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裙子

  初中畢業後,我就不再上學,於是我正式開始了我的流浪生涯,先是學着拜大哥,緊接着就是無休止的打架,酗酒。不斷的惹是生非,還經常去偷別人的自行車,總之所有小混混乾的壞事我幾乎都幹過,就這樣混了四五年,派出所所有 警察的生辰八字,我都瞭如指掌,那一年我還不到二十歲。 

  每天晚上我都去金三角夜總會打發時間,把總各種渠道上掙來的錢肆意花掉,現在想起來那時的我簡直沒有一點人性,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喝的價格昂貴的酒中,也許浸透了別人的血和淚,因爲那時的我整天就和跟我一樣壞甚至比我更壞的人混在一起,那年夏天的一個晚上,我又在金三角喝的頭暈目眩,正打算回去睡覺,但我總覺得這一次酒吧裏有些不和諧,我終於發現了不和諧的因素來自一個女孩子。 

  我看不見她的眼睛,只看見那條反射着霓虹燈色彩的紫色裙子,很簡單的學生裙,應該是某個中學的制服,女孩子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斜眯着眼睛那時候我已經在和第三個女友戀愛,但我仍然對這位女孩子產生了興趣,不僅僅是因爲她漂亮,我想更可能是因爲看膩了紅頭髮露臍的加破牛仔褲,我有些喜歡這條紫色的學生裙子了,就象過年吃膩了大魚大肉,很想吃點新鮮的蔬菜一樣,看看,那時的我就是這樣一個壞人。 

  我挨着女孩子坐了下來,她沒理我。我又掏出一支菸叼在嘴上。攤着煙盒問她:“你要嗎?”女孩子毫不猶豫的接了過去,我忙幫她點燃,又回過頭大聲喊:“兩杯啤酒!”我的動機顯然是不純的。但女孩子仍然接過啤酒就猛喝。 

  過了不多會兒,女孩子突然擡頭對我說:“你能幫我砍一個人嗎?”我聽了之後居然有些臉紅,我原打算在這個女孩子面前儘量裝做良民,沒想到一下子就被她識破了。於是我也不在掩飾,說:“行,你要砍他的左手還是右手?”女孩子緊緊的咬着嘴脣,狠狠的說:“不,我不想再見到他,只要你肯幫我,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我明白了,她一定是感情上受了傷害,才跑到這種不入流的酒吧來發泄一下。我沒有半點遲疑的答應了下來,儘管我也不是一個好人,但我卻痛恨和我一樣的壞人。 

  那天晚上,若不是女孩子的父親找到她,也許第二天我就會起找她的他了。我正打算問出那人的地址,女孩子的父親就匆匆找了近來,連哄帶勸的把她帶走了,我有點不甘心,我接觸過很多女孩子,但這種女孩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於是我有很大的吸引力,我琢磨着那女孩子一定住的不遠,所以就天天在路口等她,等了一星期,終於在站臺上看到她從一輛巴士上跳下來,紫裙子在陽光下非常好看,我迎了上去,說:“喂,你還沒有告訴我那人的地址呢?”女孩子發現是我,有點吃驚:“是你?”我笑了笑說:“講吧,他在哪兒,明天我就把事辦了。”女孩子也努力的笑了笑:“不了我想通了,由他去吧!”頓了一下,女孩子突然說:“你真好!”我發誓自我記事之日起她是第一個說我好的人。我爸媽被我氣得把我掃出了門,從小學到初中,我幾乎成了流氓,壞人的同義詞,連隔壁鄰居教育小孩子也是說:“你要不好好學習,長大了就和李雲一樣當混混。”但今天,居然有一位女孩子,而且是漂亮的女孩子對我說:“你真好!”那天晚上,我破例沒有去喝酒,早早的回了家,享受那句“你真好”帶來的溫暖。 

  從那以後每天下午女孩子放學時,我都在巴士站等她回家,反正我有的是時間,每次看見她那條紫色的裙子從車廂裏飄下來,我就覺得眼睛裏特別舒服。然後我一路送她回家,再吹着口哨去幹自己的壞事。 

  從那時起,我覺得我不再是24小時都是壞人,至少和她在一起的短短十來分鐘內,我是個地地道道的好人,這時候我才知道女孩子叫可可,相處一段時間後,我和可可已經相當要好了。可可甚至把我帶到她的家裏手把手的教我玩電腦,我有些感激她的這種信任,因爲沒有人這樣信任我,於是我對她說:“你不怕我把你家洗劫一空嗎?我可不是好人。“可可說:”我們是一夥的,你總不會吃窩邊草吧。“後來天涼了,可可不再穿紫裙子了,但我們已經成了好朋友,我們的共同語言並不多,她講的很多東西我都不懂,只好先記在腦子裏再四處打聽清楚,我講不出什麼東西,內心裏時不時會感到自卑,那段時間,我儘量斯文起來,壞事也幹的少了。 

  轉眼到了年底,氣溫驟然下降到了零度以下,剛下過雪的街道到處是白茫茫的一片,一天夜裏,我正打算睡覺,突然過去的大哥找到了我,他在郊區開了一家賭場,沒想到惹惱了那裏的地頭蛇,所以大哥準備召集人馬,明天去跟他們火拼,我有點猶豫。這段時間以來,從可可那裏我看到了另一種新的生活方式,我原以爲整天喝酒,賭博,打架就是充實,就是人生的全部意義。但從可可身上,我發現世界豐富的內涵並不在於我的生活之中而在於一些我根本無法想象的領域,那個領域對我有着一種及其卑微的低級生活,但我仍然答應了下來,因爲我不可能拒絕,因爲我是個小混混,是一個在混混的世界裏也受壓迫的小混混。 

  第二天雪仍在下,天出奇的冷,我在站臺上等到了可可,可可穿着一件羽絨服,緝拿了我還一個勁地喊:“凍死了!”我笑了笑,因爲心裏有事,我沒說什麼話,可可很快就發現我沒有以前那樣活躍,忙問我爲什麼。我想了想,覺得反正我也不是什麼好人,告訴她無妨,於是我如實的把晚上的事講給可可聽,可*好一會兒沒有說話,半晌,可可突然可憐兮兮地說:“你不去行嗎?”我有些嘴硬:“那怎麼行,我說話向來一言九鼎。”又過了一會兒,可可又問:“那,你要被抓了起來怎麼辦?”我說:“也沒有什麼,大不了明年夏天看不到你穿紫裙子了。” 

  其實那時我好希望可可能努力勸說我不加入那場火拼,我知道那肯定是凶多吉少,也許真的就見不到可可穿紫裙子的樣子了,但是可可沒有再接着說一句話,低着頭回了家。我有點失望,覺得自己好不容易從泥潭裏拔出一條腿來,又不得不重新踩下去。 

  入夜了,外面的風一陣緊一陣的颳着,雪片敲打着玻璃,我帶着傢伙按時出了門,走到樓口,凍的連着哆嗦了幾下,不由縮縮脖子,我永遠忘不了我拐過路口的那一幕,那是在一個滴水成冰的冬夜呀,在幾乎空無一人的大街上,我看見了可可,我看見穿着紫裙子的可可,爲了一個並未深交的壞人朋友,可可竟然穿上了那件紫裙子,狂風撕打着她的身軀,也撕打着我的靈魂,我哭了,徹底的嚎啕大哭起來,我恨不得扯下我身上所有可以禦寒的東西來爲可可遮住這滿天的飛雪。 

  最終我把已經凍的不行了的可可送到了醫院。經過幾個小時的搶救,可可終於醒了過來,見我含淚站在牀邊,突然笑了起來,說:“你居然會哭。”我沒心思答話,只聽可可繼續說:“我穿紫裙子是不是很好看?”我拼命的點頭,可可又調皮的眨了一下眼睛說:“你走吧,我爸待會兒來了非揍扁你不可!”我就是從走出醫院的那一刻起,開始洗心革面的,後來我才知道那場火拼影響極壞,110馬上就趕到了,我的結拜大哥也被抓了起來。 

  我和可可並沒有像小說裏那樣發展,我爲了不再混下去,一個人外出打了一年工,幹着各種本地人不屑乾的活兒,掙一點乾乾淨淨的錢。一年後,我參了軍,去了南京,從那以後,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事實上我和可可也不可能再有什麼發展,就像平行線一樣,永遠也不會相交,後來我聽說可可考到了北京的一所理工大學,然後有了一位男朋友,也許,再見到可可的時候,她已經忘記了我這個昔日的小混混。而我卻一直期待能見到她,親口對她說聲:“謝謝。”有一天突然在街上遠遠的看到一個女孩子穿着那條紫色的裙子向我飄來,我想拉住她,卻只見川流不息的人羣中,哪裏有她的身影。我想這一次可能就是幻覺……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