都認爲我是在走歧路、在做夢，因爲他們甚至連
GRE這回事都不知道，因此，看我的時候眼光總有些異樣。半年裏，若是偶爾"幸運"，遇
到一個G友，便千方百計與之聯繫、詢問一些情況，心裏便會或多或少安慰一些。每一天
晚上最後一個離開教室時，我都盡力朝空中大笑三聲，然後騎上車子，返回宿舍。笑什麼
？我也不知道。
花開了又落了，花壇小徑兩旁的銀杏樹葉由青變綠，又由綠變黃，終於當狂風吹落了
所有的葉子時，我紮實地背完了紅寶書。
北京上輔導班--筋疲力盡
"西去留學路上有座火焰山，名叫GRE。"大二暑假我來到了北京新東方，來借芭蕉扇。此
時我已將紅寶書背了整整三十遍。上課的教室在展覽館附近的北露園，而我住在北京科技
大學老鄉的宿舍裏，兩地相距十多裏。每天上午五點半，我都準時跑到北京航空航天大學
的荷花塘邊，將盛開的荷花想象成女朋友的笑臉，大背單詞與GRE文章，通常一背就是一
上午。每天下午1：30最熱的時候騎車去上課，大約得騎一個小時。北京車輛太多，空氣
也不是太好，到了教室，渾身上下，大汗淋漓。一個多月下來，皮膚曬得黑黑的，胳膊爆
了皮。暑假的北京多雨，有時，上課前天還是晴的，下課時卻下起雨來。沒帶傘，只好硬
着頭皮往雨裏衝。一路上聽着隨身聽，成龍的《真心英雄》裏那句"不經歷風雨，怎麼見
彩虹，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不知給了我多少豪氣，十里多地的路，就是這樣在雨中騎
回來的。
輔導班的老師們早已經將GRE真題做了很多遍，因此，思維非常敏捷。而我卻是第一
次做題，反應慢，不太適應，課後作業總是不能在規定時間內做完。每一次總是很失望，
很沮喪。有一天夜裏，獨自一人在北京科技大學的通宵教室上自習到一點多鐘，做了一份
模擬題，才得了1900來分，還超時了。心情沮喪到了極點，痛不欲生卻無話可說，索性大
笑起來，佩服自己，佩服自己實在是厲害。偏巧那天下大雨，電閃雷鳴，狂風勁吹，踉踉
蹌蹌中，我繞着操場跑了十圈，一邊跑一邊罵自己，最後大雨把渾身澆了個透。現在想來
，那時心中是何等得苦痛。
離開北京時，我買了一千多元錢的GRE複習資料，其中《韋氏大字典》、《英語考試
高級閱讀文選》、《GRE閱讀理解高分突破》各一本，三本《大英百科全書》以及幾十本
英文原版《讀者文摘》。身高一米八二，體重六十來公斤的我爲了將這近100斤重的書和
另外兩個包帶回濟南，一路上受盡了折磨。從北京科技大學出發坐公交車，下了公交車換
地鐵，下了地鐵再換公交車，最後來到火車站買了票。這時，我自己已經摺騰了將近一個
鐘頭了，累得呼呼直喘。到濟南的火車並不多，因此排隊檢票的人是分外得多，隊伍是分
外得長。我一個人提着東西，站在後邊，剛想放下東西歇一下，後邊的人便催我往前走，
要不就插在我前邊。怕誤了車，沒辦法，我只好硬着頭皮，咬着牙，將東西提着，隨着人
羣一點一點往前挪動。隊伍如螞蟻般往前移動，提了半個多小時，我才檢上了票。書包的
帶子早已經卷成了卷，將兩隻手勒得近乎發青，胳膊發脹、通紅，肩膀彷彿已不是我的，
脖子發硬，轉一轉生疼。屋漏偏遭連夜雨，一踏上月臺，我便傻眼了：迎接我的是21號車
廂，而我的票是6號車廂，我還得走十五節車廂。十五節車廂，即便空着手，也不是個短
距離，而對於當時的我來說，不亞於十五里地，我是真的沒力氣了，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可還有半個小時就開車了，哭都來不及，趕快走吧。至今我想起當時的情景心裏都感到酸
酸的，有一種想哭的衝動。顧不上什麼文雅了，也顧不上考慮別人看我的目光了，肩上扛
着書包，兩隻手把着，走不上半節車廂就得停下來歇一歇，回頭再拿另外兩個包。到了最
後那幾節車廂，幾乎每走一步就得歇一歇。人太多、太擠，嘴裏不停地說着"請讓一讓"、
"謝謝"，早已忘記了疼痛，快開車了！等我踉蹌到六號車廂門口，火車已經開始鳴叫了。
到了濟南，自己又百般周折將東西送到學校。一進宿舍，我便倒在牀上，整個房間就我自
己，同學還未回來，我不停地對自己說沒什麼，不要哭，可眼淚像水一樣往外涌，喉嚨也
不聽使喚，不斷抽搐着，胳膊、肩膀、脖頸幾乎沒了感覺，兩隻手勒得要脫皮，趴在牀上
，久久不動，再也不願起來。
厲兵秣馬上考場--仰爲山止、俯爲流水
後來的日子就好過了許多。單詞越背越熟，題也越做越快。每天早晨，依舊坐在花壇邊的
石凳上，看着花開花落，大聲朗誦；晚上聽着劉毅的《Vocabulary 3000》磁帶入睡。每
一次消沉時，每一次沮喪時，那鏗鏘的鼓點，那激昂、催人奮發向上的旋律都會將我振起
，都會有一種與風飛揚的衝動。我的一代財務大師夢，我的未來與女朋友的美好結局，爲
了理想與夢想，"拍拍身上的灰塵，振作疲倦的精神"，繼續奮爭下去。就這樣，截止到三
月底，我已經背熟了25000多個單詞，紅寶書整整背了70遍，已經翻爛，重新買了一本，
在北京買的參考資料也都看完了。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銀杏葉子再次變綠，終於，在4月12號這天我走上了考
場。三個小時飛逝而過，當最後看到那高高的分數時，我腦中無所思、無所想，"相顧無
言，惟有淚兩行"，如同一個產婦看一個剛生下來的嬰孩，久久不願點那個proceed鍵。走
出考場，迎面一陣春風，心不禁一顫，"他媽的，一切都結束了"，兩行淚水不覺滑落臉龐
。
GRE已經考完，那"仰爲山止、俯爲流水"的感覺已瞭然於胸。後來，每逢在校園裏看
到別人讀英語，我便不禁若有所思，彷彿看到了從前的自己。北航荷花塘邊大背單詞，烈
日下獨自騎車上學，雨中飛奔的蕭然，跑道上狂吼的心痛，火車站步履蹣跚、筋疲力盡的
滋味，往日的情景一一重現心頭。
苦難是一筆財富，兩年的拼搏與奮鬥，心靈逐漸變得剛強磊落，意志也逐漸變得堅強
果斷，應了陶潛那句"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一切事情已不再如從前般費解
，心境逐漸上升到一個高的層次。而備考過程的諸般酸楚與疼痛都已化成溫馨的回憶，那
汗和淚寫下的歲月已成爲心底永不能拭去的一抹。GRE給予我的將不僅僅是未來留學的機
會與現今徜徉於書店，面對琳琅滿目的英文書籍時的會心一笑，給予我的將會受益一生。
二、漫漫申請路--上下求索
一次申請--勇敢一賭
大四那一年，我申請失敗了。在遺憾之中，我開始找工作了。當時，我抱着一種想法，找
一家能夠增強我的背景、對我將來出國有幫助的公司，並且簽約最好爲一年。於是，我放
棄了省內兩家待遇比較優厚但簽約兩年的航空公司和外貿公司，來到了一家待遇一般但籤
約一年的投資公司，因爲我覺得這家公司、這個新興行業對我申請能更有幫助，雖然公司
待遇低一點。另外，這家公司當時正缺人，公司要求我馬上過去正式上班，即2002年4月
底。大四下學期沒有什麼事情，與其整天無所事事，還不如早點工作。於是，我白天上班
，晚上回學校。還有一個原因促使我選擇這家公司--在我所申請的學校中，有一所還不知
道結果，萬一它錄取我了呢？正好這家公司有六個月的試用期，如果在這期間我被錄取了
，那我就順順利利走人；不被錄取的話，我可以在這兒幹一年，繼續申請。我知道我的選
擇有些冒險，然而，"心如磁針石，誓死指南方"，我決心賭一次，更何況我本來就是一個
風險承受者。
這是一家由市政府及其相關部門成立的公司，總共十幾個人，大量資金每年由市政府
直接撥過來，計劃經濟的味道比較濃，員工工作不是很積極，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很虛僞。
來到公司，每一天，我都是做一些瑣碎的事情，也學不到什麼真正的東西。由於想出國，
我從不過問公司應該給我交納的各種保險，也不過問我的戶口及檔案問題，怕將其轉到公
司來對以後出國造成不必要的麻煩，我這樣做是爲將來順利出去做準備。在今天，當我回
頭看這段道路時，我認爲這樣做很冒險、很極端，但是，當時，我心裏一點都不考慮後果
，也許這是我骨子裏那種豪賭的天性決定的吧，一如我當初選擇GRE而大四決不去考研，
白白浪費一次機會。遺憾的是，過了一個月，最後一所學校的結果終於也知道了--我被拒
絕了。
二次申請--決不甘心
收到拒絕信的時候，我心裏有些失望。但我不甘心，便又開始準備申請香港大學春季入學
的企業管理專業的碩士，當時正是2002年7月份，我已經離校。因爲要用電腦準備申請材
料，每一天晚上我都留在公司寫研究計劃，八、九點鐘離開公司到地攤上吃飯，經常是烤
羊肉串，吃完飯再返回公司繼續寫材料，深夜11點離開公司，走回自己租的房子裏。那是
一段很長很長的路，需要走大約一個半鐘頭。然而那時心中充滿了希望，走這麼長的路心
中一點也不煩。深夜裏，路上沒幾個人，我脫下上衣，光着上身，將涼鞋套在雙手上，踩
着高達60攝氏度的地面，一邊走，一邊看路邊的光景，想象着光景後邊就是一望無垠的大
海，反正漆黑一片嘛，心裏充溢着幸福。回到房子裏，衝個澡，睡上一覺，第二天8點起
牀做公交車上班去。晚上如果實在太晚了，比如說12點多了，我乾脆就不走了，睡在公司
。忙活了兩三個周，終於將材料發出去了。
由於我報了2002年8月份的TOEFL，發出材料後，我又忙着準備TOEFL考試。由於我嫌
住的地方太遠，上下班路上耽誤時間， 8月10號索性辭掉了租的房子，將東西放在一個朋
友那裏，拿了點鋪蓋，晚上在公司裏睡。這一方面可以省點錢用來交申請費，另一方面是
公司的條件確實比我租的房子好多了。公司租了整整一個樓層，有十多個房間，有洗手間
，有電腦且可以上網，有空調；有一個房間，地面鋪了木板，可以躺在上面睡覺，房間裏
有兩個真皮長沙發也可以躺，在這個房間裏還有一張高級大長桌子，睡在上面非常舒服；
公司還有幾個大枕頭和兩牀高級毛毯，可以用。物質上好像一切都很齊備，然而，睡在公
司那絕對不是一種舒服的感覺。由於樓層太高，深夜裏，尤其是在下雨或颳風的時候，聽
着淒厲的風聲，感覺整幢樓都要塌了，而不遠處一條大道上的深夜裏汽車的疾馳聲更是加
深了這種塌樓的感覺。但更嚴重的是夜裏心裏忐忑不安，非常害怕同事或上司突然闖進來
。每一個白天都感覺自己飄在空中，沒有安全感。那是一種無法消除的如同做賊的恐懼感
，因此，晚上我12點之後纔開始睡覺，早上6點鐘就起牀，起牀後，將房間收拾得與原來
一模一樣。在那時候，我感覺到有一個屬於自己的住所是多麼舒適、安全。因此，當我兩
個多月後重新租了一個房子的時候，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踏踏實實地睡了一覺。在今天，
我時常想自己當時爲什麼就不早點去租個房子呢，但是，當時，真的無論如何不想也不願
去租，因爲招聘我之前，公司承諾我，來到之後公司將出錢給我租房子，後來卻不給了。
就這樣，8月24號考完了TOEFL，我正兒八經休息了一下，直到10月中旬。
2002年10月底，我收到了香港大學的信，看到那薄薄的信封，我的心一沉，我知道又
被拒絕了。雖然明知海外每個學校的會計系僅僅錄取一兩個研究生，被拒絕很正常，然而
在拆信的那一刻我心裏仍然感到非常失望。我極力安慰自己，沒什麼，年底申請美國，會
成功的，但實際上是我的信心正開始被摧垮。
被迫辭職--節外生枝
已經11月份，進入冬天了，我終於重新租了個距離公司近一點的房子。每一天，六點鐘下
班後，我都留下更加精心地準備申請美國的材料，我知道這一次自己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遲一天出去，戀情就多一分失敗的可能。隨着年齡的增大，人是會改變的，處於不同的
環境之中，雙方原先在一起時的那種默契和熟悉感是會隨着歲月的流逝而消失殆盡的。我
堅信自己不會改變，然而對別人，即便是自己的女朋友又有什麼理由抱着同樣的信心？即
便你自己不想改變，也不去改變，你還是原來的你，而對方也還是會改變的。在這個物慾
橫流的社會，保持一份清醒與純真談何容易。
由於太冷，我沒有像夏天那樣晚上八、九點鐘出去吃飯，而是一直忙活到夜裏12點有
時甚至是深夜兩點鐘後才離開公司到外邊炒菜的地攤上吃飯，然後拖着疲憊的身軀走20分
鍾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柴門聞狗吠，風雪夜歸人"的情景我是早已習慣了。週六、週日我
也到公司去寫自己的申請材料，可以說是材料被改來改去，然而始終感覺不滿意。長達半
年的睡眠嚴重不足，我感覺雙眼如同進了沙子，發澀、發麻，右眼上眼瞼更是整天突突地
跳。忙了兩個月後我終於用工作積攢的6000元錢作爲申請費，在2002年12月底將申請材料
寄出去了。
有付出就有回報嗎？由於上司察覺到我想出國，加上與其關係處理得不太好，部門經
理於2003年1月下旬，即農曆臘月20，將我的工作移交給了另外一個同事。我知道這意味
着什麼。7天的春節假期過得沉鬱不快，但我沒有跟父母說，一來我怕他們擔心，二來我
希望他們能過一個快樂的假期。不出我所料，2003年2月初，我剛上班，上司便向我傳達
了要求我辭職的公司決定--否則，第二天，我就被炒魷魚--於是，我被迫辭職了，而那時
正是春節期間農曆正月初八，我節後上班的第一天。
三次申請--孤注一擲
我的專業是會計，不同於理工科，我的專業拿獎學金出國是極端困難的，幾乎可以說是不
可能的事情。當我千辛萬苦地考完GRE時，我以爲戰爭馬上就要結束了，但實際上是戰役
纔剛打響第一槍。我當初對申請的難度估計與實際情況相差甚遠，實際上是當初我根本就
沒有進行過任何估計。考GRE、申請、簽證這三關，對一個申請者來說，越來越依賴於運
氣，通過努力得到收穫的可能性越來越小。考GRE時，只要努力，大家就基本上都能考取
一個比較理想的分數，但申請時，即便努力撰寫申請材料最後還是失敗或隨便抄一份個人
陳述卻獲得成功的例子則舉不勝舉，至於簽證，則幾乎完全依靠運氣了。
繼大四申請失敗、申請香港大學又失敗、眼下又被迫辭職之後，我已經將希望全部寄
託在2003年的這一次申請上。明知申請的難度太大，正常情況下應該是失敗，但是，僥倖
與渴盼成功的心理驅使我還是每一天都焦躁不安地上網，看信箱，等信。老天，錄取我吧
。下雪的夜裏，極度鬱悶、煩躁的我走出屋外，踩着鐵軌，朝天空聲嘶力竭地大喊，一直
向東走，一直喊，走了4個小時，一直走出了濟南，我的嗓子也喊啞了。
然而，遺憾的是，2月底，一封又一封的拒絕信和電子郵件來了--我申請美國又失敗
了，雖然我辛辛苦苦、一絲不苟地做了一切能做的事情：攢申請費，精心準備申請材料，
搜尋教授的主頁，想方設法與教授聯繫，……還有一些學校發來了錄取通知，但是，沒有
獎學金。對於我來說，沒有獎學金，錄取通知無疑廢紙一張，我沒有錢去啊。
失敗了，我的出國夢，我爲之奮鬥五年的博士夢。而隨着出國的失敗，我感覺與女朋
友在一起的希望越來越渺茫，這更加重了我的痛苦。已經沒有工作了，我沒有告訴家裏，
整天待在屋子裏，如同一個蛹，什麼也不做，我還能做什麼？晚上，一個人待在狹小的屋
子裏，聽着屋後火車的叫聲，將拒絕信一封封擺在面前，癡癡地看着它們，心裏失望至極
。
感情失敗--雪上加霜
過了一週，我終於決定重新找份工作。當然，很快找到了，只是工作地點距離住的地方太
遠，做公交車都得一個鐘頭。有一天晚上，下着雨，我不想坐車，從體育場就一直走回來
了，走到了住處，雨水將我澆了個透。
在新的公司裏，我被派到青島的一家子公司去審計。當時，適逢情人節，我花50元錢
給女朋友買了兩塊巧克力，寄到了煙臺。五年苦苦奮鬥所剩下的只有這份感情了。我是愛
她的，雖然我現在很失敗。幾天後，2月19號，回到濟南，我鼓起勇氣往她宿舍裏打了個
電話，還沒開學，接電話的是提前回校的她宿舍的一個女孩子。這個女孩子不知道我是誰
，說我的女朋友已經有男朋友了，我問什麼時候，她說是半年前剛好上的。我心裏很吃驚
也很緊張，什麼，我們不是已經認識快五年了嗎？然後，那女孩子又告訴我說她的男朋友
是土木工程系的，考到大連理工去了，是個研究生，碩博連讀。我最擔心也最不願看到的
事情終於發生了。在那一瞬間，我五年來苦苦安慰自己的心理防線瞬時崩潰。
那天晚上，我始終不能入睡，雖然五年來一直安慰自己並且也猜測着這種結局。半
年前，不正是我第一次申請失敗的大四下學期嗎？我還能做什麼，除了明智地退出，祝福
對方，即便是你在退出的時候心裏還流着血。我還有什麼可以與之競爭的？我已經一無所
有，除了一個本科學歷。然而，一個小本科，與碩博連讀相比，顯得是那麼得蒼白無力。
第二天，我請假了，在屋子裏狠狠地抽了一盒煙，雖然我知道試用期請假是會被開除
的。但是，在那種情景下，我還有什麼心思去上班呢，更何況一夜未眠。我在屋子裏燒掉
了所有能燒掉的與之相關的東西，包括信、照片。將送給我的幾件東西寄回了煙臺，送我
的幾件衣服，由於我已經穿過，我送給了山大旁邊的寺院。抽了一上午的煙，下午我最終
還是上班去了。公司要我繼續到青島去，幫着分公司理一下賬目。第二天，我又坐上了赴
青島的火車。然而，此時的我已經沒有任何心思再工作，我知道出國是一定不可能的了，
現在我只想去考研，而考研的根本目的並非別的，好像是爲了復仇與出氣。
不知爲什麼，在青島剛過了一夜，第二天天剛亮，我便被告知濟南總公司找我有事商
量要我回去，於是剛坐車來，馬上又坐車回去。當人事部經理告訴我公司臨時做出決定，
我的試用期到此爲止，公司決定不聘用我時，我心裏出奇得坦然，只是問了一個問題，爲
什麼做出這樣的決定，答案也很簡單，試用期內是不能請假的。
戶口遣返--一無所有
晚上，我去銀行取錢，我已經就剩下200元錢了。公司承諾，在我辭職的當月給我加發一
個月的工資。我想這一點公司應該是說話算數的。然而，當我輸入密碼之後，卡里迎接我
的還是那可憐的97元錢。我打電話給原來的上司，"啊，2月份的工資還沒發呢，另外，我
去了一趟人才市場，你的戶口放不下，好像只能打回老家。"掛了電話，瞬間，我心中極
度苦痛，無精打采地往回走。半路上，一個東西拌了我一跤，爬起來，心中更悲傷。
回到住的地方，不知爲什麼，我突然間想起要給家裏打個電話。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
往家裏打電話了。"一個月沒打電話，你這孩子怎麼一個多月不給家裏打電話！"媽媽在電
話裏嘮嘮叨叨地說着。在那一刻，我以前覺得很煩的嘮叨是那麼親切、溫暖，淚水不知不
覺涌了出來。"你過得挺好的？"媽媽問我，"挺……挺……"我竭力剋制自己，讓自己發出
那個"好"字，然而終究無論如何發不出來，"你是不是出事了？"母親焦急地問。就在那一
刻，我突然號啕大哭。其實我是一個堅毅的人，給父母打電話我向來是報喜不報憂，這一
次我也無意哭泣，但是，在那一刻，無論母親在電話裏說什麼、問什麼，我一句話也不說
，只是哭。
出國一次一次失敗！
本該喜慶春節，正月初7卻被迫從公司辭職！！
找到第二家公司，幹了不到半個月，又被拒絕！！！
女朋友早已拋棄自己，卻渾然不知，五年來爲之奮鬥的感情終於失敗！！！！
戶口無處安置，要被打回原籍--一個農村孩子辛苦求學16年的一點收穫，即將消失得無影
無蹤！！！！！
短短的一個月內，我22年來苦苦追求的一切幾乎都劃上了終結的句號。
長達一個小時的長途電話最後以母親的哭泣，我的安慰而結束。
無奈考研--我心已死
辛辛苦苦奮鬥五年，繞了個大圈子，又回到了原點。在那時，我厭惡透了濟南。不是憎恨
，因爲憎恨也是一種感情，而是沒有感情，一點都沒有。我發誓一旦離開濟南，再也不回
濟南工作，不回濟南謀生。我甚至都厭惡起北方來，眼中滿是窮山惡水。我決定考研時南
下，到一個有水的地方，因爲我喜歡水，喜歡下雨，喜歡大海。我決定報考復旦。我到了
山大正在讀研的同學那裏。當他們知道我的境況後，紛紛勸我棄一時之氣，不要報考復旦
，因爲我目前的狀態很不好，而考研除了實力，精神狀態也非常重要。最後，經過權衡，
終於決定報考浙江大學。
但是，我沒有氣力去上自習。每天早晨10點起牀，然後晃悠到山大老校，12點再回來
吃午飯，睡上兩個小時，下午兩點到老校，磨蹭到六點再回來。晚上，在屋子裏待着。工
作中所積攢的那點錢爲申請已經花得一乾二淨，我得租房子，買資料，吃飯，除了跟父母
要，這錢從哪裏來呢？想到這兒，我心裏很不是滋味，我不能接受自己。出國的失敗，工
作的失敗，愛情的失敗整天纏繞着我，我不能也無法不去想象、回味、悲痛、傷心、無望
。在那些極度失意的日子裏，我每一天都強迫自己去看《讀者》，試圖從那些啓發性的文
章中找出點生命的新意，然而，每一次，都讀不上幾分鐘便丟到一邊，我沒有心思讀下去
，尤其是剛剛經歷這一系列事情。
三、救命稻草--曇花一現
國立面試--喜出望外
10來天已經過去了。3月1號，我去上網查看e-mail。打開信箱，老天，我的心猛地一陣狂
跳--新加坡國立大學商學院說我已經被列在最後的候選人名單裏了，讓我3月27號去上海
面試！一顆平靜的心再起漣漪，我都忘了自己還申請了新加坡國立大學了。我認真地將信
看了又看，看了又看，整整過了十多分鐘，我都不能抑制自己激動的心情，在那時，我真
想告訴所有正在上網的人，我要去面試了。在平息了激動不已的心情後，我告訴自己，這
是最後一根稻草，一定要抓住。
將考研的資料丟到一邊，我買了一大堆管理學的書，因爲我申請的是新加坡國立大學
的管理系。當我從網上查到面試我的教授是在管理系任教的一個心理學博士時，我爲此還
特地買了幾本心理學的書。我花了100多元將自己在公司所做過的最有價值的調研資料打
印了出來。爲了給教授一個好印象，我甚至都花了80元買了一個漂亮的公文包，準備將我
發表的論文都放在裏面，帶着去面試，並且擔心教授不認識漢字，我還翻譯了一下這些論
文的摘要，將其粘貼在每一本刊物的封皮上。每一天，我都去山大上自習，認真練口語，
看管理學書籍。每天晚上，我都去上網，通過GOOGLE搜索所有帶新加坡國立大學幾個字的
網頁，以瞭解信息，包括從網站上查到正在國立大學讀管理學的研究生的e-mail，給他們
發信，詢問他們當初面試的情況。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這次面試上。
繁忙而緊張的20多天過去了，我已經做好了我所能做的一切準備。3月27號馬上就要
來到了，我爲此特別激動。3月24號，我帶着東西，坐上了去上海的列車。在離開房子的
那一剎那，我有一種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感覺。在候車室等了大約2個小時，終於坐上
了車。然而，在車快到泰安的時候，我突然間想起一件事情：天哪，我沒帶那些論文和打
印的調研報告，學位學歷證書！我清清楚楚地記得昨天晚上我將它們放在公文包裏。但是
，我查看了所有的行李，惟獨不見這個包。於是，我只好在泰安下了車，乘汽車返回來。
果然，公文包在房子裏放着呢。這樣，我改乘了25號去上海的車。然而，經過這麼一折騰
，我已經感覺到不妙的兆頭，心裏隱隱不安。
到了上海，我住在同學那裏，26號上午看了面試地點。27號終於來到了。早晨，我六
點起了牀，吃了飯，打的到了海倫賓館。面試時，每次進去兩個人，半個鐘頭筆試，半個
鐘頭面談。我的面試時間爲上午11：00到12：00。因爲我之前的兩個女生拖延了時間，我
的面試時間只好推遲到11：30到12：30。但是，我覺得我的筆試時間很短，大約只有二十
分鐘。因此，三道題中的最後一道我連看都沒時間看。爲了挽回損失，我面談的時候極力
表現。跟我一起進去的那個學生已經走了快十分鐘了，我還在與面試我的教授談論。最後
結束時，我問教授是否應該給我一點時間將最後一道題答完，教授反問道，你怎麼認爲。
我說在發給我的e-mail裏，商學院說得很清楚，筆試是爲了考察面試者的邏輯分析能力，
因此，如果你覺得僅靠前兩道題就能實現考察的目的，那麼最後一道可以放棄；如果不能
實現目的，那麼應該給我一點時間，讓我答完。教授說，其實，我們考察不僅僅從筆試這
一個方面，而是從很多方面考察，綜合得出結論。我知道這只是託詞，因爲教授剛纔對另
外一個教授說了一句'It is time for lunch'。於是，我只好說不好意思，耽誤你們吃飯
了。出來時，剛好12：30，而我居然談論了這麼長時間，筆試的時間絕對不夠！
走出海倫賓館，我知道完了。不管什麼原因，三道題答了兩道，失敗是一定的了。從
南京路走到外灘，坐在黃浦江畔，我發呆地看着金貿大廈，心裏極度沮喪。大約過了兩個
鐘頭，我坐車返回同濟，已經好幾年未暈車的我，剛坐了兩站就暈車了，只好下車，最後
走回去了。整個下午、晚上我都基本沒有說話。第二天，買了9：00的車票，坐火車返回
濟南。一路上，心情十分沮喪，火車上播放着電視劇情深深雨濛濛的MTV，看着屏幕上趙
薇從橋上跳下的那一幕，我想起了那座橋就在外灘，自己剛剛在上邊走過，而那"往事一
幕幕，傷心一幕幕"的憂鬱的歌聲更是深深刺痛了我。幾乎沒有任何知覺地經過蘇州、常
州、無錫、鎮江、南京、徐州，晚上9：00到了濟南。回到住處，我倒在牀上睡着了，幾
天之後，纔想起買的準備路上吃的東西放在火車上忘記拿了。
不甘坐以待斃--垂死掙扎
明知結果很可能是失敗，然而，如同一隻入網的魚，我試圖做着垂死掙扎，我不甘心就這
樣走向深淵，走向徹底的失敗。4月中旬，我給國立大學管理系的一個教授寫信，信寫得
很長很長，誠懇地告訴她我想跟她學習。教授很快就回信了，說願意做我的導師，她六月
份到復旦去參加一個論壇，如果我被錄取的話，希望我能到復旦去，她將與我談一下我今
後的研究課題。得到教授的答覆，我欣喜若狂。晚上，馬上回信，沒想到教授正好也在網
上，因此，我通過網絡與之交流了一下。已經11點了，我與教授也逐漸熟悉起來，最後教
授讓我將簡歷發給她看一下，沒想到我發過去之後不到兩分鐘，教授就回信了，說我的背
景在財務和金融方面更強，爲什麼要獲得一個管理的學位。我慌了，爲什麼？來不及想別
的，我寫了很長的信向教授解釋。信寫了大約45分鐘，我發了過去。結果，很長時間也沒
有收到教授的回信。怎麼回事？是不是我寫信的時間太長，教授下機了？沒辦法，我只好
下機。回到住處，我開始睡覺，已經12點了。然而，心裏牽掛着教授的回信，我始終不能
入睡。於是，又穿上衣服，回到網吧。謝天謝地，教授回信了，我的解釋很成功，打動了
教授。我返回了，路上，心裏很高興。
後來的幾天裏，我也給教授寫了幾封信，然而，教授都沒有回信，我又緊張起來。人在當
時的情境下，是很容易多疑的，一點風吹草動都會猜想半天。爲什麼教授不回信了呢？是
不是對我寫的信不滿意？還是從我的信中覺得我的英語不好？還是錄取委員會已經討論過
了，我被拒絕了，教授不好意思告訴我，因此，只好冷落我？
功敗垂成--一敗塗地
網上已經有人陸續知道了最後結果--他們被商學院錄取了，在網上慶祝呢。每一次看到他
們發的帖子時，我都越發着急，尤其是4月下旬，接近最後結果揭曉的日子。我一次次地
告訴自己，你一定是被拒絕了，因爲錄取你的話，一定會事先發e-mail通知你的。然而，
安慰歸安慰，我心裏還是抱着一絲僥倖，也正是這種僥倖，使得我更痛苦，甚至趨近於發
狂。我多麼渴望着能被錄取，我是多麼地想到新加坡之後寫封信告訴她自己最後還是成功
了。
最終，我決定給面試的心理學博士，也就是系主任寫信，問我的最後申請結果。系主
任很委婉地告訴我，最後結果已經揭曉，委員會已經將信發出，估計兩個周之後，我會知
道。看到信時，我的心一沉--完了，肯定被拒了，教授不好意思告訴我。我發e-mail問學
院裏的祕書，果然，我被拒絕了。然而，失望的我不死心，發信問教授爲什麼，教授告訴
我應該多看管理學的最新論文，而不是過去的書籍。另外，英語也是考慮的一個因素。
失敗了，我無力地走了回去，走了很長很長。
四、二度考研--身心疲憊
五年的辛苦，五年的努力，五年的執着，五年的苦苦追求，換來的是如此的一個結局。徹
底失敗了。我不能接受折戟沉沙的一敗塗地，我不得不接受；我不知如何面對，我不得不
面對。無盡的黑夜裏，一個人抽着煙，伸出雙手，我試着安慰自己，試着強迫自己，試着
勸說自己從中找出點積極因素來，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你還有一雙手。然而，除了灰
色還是灰色，除了悽然還是悽然。
我開始死心塌地去考研。然而，三年高中，四年大學，一年工作，連續八年的辛苦、
緊張的學習與申請準備，我已經身心極度疲憊。我的一起奮鬥的朋友，文科的或自費，或
考研，理科的得到獎學金，都成功了。一個人待在被遺忘的角落裏，我懷疑是否只有我的
明天沒有變得更好。
人在受到挫折時，尤其是接二連三的失敗終至一無所有時，會變得十分膽小。我甚至
都懷疑起我的能力來。以前我是一個極度自信的人，我相信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只
要堅持不懈地努力，終將走向成功。然而，現在，我卻懷疑起來。努力就一定能成功嗎？
命運真的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嗎？我變得十分膽小，我懼怕一切，懼怕考研的政治科目，
懼怕考研的辛苦，懼怕考研失敗的後果。如同驚弓之鳥，研究生招生的一點點消息都會在
我心裏掀起巨大的波瀾。
如果說我的備考GRE是經歷了身體上的最大的折磨的話，那麼，我的申請便是經歷了
精神上的最大的折磨。如果說三次申請失敗、兩次工作被拒、感情失敗讓我死心了但還沒
有麻木的話，那麼新加坡面試的一起又一落則徹底地將我打入了不復之地：在經歷了長時
間的折磨之後，被帶到了天上，然後，又被踹到了地下--我麻木了--活着，但沒有靈魂。
我不與任何人聯繫，我害怕與任何人聯繫。我不再哭泣，不再傷心，不再痛苦，我忘記了
自己深深愛了五年的女朋友，忘記了自己苦苦追求五年的理想，我忘記了一切，不在乎一
切，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知道。如今回憶起來，其實，那時的不傷心實際上是最大的傷
心，那時的不痛苦實際上是最大的痛苦。
像一個秋天的蚱蜢，沒有絲毫力氣，沒有一點神氣，沒有一點思想。早上睡到12點鐘
，胡亂吃點飯，然後漫無目的地游到街上，走走，停停，沒有目標，沒有原因，不知道要
幹什麼，想什麼。有時在公交車牌下，被上車人胡亂擠上車，發呆地看着窗外，不知不覺
一直坐到終點站，然後再拉回來。深夜兩三點，不管颳風下雨，穿着短褲，赤着腳，光着
上身，爬到樓外一棵被暴風雨吹斜、枝條都被砍去、只剩下主幹的老柳樹上，看火車一輛
接着一輛，一輛又接着一輛，過來，過去，都叫着，鐵軌上的指示燈發着幽幽的藍光。
一天，又一天，再一天……
五、四次申請--不問成敗
很多天已經過去了。有一天，在山大碰到了昔日同院同級但不同系的一個同學，其不經意
的一個眼神突然間深深刺痛了我。想當初，自己在院裏還算是有點名氣，而現在，咳，…
…人家已經是研究生了。GRE有效期爲五年，TOEFL爲兩年。想着自己千辛萬苦考出來的成
績，卻始終不能被派上用場，心裏疙疙瘩瘩。返回住處，我突然間憤怒起來，不能讓成績
就這麼浪費了。一定要再申請一次，沒有錢申請美國，可以申請新加坡和香港，即便爲了
用一下自己的GRE和TOEFL成績，也要再試一次。用一次啊，哪怕這些成績在我一生中只管
一次用。
申請什麼專業呢？還是管理？一個激靈，我突然間想，兩年來，我爲什麼一定要苦苦
申請管理呢？自己的專業實際上是財務啊，這纔是我的最大優勢啊。既然申請管理，新加
坡都讓我去面試，那說明我的背景應該是十分不錯的，更何況教授一看到我的簡歷就說我
的背景在財務和金融方面更強。說不準，當初要是申請財務就成功了。於是，我擺出自己
的家當：高GRE成績，中TOEFL成績，GPA比較高，畢業論文爲優秀，一年的財務工作經歷
，參加過一次國內特重量級財務論壇並且在論壇上發表過論文，4篇財務論文在國內核心
期刊發表，另4篇在普通刊物發表，還有2篇財務隨筆在財經雜誌發表，參加過三次國際級
別論壇，省挑戰杯創業競賽一等獎，而且我大學還是保送的。
一時間，我有點興奮。對，申請財務！說不定當初申請財務就成功了！說幹就幹，馬
上出去查香港的哪個學校的截止日期還未到。當時，正是SARS猖獗，附近所有的網吧都停
業了。因此，每天都乘公交車一個小時，到與我一起租房子的小夥子的公司裏上網，打印
材料。當時，只剩下香港理工大學的截止日期由於種種原因還未到，它的截止日期爲5月
26號，其時，已經是5月15號。於是，雖然沒有錢，我還是用特快專遞將材料寄出去了。
對這次申請，我不抱什麼希望，但我真的很想再用一下我的GRE和TOEFL。
六、否極泰來--終成正果
許多天過去了，帶了本考研的書，回家吧。我坐上了返回煙臺的汽車。汽車在高速路上飛
馳，望着窗外漫山遍野的綠意，日薄西山的滿天彩霞與沉沉夕陽，前方寬闊的視野，高速
公路的縱橫交錯，我慢慢感受到了生活的美麗。啊，已經好幾年沒有感受到這樣的美了。
自從5年前，被保送之後，就再也沒有感受到這樣的美了。
回到家，看到山野上村民栽的小楊樹,我突然間也想栽樹。已經五月份，別人都說栽
樹的季節已經過去了，現在栽了也活不了，更何況樹根都被我挖樹苗的時候給弄斷了。但
是，我不相信，固執地不相信，它能活，一定能活!我寧可什麼都不做也要它活!!我把門
前池塘邊的碗口粗的幾棵榆樹都砍了，把將來可能纏繞它的藤蔓都鋤掉了，把它周圍的泥
土捻碎、勻細，我瘋狂地給它澆水，幾乎每隔幾個鐘頭澆一次。
十天後，當我去看樹苗時，"Buddy，樹苗新長了一片葉子！！"樹苗真的長出了一片
新葉子，那一刻，我極度興奮。
我覺得自己開始甦醒，雖然過程極其緩慢。我開始幫着母親做飯，在父母中午睡覺的
時候，一個人靜靜地看書，而且也能看進去了。
六月底，我返回濟南。在路上，再一次看着高速公路上的美麗風景，我感到了五年來
心靈上的第一次的真正平靜。是的，當你一切都失去的時候，你的心反倒不再怕這怕那，
擔心失去這個失去那個，反正一無所有，還有什麼可以害怕失去的？感情失敗，工作失敗
,留學失敗。咳，一切都讓它過去吧。一切都失去了,一切都重新開始。
我已經對申請不抱任何想法了。既然這條道路走不通，考國內的研究生也照樣可以爲
國家的發展貢獻力量。對於自己執著了五年的戀情，五年來，我一直不能割捨。五年來，
自己一直不能想象也無法想象如果失去了將會是怎樣的一幅情景。現在，我居然出奇得坦
然，也許這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坦然，也許是另一種麻木，但是，不管怎麼樣，我現在不想
這件事情了，真的。我不知道自己還愛不愛她，但是，我不想她了。而就這一點，我五年
來一直都未能夠做到，不管做何種嘗試。
回到濟南，我重新租了個房子，與考研的幾個同學住在一起。每天，早早爬起來到山
大新校複習功課，開始看微積分。本來，我的數學基礎就很好，到了7月中旬的時候，已
經將微積分複習了三遍。
7月15號，也許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日子。當我的心已經靜下來，已經對留學這
回事不抱任何想法的時候，來自香港理工大學的一封e-mail靜靜地發到了我的信箱中。教
授問我願不願意讀博士，因爲我申請的是碩士。後來，教授給我打來了電話。再後來，我
被錄取了，給了全額獎學金。
拿到OFFER的那一天，我帶着隨身聽，來到了濟南的經十東路。在這條12車道寬的大
道上，在這片自己曾經苦苦奮鬥五年、失去一切、最終又獲得成功的土地上，我一遍又一
遍地回放着beyond的"光輝歲月"，往事一幕一幕不覺在腦海中浮現。
"……年月把擁有變做失去，疲倦的雙眼帶着期望/今天只有殘留的軀殼，迎接光輝歲
月，風雨中抱緊自由/一生經過彷徨的掙扎，自信可改變未來，問誰又能做到……"
我不想流淚，卻流下淚。眼前一條寬闊大道筆直地通向前方。
後記
一波多折，當我終於成功時，我的朋友都向我表示祝賀，說以我的專業，前途無量。我的
一個在山大讀研究生的同學甚至戲稱我爲98級會計系未來的印鈔機。對於這一切，我都報
之一笑。每一個成功者的背後都有許多未被講述的故事，舞臺後的事情只有我自己最清楚
。未來究竟會怎樣誰也講不清，但鈔票始終不是我考慮的首要因素。李陽克力茲說得很好
，每一個人都成材，就是最大的報效國家，我爲自己將來有機會能夠儘自己最大的力量來
報效國家而感到由衷欣慰。
想起了考GRE時背過的紀伯倫的話，如果你懼怕愛的挫折，而只想品嚐愛的喜悅，你
將穿越愛的打穀場，來到一個沒有季節的森林裏，在那裏，你將歡笑，卻無法笑出所有的
歡樂；你將哭泣，卻無法哭出你所有的悲傷。作爲一個年輕人，短短的半年內，我經歷了
同齡人所能夠經歷的幾乎最大的失敗，也獲得了同齡人所能夠獲得的幾乎最大的成功。大
落又大起，我深知失敗的滋味，更深知失敗後成功的喜悅。因此，我不加修飾、一字不差
地記載下這一段經歷，但願未來的日子裏，我重新回首這段往事的時候，能心態平和，並
從中知道生活的真正含義。
前方路多遠，請你告訴我。每一次，三毛的話總在耳邊響起，無論我被保送山大，考
取GRE，還是此次錄取與獲得獎學金。我始終不知前方迎接我的將是什麼，也許還是苦難
與磨練，但也終將是呼喚。然而，如果你問我，"只要努力，就能成功嗎？"，我一定會虔
誠地對你說，"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