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吧,這個晚生你一個小學的男人,就是來帶你走的啊

有溫度的擁抱

現世裏的無常已經夠多,我想放過我的故事。沒有意外,結局已在開頭。

                                            ——題記


『醒醒啦,你已經嫁人了!』

隱約的一陣聲音,你迷糊着皺了皺眉哼哼了兩聲,習慣性的胡亂去摸手機想按掉鬧鐘再賴會兒牀。摸了半天摸到一大塊手錶,一邊心裏咕噥哪來的手錶一邊努力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睡在一張大大的雙人牀上,一如既往右臥面朝牀邊。莫名地翻身轉頭,忽的坐立起來,因爲你看到左邊放了個同樣花色的枕頭!

你睡了別人或者讓人給睡了!這是個讓你腦袋充血的念頭。猛的掀開被子,發現卻還依然穿着那件有些年頭的捲了邊的鵝黃色碎花睡裙。有些舊了不可能在外人面前穿的啊!你腦袋裏飛速運轉着:我在哪?爲什麼會有另一個枕頭?並且還是喜歡的質地和花色,昨天和朋友聚餐沒錯,可是並沒有喝多啊,之後直接回家了也沒有去K房或酒吧的,跟別人回家,不存在啊,一夜情,沒可能啊!

正恍惚,擡眼看見熟悉的水藍色印花窗簾,那是你糾結半天才選定的,還有窗邊鑲鉚釘的復古鬥櫃,那是在創意園某人幫你說盡好話,從一個滿臉橫肉油光粉面的老女人那裏搶來的,以及上面敞開着的藏藍色絲絨首飾盒裏的戒指。嗯?戒指!是啊,你嫁人了!您癔症終於醒了。

下牀!開門!旁邊的穿衣鏡裏閃出一個身影:亂蓬蓬的細軟的頭髮,睡裙的邊邊更捲了又多了些皺巴,皮膚粉嫩細膩面若桃花。你有點得意還有些害羞,做一個鬼臉又拋了個媚眼,衝了出去~

吵醒你的聲音是從廚房傳來的,你輕手輕腳的靠近,一個最熟悉不過的身影正在叮噹忙碌。他穿了白色的背心和青蛙王子的家居短褲,和你一樣款式不同顏色的大了幾碼的拖鞋,粉色的圍裙小吊帶似的掛在肩上,背部肌肉被手臂帶動,汗津津的閃着光澤。好一個制服誘惑,心裏的小鹿猛撞了下,你大呵一聲撲了過去。

“又來又來,玩了多少次了”,他嗓音輕柔裏帶着點嗔怪,繼續着手裏的食物並沒有回頭看你。沒被嚇到你有點不滿意,哼哼嚶嚶環着他的腰,把臉貼在他微駝的背上,隨着他腳步移動像只特粘人的泰迪。

“又往我背上蹭你臉上的油”,他微微收緊背部的肌肉像是在撓癢癢,你換了邊臉又蹭了兩下,心滿意足,咯咯咯的笑起來~

滿含愛意又豐盛的早餐讓你覺得很幸福,不介意快樂會給你眼角帶來新的紋路。坐在陽臺的搖搖椅上,你看着這個城市的天,那是一種讓人癡迷的顏色。太陽越升越高,你眯起了眼睛,手裏的書掉落在地上,你像個淺睡中的孩子打了個激靈,隨後聽到他在隔空喊話:“不要睡着哈,起來活動活動。”不回話,起身端起泡好的花茶走向書房,一路留香。

他從面朝電腦的方向把頭轉回來,一臉抱歉,接過花茶咕噔了兩口拍着大腿請你坐下,你正猶豫要怎麼個姿勢,被他順勢一覽安安穩穩的找到支點靠在了他左肩上。看看滿屏幕的圖形和字符再看看那雙疲憊的眼睛,你不忍打擾,起身誇張的吻了下他的脖子:“吸血鬼喝飽了班師回巢。”他哈哈笑起來,抹了下脖子上的口水:“喜歡您常來~”,然後正經的輕捏了捏你的手:“還有半小時結束。”

你又回到了躺椅上,太陽升的更高了,你用那本實在不怎麼好看的書遮住眼睛。想着下午的電影和之後的晚餐,美滋滋的又開始乏困,眼前一片紅蘊蘊的光…


口袋多餘

『 “救救我”,……』

外面開始起風了,夾雜着有各種響聲。從中午開始右上腹就隱隱作痛,你知道是老毛病又犯,禁食兩頓應該就好了,並沒太在意。午覺醒來沒有緩解反而更疼,可家裏的藥已經吃完而你現在要趕去上夜班。

颱風瑪娃已經登陸,外面下着好大的雨。路邊等了半小時終於打到了車,你按着脹痛的右上腹和司機師傅說着儘快,不知道是雨水還是冷汗,不斷的從頭髮裏流出匯在額頭上滴下來。

好在你準時趕到了醫院,換了白大褂接了班。似乎颱風天的醫院讓人們覺得更有安全感,你想坐下休息可是根本停不下來。你有些害怕,隱約覺得這次的疼痛沒那麼簡單。越來越疼,情緒開始急躁,引起幾個病人家屬的不滿。你很委屈,控制不住要流眼淚,吸了幾下鼻子它們又全都回去了。你是醫生,可你也生了病,很疼,明明置身醫院卻抽不出半點時間去看急診。你覺得自己像個整日在深院高閣忙碌始終不遇良人的秀娘,做了一件又一件美麗的嫁衣卻從來沒有機會穿上。你失神的望着窗口外的人,覺得這個世界格外冰冷和陌生,視線開始模糊…

突然你覺得自己踩空了一樣向下墜,而周圍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供攀附的東西。你覺得背部重重的着了地,接着是後腦勺,房頂明晃晃的大燈照得你睜不開眼睛。你聽見外面一陣吵嚷說着醫生暈倒了,覺得應該是說的自己。突然你覺得暈倒變成了解脫,沒有意識了就不用在此刻仍去揹負天使的責任了。有人試圖托起你,然後像是被駝上了顛簸的馬車,迷迷糊糊中只看到了濃密的短黑頭髮,意識到是在一個人的背上。你聞着這個肩膀上的陌生氣息覺得安心,無法言喻的信賴讓你只想立刻閉上眼睛睡去。“救救我,謝謝你…”,然後沒了意識。

你在一陣小孩子們的哭鬧中醒來,周圍熟悉的設施和味道讓你立刻反應過來這是在急診室的病牀上,同行們都在忙碌,沒有人注意到你的清醒。意識已經完全恢復,想起你還在值班中,起身下牀要走。一個聲音說:“彆着急,那邊有人頂過去了。”轉向身後,說話的人站了起來,你很沒禮貌地上下打量着,那是一個怎樣的人啊!

身材高瘦四肢修長顯得有些單薄,肩膀平直寬闊背部微駝,上身鬆鬆垮垮罩着一件淡粉發白的T恤,一條翠綠色的短褲上有隻可愛的青蛙,腳上是一雙颱風天最給力的洞洞鞋。他左手背上插着針頭貼了膠布,青色的血管微凸,排列成流暢而有力的紋路,右手扶着點滴架,手臂上的絨毛稀落落的站着,隱約可以看到短袖遮住的大臂上肌肉的線條。最後你目光定在那雙眼睛上,裏面是一汪不同於女性的柔和與善良。鼻樑頂起口罩的上沿,還沒來及想象口罩下面的模樣他伸手把口罩摘掉了。當看到那一口白牙的時候你瞬間想起了山楂樹之戀的老三,沒錯,就是那種整齊的過了頭的兩排。

你肆無忌憚的打量讓他有點不好意思,移了兩步,撓撓頭又想找地方坐下。這時旁邊的醫生姐姐邊補着病例邊喊到:“膽囊炎不懂吃藥的嗎,非要等暈倒想挨一刀?給了針解痙止疼的,回家好好吃藥餓兩天吧!”你感激地連聲謝謝又陪笑,然後看向眼前的人,那人好像沒想到你會突然看他,愣了一愣,又露出了白牙~

“嘿,醒醒,醒醒啦”,

爲你遮陽的書被拿開了,有人在捏你的臉。你睜開眼恍如隔世的看着他。

“才這麼一會兒就做夢了?還美夢?”

一下沒有適應強烈的陽光而想流淚,揉了揉眼睛你沒有回答,伸手索抱抱,不想放開…

電影很好看,晚餐也很合胃口,你們一路不管不顧地畫着心心撒着狗糧,淋着月光哼着小曲回來。進門脫掉鞋子你一頭歪倒在沙發上,有點暈眩,你自言自語怪自己貪杯又怪他不加制止。

有些迷糊的時候,感覺自己被公主抱起,一股熟悉的淡淡的沐浴液的香氣讓你舒服至極。你把臉貼上他的胸脯,摸了摸他半乾的頭髮,雙手勾住他脖子,以痛癢間半的力道壞壞的掐他的後頸。突然他收緊了手臂也加快了步子,臥室的門被“哐”地撞開又被“砰”地踢上,房間裏溼氣升騰,溫度瞬間倍增,似乎要融化那張大牀…

凌晨三點你睜開眼睛,窗外的月亮又大又亮,酒醒。想起上午那個重複過很多次的“夢”,你已經不擔心它隨時會醒。他氣息均勻的向你頸窩裏呼着氣,癢癢的溫熱。縮了縮身子擁住他搭在你腹部的手臂,期待着夢的繼續。


姐姐型,也不好哄

『一個壞脾氣的漂亮女人』

瑪娃登陸前的那天早上,他收到大洋彼岸發來的一封長長的郵件。大篇幅的內容定格在最後一句:所以,我們結束吧!而後颱風正面登陸。

聽着外面狂風驟雨他發起了高燒,一向生龍活虎的他竟然癱軟到站不起來。坐在凳子上仰着頭,眼睛看着天花板,發燙的眼眶使身體的水分不斷聚集,濃縮成一整條密西西比河的水,流經跳動的太陽穴,流到頭髮裏徹底變涼。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胸口被炸開花的士兵,無望地躺在戰壕裏等待着死亡。

又一輪的大汗淋漓後他清醒了不少,不能就這麼死掉,或許她明天就會另發一封改變主意,或許等他足夠好她就會回來,或許去找她就還有機會。他胡亂的拼湊着想法,穿衣出門去醫院,去那個埋葬死亡迎接重生的地方。

掛號、抽血、等檢驗報告,等候區,他眯着眼百無聊賴。玻璃窗內的女醫生和窗外的家屬起了衝突,漂亮的女人果然大多脾氣不好,他歪着頭戲謔。低頭看手機,年度最大loser就在這黑色屏幕上還有功夫看別人笑場,他覺的今兒自個兒心思實在很猥瑣。

正自我嘲諷着,突然一聲驚叫,緊接着有人喊道:醫生暈倒了!他跟着站起來,玻璃窗內,剛剛那個壞脾氣的漂亮女人倒在了地上,沒有其他人過去,應該是隻有她一個人值班。有人喊着開門救人,可是門從裏面反鎖了!看了眼周圍的老弱病殘,那一刻他覺得自己要做點什麼。

窗口的玻璃和下方的平臺之間有大概三十公分的距離,平時供醫生與患者溝通用,他看準了這個空間迅速跳上平臺爬了進去。靠着戶外運動中學來的求生技能很輕易的把倒地的女醫生拖上了後背,開門直衝急診。

急診醫生反應迅速,診治後說問題不大,他鬆了口氣。剛剛,他好像忘了自己在發高燒,忘了此刻的身份忘了來此的目的,從最開始她鎖着眉頭態度不好到通紅着臉忍着眼淚給人道歉再到最後倒地,他好像並沒有把她當作一個醫生,而是當作一個女人,對,一個帶病硬撐、身輕體柔的漂亮女人。這個層面的意識讓他覺有點好笑,這次真是病的夠嚴重的。

直到拿到檢驗報告,醫生爲他開了藥護士給他打上點滴,急診室牀上的女人依然在鎮定後沒有醒,蒼白的,安靜地像尊蠟像。他不自覺地伸手摸了下後背,一個小時前留下的溫熱感記憶猶新,還有那句撼動他的囈語:救救我…

正玩味着今晚的一系列事件,牀上的人突然詐屍一樣的翻坐起來把他嚇了一跳!弄清楚原委後她眼睛眯成一條縫地衝他笑,生機勃勃的、健康明朗的笑,向日葵般~他忽然覺得房間裏升起一道強光,瞬間完爆外面的狂風巨浪。

等候區的電視裏新插播了條新聞:市氣象局發佈最新消息,颱風瑪娃中心強度逐漸減弱且路線出現偏離,目前正向西移向印度洋海域,我市明天天氣見晴,全市中小學恢復……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映在你的臉上,你睜開眼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躬着背縮成一團被他攬在懷裏。你怕吵醒他,安靜着不敢動,保持着這種姿勢又一陣倦意襲來。剛要閉上眼睛,身後一股溫熱的氣息湊上來,下巴抵住你的肩膀單手覆上你的前胸。胡茬的刺癢和胸前的摩挲讓你身體慢慢燥熱,想掙脫卻被摟地更緊。

“夢見了我們兩個”,他邊說着邊用胡茬扎你。

“什麼?”,你閉着眼睛,不可抑制地扭動身體。

“颱風天,醫院”,親了親你的耳後,呼吸變得短促有力,指尖的力度也隨之加大…

那的確是你走馬上路滿載而歸的一個夜班。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用心感受兩人的心跳。

突然間你想到一件很嚴肅的事,真的很嚴肅。扭頭盯着他,“昨晚上,戴了嗎?”

他停下來動作,裝模作樣地想了一下,齜着白牙:“好像,沒有。”

你猛的坐起來掀開被子,身下的牀單上,一片幹掉的圖案像極了兩隻小腳丫。

“中招了怎麼辦”,你伸手要捶他。

“哪有那麼容易。”他很輕易把你扳倒按在身下。

你急了,“老孃正值盛年,受孕機率很高的,……”,本想狠狠擰他一下,可話還沒說完就被堵上了嘴巴。

“想來,那就讓他來吧”,他吐出一團炙烈得火…

接下來,你覺得自己躺在了一張蹦蹦牀上,時而被高高的彈起,時而又重重的落下,那是一種歡樂到暈眩的極致快感,是傳聞中毒品才能達到的顫慄,是揮着翅膀飛入花海的忘乎所以…好像只有瞬間,又好像過了很久,低沉的,冗長的,他發出一聲困獸重獲自由的嘶吼,與此同時,是一股傾入身體深處岩漿般的熱流…他俯下身來把頭埋在你的左邊鎖骨仍賴着不肯走,強有力的心跳已分不清是他的還是你的。撫摸着他汗溼的頭髮聽着他呼吸慢慢平穩,你覺得此刻的心和身體,甜蜜的、柔軟的,像顆棉花糖。


如此,安心

『鑄一把紫青寶劍』

颱風那天,你很自然的要了電話。花了一條裙子的錢請他吃了頓飯,從裏到外把他扒拉了個遍。從他家鄉的涼皮到油潑辣子面,從鐘鼓樓到兵馬俑,從幼兒園開始的交情的老鐵到高中畢業暑假裏打過的羣架,從洗剪吹、穿耳洞,到後來的優秀畢業生。席間,這個晚生了你一個小學的男孩,一度讓你恍惚。他瘦而不弱,靦腆卻不失熱情,成熟,純粹,邏輯縝密,思維敏捷。他的一切都是你少女時代幻想對象的模樣。你整晚看着他笑,一杯一杯喝着醉人的檸檬水。

那天之後,他不斷的以各種理由約你,你每次都翻箱倒櫃找衣服去赴約。他說,他是新人裏第一個升職加薪的,你說,今天你又遇到奇葩病人了;他說,他又熬了一個通宵趕圖紙,你說,你又上了一個哭天搶地的夜班;他說,喝多了吐了一地,你說,來例假疼了半個世紀。就這樣,你的小日子變得很有意思。

那年的十一月份,這個城市開始降溫時,你收到了一份請帖,大紅的硬紙殼打開是那個與你斷了聯繫整整兩年的人結婚的消息。你忍到下班同事都走光,躲在樓道里的“安全出口”指示牌旁,眼淚嘩啦啦的流了一地。你搞不清楚這請帖的背後到底是念舊還是不懷好意。發微信給他:今晚出來。他比你晚到,跑的氣喘吁吁。看到桌上的請帖,他一直沉默,不再像以往一樣制止,任你一杯杯的喝。

“是我長得不好看拿不出手嗎,我可以去整容啊!”

“是我脾氣不好嗎,我可以改啊!”

“是嫌我胸小嗎,我TM可以去豐胸啊!”

“那就是嫌我矮了,我可以去…去…去投胎啊!”

“是我牀上不夠騷不夠浪?我可以跟着毛片學啊!”

“噢,一定是因爲我腰上的疤,不喜歡?可是沒辦法啊,我撿回的命啊,已經不明顯了啊!”

說着,當着衆人,你想掀開上衣給他看,被他迅速地按住了。他拍着你的肩膀,聽着你反反覆覆的絮絮叨叨,等待着你漫長的平復過程。最後,你嗓子啞了,終於閉了嘴,聳拉着看上去隨時可能會掉下來的腦袋。

“去參加,我陪你”,終於輪到他說話,冷靜且堅定。

你揚起花裏胡哨的臉,看着平日裏那雙清澈現在卻佈滿憤怒和疼惜的眼睛,喝的所有酒都從眼眶裏流了出來,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樹獺一樣掛在他肩上。

可是最後你沒有去。

不會像電影裏的橋段,去了前任的婚禮發現親朋好友都在,華麗變新娘。所以,婚禮要穿的衣服鞋子統統精挑細選提前買好了,你誓要豔壓新娘,片甲不留殺個全場。你萬惡地設想了好幾天如何在現場給那對新人難堪。可是最後,你覺得很好笑,覺得這麼幹很沒意思。你幡然醒悟這不是在給別人設局,這是再一次給自己畫地爲牢。祝你們幸福,你說不出口,去搗亂,你做不到也覺得再沒必要。

那天你們約在大劇院說好的一起去,他穿的很正式,與平日裏的運動休閒打扮相較甚遠,像個真正的紳士。你看得有些癡迷。

“還不錯嘛”你歪着頭略帶調戲,他抿了抿嘴不好意思的笑。

“走吧,我們不去了”你揚着臉,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態。

他愣了兩秒露出標誌性的白牙,趁你不防備竟彎腰抱起你跳躍着旋轉,你被甩的頭暈眼花大叫着停下要吐了!落地的那一刻你暈暈乎乎的看着眼前的男孩,陽光灑在他的臉上,分外耀眼。

那天你答應他,元旦跟他去看看他的家鄉。十二月底,整個北方飄起大雪。你們站在華山之顛飽覽天下美景惦念各路英雄,你們穿梭在鐘鼓樓說着明朝那些事,你們路過華清池唱誦一騎紅塵妃子笑,你們吃遍大街小巷直到所有門店都打烊。

回來的前一天,古城牆上,他不經意地問:“願不願意讓我做你的蓋世英雄?”

“好啊,只要你能拔出我的紫青寶劍”。

你的回答看似乾脆利落,可是你和他都知道,這一問一答會像古城牆上的風一樣吹過不留痕跡,故事從開端到結局要衝破多少道關卡,你們全然不知。

回去的路上你們話很少,第一次感受到和他呆在一起的不自在感。他依然細心又周到的噓寒問暖,但沒有了來時的侃侃而談。

新年伊始,大家都投入到了緊張的工作,整整兩週,你們不曾聯繫過。空閒時想想半年多來發生的所有事,你的舌頭澀澀的,以至於兩週的時間整個人瘦了一圈。你加了所有能加的班,用高負荷的運動佔據你的所有業餘時間,你開始試着接受這種沒有開始過的結束。

又過了一週後的某天晚上,你十二點下班,凌晨一點左右到了家樓下。沒有他人分享的電梯太快,眨眼工夫就“叮”地開了門。夜裏,寂靜的走廊顯得更長,你的腳步聲格外清冷。聲控燈開關不太靈,黑暗中你摸索着鑰匙。

突然,眼前站立起來的黑影讓你險些叫出來,一股參雜了酒氣的熟悉的味道滲入你的鼻息,心臟開始劇烈的跳動。你的腰被一把攬過,背和頭抵在了牆上,下巴被擡起,兩片灼熱的脣覆蓋上來。沒有絲毫的掙扎,也沒有像電視劇裏一樣甩給對方一巴掌,那一刻,你只想一心一意的感受這個深入而綿長的吻。

中間聲控燈亮了又滅,他清晰的臉短暫的在眼前閃過,眉頭緊鎖。讓你幾乎窒息的久,他離開了你的臉,低着頭雙手撐住你身後的牆壁,你手臂向後撐住身體,不敢動更不敢看他。

“對不起”。

他不同於日常的聲音,低沉,沙啞。沒等你反應過來,走廊裏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消失,他走了。

『無關風月,你真的甘心?』

這樣的一走了之讓你有些惱火更多的是擔心,沒時間想太多追了下去。他踉踉蹌蹌的並沒有走遠,你在他後面不近不遠的跟着。

午夜裏極速行駛的汽車從他身旁呼嘯而過掀起他的外衣,二十幾天沒見他路燈下的影子更瘦更長了。這原本是個沒有冬天的城市,但在那晚,來自西北的風好像一路無礙縱貫東南,你覺得那晚真的好冷好冷。

兩個小時,你知道他住的大概位置卻不知道他竟然離你那麼遠…每次胡吃海喝後他送你回家再一個人回去該是多麼的無趣。突然你想到一件奇怪的事,他從來不曾跟你上樓那他是怎麼知道你住的門牌號的呢?

duang!的一聲悶響,思考被打斷,好好地走了一路臨到家了他竟然摔倒了。你很想去扶他但又不想被他知道跟了一路,遠遠的躲在棕櫚樹後等着他起來。可過了一會他絲毫未動,你開始擔心是否磕到了頭。一秒一秒的數着時間,他仍沒有起來的意思,你管不了太多衝他跑過去。

眼前的一幕讓你的心臟狠狠的抽搐起來,他並沒有失去意識,而是仰面躺在地上,左手背遮住眼睛,嘴巴咧開露出你多日未見的牙齒,喉結上下一動一動。他在哭!是一種無聲的地動山搖!

你喉嚨像被扼住了說不出來任何話,蹲下拖住他的頭先讓他坐立,又使出渾身力氣架着他站起。他很配合很聽話,可是他好像比兩個小時前醉的更厲害了,掏了半天,鑰匙還在褲兜裏。雖然你們已經很熟悉,但總歸不能隨便碰男人的褲兜,可是當前已經管不了太多,迅速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打開燈的那一刻,簡直被驚豔到了,你從來不知道獨身男人的房間可以這樣整潔,想想自己的那個小窩,也就剛搬進去時才這樣的吧。當下你沒空去細緻觀賞,直到把他拖上牀你已經大汗淋漓但總算可以鬆口氣。躺下後他沒有再哭很快睡着了,你長久的看着今晚的這個男人,或者更應該稱他男孩。

牀頭的檯燈離他有些遠,他的臉一半被照亮一半在暗影裏。淚痕已幹,鬢角的頭髮被冷掉的眼淚貼在兩側,下巴好像比你剛認識他時更有棱角更堅毅了,還有那飛揚着彎下來的眉毛,一根一根濃染在一起。他一直平直的躺着不曾動,呼吸平緩而有節律,寬闊的肩膀把枕頭襯托的小小的。你知道他身高不低但不想他躺下來有那麼長,長的像一條小船停在藍白條紋的牀單上。好想靠在船沿上睡一覺,想到這個的時候你羞得直想捂住臉。這樣從上到下一寸一寸的看一個睡着了的男人已經很是逾規越矩,你竟然還想…迅速起身爲他又壓了壓被子走出了臥室。

客廳不大傢俱也很精簡,你走近窗邊的深灰色布藝雙人沙發想休息一下,一旁小桌上的照片擺臺映入眼簾。看了照片,今晚發生的所有事好像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照片中是一對甜蜜的情侶,女孩俊秀朝氣,男孩神采飛揚,女孩正摟住男孩的脖子去親他的臉頰,男孩笑着露出竇驍一樣整齊潔白的牙。

突然你覺得自己像個戲外的的人誤闖入一臺只有男女主角的戲,像一道已經精緻的不能再精緻的甜品誤撒上的糖霜一樣多餘。他今晚的所作所爲是因爲她,直覺告訴你猜的沒錯。那,在你家門口的那個深長的吻算什麼?

你伸手附上嘴脣,牙齒的碰撞和舌頭的糾纏你還清晰記得,他曾經就是這樣去吻她的嗎?你躺在沙發上胡思亂想着,你的嫉妒大過了氣惱,在這種複雜的小情緒中沉沉睡去。

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很高,窗簾被拉開了一半,房間裏很亮,你躺在另一半擋住陽光的陰影裏。身上蓋着昨天蓋在他身上的被子,很暖和,他不抽菸被罩上只有隱隱的洗髮水的味道。

洗手間傳來一陣花灑聲音,他在洗澡,你突然好緊張。門開了,猛的用被子矇住頭,你不知道這會兒。是該繼續躺着還是站起來。“醒了?”那個熟悉的嗓音。你露出一條縫,他一身休閒穿戴整齊的擦着頭髮。你掀了被子一臉無辜的坐起,心裏的小鬼卻跳上跳下的淫邪的嘲笑着。美人出浴似的他乾淨明亮,臉上掛着感激、抱歉正明媚的衝你笑。

“這些天你忙什麼了”你先開口翻過這僵局。他沒有立刻回答,倒了兩杯牛奶遞給你一杯:“去了趟洛杉磯”,他聲音很輕,推了推被子坐在旁邊的位置。接下來你短短的問他長長的答,果然印證了你昨晚的猜測。

真的像一首老歌裏唱的,他拿了工作半年以來的所有積蓄漂洋過海去看她,是再次爭取還是做了斷他不確定。然而等閒變卻故人心,事實上他收到那封郵件的時候她就已經再不是她,而他還心心念念着等她回頭。

這個男孩,從北方的古城到南方的都市,再到太平洋的對岸,他從來沒想過停下追隨她的腳步。你能想象也能體會這麼多年建立的感情城堡因爲一方的撤離而坍塌時,另一方那碎了一地的連帶血肉的磚瓦。他滿懷期待的出發到黃沙漫天的折回,這二十多天是否像一個充斥了冰冷、戰爭、苦難的世紀一樣難熬…

你不知道說什麼好,因爲你也有過類似的經歷,你也不曾真正的復原,任何外界的暗槍冷箭總能很輕易就揭開那道反覆潰爛又反覆結痂的傷疤。相識以來,你自顧自從他那裏索取信任、溫暖,把果皮紙屑殘羹剩飯傾倒他一身,卻從沒問過他是不是想聽,也從來不懂他所有傾聽、沉默和包容的背後或許有着更深的傷痕…

“你們還很年輕,或許,或許你可以是何以琛”,說完這句,你覺得自己腦子實在是一個空心馬蜂窩,直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

他靠在沙發上仰着頭,雙手交叉放於腦後苦笑:“我想過做何以琛,可她不是趙默笙”。

何以琛和趙默笙,年少分離又終在一起的戀人,這背後,是不願將就也從未將就,是幾千個日夜的念念不忘,是錦書作衫筆爲簪的紙短情長。熱烈相愛的人很多,但不是所有情感都抵得過時間。

你扳過他的臉:“走,我們逍遙去!”

下一秒,你看到昨晚空蕩昏暗的走廊裏吻你的嘴,刷的站了起來,碎碎唸的點評起他的房間,他好像沒在意你的舉動,兩人浪浪蕩蕩的出了門。

他沒有問關於前一晚的事,包括你怎麼會在他家,你是怎麼過去的。他好像什麼都知道又好像什麼都忘了,想他應該是醉的太厲害斷片了,你不會再主動提起,不會自討羞辱,因爲你根本不確定那晚他吻的是不是你…

從那之後,你們又回到了從前的日子。同事們打趣:“你的小男友呢?”,你會說:“在家帶孩子呢!”你知道周圍謠言被吹上了天,但除了那晚的一個吻,什麼都沒有發生。

春節,爺爺去世他回家奔喪,你值班,不小心感染了甲流得知你臥病他改了機票提前回來;他幫你把給實習生的課件整理的像是要去參賽,你給他講醫學常識讓他腦洞大開;他約你出來有一千個理由,你扶搖直上的體重成了怪罪他的藉口;他的出類拔萃一次次體現在升職加薪上,而你也用沒敗完的積蓄熱熱鬧鬧的買了房。

就這樣,一場無關風月的情誼保持着它恆定的溫度。

你時常想起去年那個颱風天失去意識之前說的那句“救救我”,老天好像真的隨了你的願,你極少再發作膽囊炎,也幾乎忘記了曾要過你半條命的初戀。

時間轉眼到了四月天,這個城市變成了一個小姑娘,從頭到腳的勒杜鵑。他工作越來越忙事業越來越風生水起,你們的見面次數少了你的時間空出來很多。家人開始給你張羅相親,你想起前幾天插在日蛋糕上的數字,竟然破天荒沒有拒絕。你的年齡是相親市場的尷尬期,不算大但也絕不算小,和你同齡的男人眼裏只有小姑娘,比你大的你又覺得對方太油膩,比你小的你基本不考慮。是嗎,你真的不考慮?…

相過幾個後,你和一個公務員約見了第二次,是個一板一眼的眼鏡男。年紀相仿,家境相當,長相身高都說的過去,也沒什麼不良嗜好,而且,看得出對方也很喜歡你,你覺得相親有此成果應該算是不錯了。脫掉了帆布鞋,換了穿衣風格,散開了頭髮。吃飯,看電影,送回家,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着。你還會和他見面,只是越來越少了。

六月的一天,他打電話說公司附近新開了家餐廳味道很好,約你吃飯。是的,他打的電話,約的附近,因爲他已經不像從前一樣有時間去微信碼字了,也沒有時間陪你去犄角旮旯找吃的,你和他最後的微信記錄已經是一個月前了。

下班後你在醫院洗了臉認真畫了眉抹了口紅,你嘀咕着怎麼今兒沒有把那件新買的裙子穿來,以至於這會根本來不及去換。

路上你收到他的語音:不好意思,還有個會議會晚些到。你很善解人意的回了:沒關係,不着急。

下車後你不想一個人在餐廳等,想先去他公司看看。漫無目的的閒逛,想着這就是他沒日沒夜玩兒命的地方。撅起了嘴,就是這個地方把他從你身邊奪走了!

走近會議室時,隱約聽到他的聲音,你停在窗外好奇的向裏望。

他站在投影儀前,光線打在他的身上臉上,他時而站的筆直,時而兩手撐住桌子,時而轉向身後的屏幕,嘴裏一直說着你聽不太懂的夾雜着外語的名詞,在座的人,有的點頭有的舉手有的記錄,那個氛圍下,他就像一個王子。你想起電視劇裏諸葛亮舌戰羣儒的場面,又想起王勃的《滕王閣序》裏的“雄州霧列,俊採星馳”。你覺得胸口有些壓迫感,不想多呆,離開這裏去了約好的餐廳。

大概又過了半小時,他像從前一樣氣喘吁吁的趕到,按照你慣有的口味點了菜。菜品真的很有特色但你沒有吃出味道,他仍有講不完的話題可你整個人都不在狀態完全跟不上節奏。他贊你口紅顏色好看你沒有再仰起臉說“那當然”。他覺察到你的反常,問你是不是不舒服,你好假好假的打了個哈欠說夜班後覺沒補回來。那天回家你沒讓他送,認識以來唯一的一次。

回去後你發信息給公務員: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對方好像很興奮,發了一連串的字,你好像真的很困,沒看完他說的什麼就睡着了。

七夕前一天晚上,公務員帶你去見了他的父母,你的長相、家境和職業他們很滿意。飯桌上,你有一句沒一句的回着話,很是尷尬。飯後公務員送你回家,話裏話外說你不會討長輩歡心。你有些煩躁,藉口說忘了和小姐妹還有約,下車逃似的走了。

霓虹初上,一步一步,穿過街道,有過天橋,腳上的那雙高跟鞋磨破了後腳跟,你坐在離家不遠的馬路伢子上,從包裏掏出隨時備着的邦迪。家裏有一大盒,他買的。因爲你說過最怕手被劃傷,那樣很容易被醫院裏的病原體感染。想着這些點點滴滴,不知不覺到了深夜,你起身一瘸一拐的回家。

新搬進的房子走廊裏的聲控燈依然不怎麼靈光,剛掏出鑰匙,感覺有人朝你這邊走過來,正想讓開路,燈亮了。你看到了他的臉,一種極度焦躁不安的表情。

“去哪了,爲什麼不接電話!”,他按着你的肩膀,儘量控制着情緒壓低聲音吼道。

你低着頭不吭聲。見你不回答他又想吼,你踢了高跟鞋給他看你的後腳跟。他長呼出一口氣從你手中奪過鑰匙開了門。

你的新家依然有些亂,急急忙忙想去收拾,他接過你手裏的東西,指着沙發意在讓你坐下。你乖乖聽從了,坐在那像個做錯事卻還要生悶氣的小孩。他接了熱水給你洗了腳,用碘伏消了毒貼上了邦迪,整個過程沒有說一句話。

你有些不安,解釋說午休手機開了靜音,事實上你是怕見公務員父母時手機響不禮貌。他收拾着房間仍舊不說話。你絞盡腦汁的想話題問他“怎麼今天過來了”、“有事嗎”云云。

“你下午沒上班”,他突然打斷你,不是問句,是陳述。

“誰說的,我是…”

“你去見了他父母”,他再次打斷,死死盯着你。

你還想狡辯卻再也找不到藉口。感覺自己像是紅杏出牆被抓了包,想解釋卻找不到任何說辭。臉在發燒,羞恥、惱怒又委屈。起身,你想離開他的視線。

忽然,你被一雙大手從背後抱住!

一個趔趄沒站穩,身體好像失去重力似的被這個摟抱左右。這是自上次的吻以後你們第又一次這樣零距離的接觸。這次他是清醒的,你想。或許他又要放開,然後說句“對不起”再離開,你越想越心跳加速,你等待着這個背後抱的續集。

“讓我做你的男人”。不是徵求意見而是下命令般。

他抱的更緊,劇烈的心跳與你的重疊,你感覺整個人都要震動起來!

睡前你發了兩條信息。一個是給同事,拜託明天頂你的班,另一個給了公務員:對不起,我有喜歡的人了。

躺在牀上,你依然被他緊緊的抱着,胳膊有些麻:“鬆開一點好嗎,我不是香妃娘娘,不會變成蝴蝶飛走”。你聲音很小很輕,像對着一個剛被領養的敏感又脆弱的孩子。他鬆開了胳膊,但仍不肯讓你離開他的懷抱。

一整晚,睡睡醒醒,你不太適應被一個男人這樣摟着。天亮了,你看着他,昨晚擰在一起的眉毛舒展開了,嘴脣也不再緊閉放鬆開來。看着他幾個月以來熬夜加班賺來的黑眼圈,你有些心疼。想起昨晚,你覺得自己瘋了。你留宿了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你推掉了已在談婚論嫁的對象,你決定再赴一場可能會再次墜落深淵的愛情!

其實你什麼都明白的,沒有時間再兜兜轉轉,沒有年齡這項資本再去挑挑揀揀,更沒有心力接受只有今天不要明天。可是你還是在他說要做你的男人的那一刻決定了飛蛾撲火。這是本能,就像人類的老祖宗追逐着光和熱,生命和水源。而你不想失掉追逐愛的本能。

公務員很好,但你不想與一個可有可無的人過不疼不癢的一生。沒有營養你會迅速枯萎凋零,最後用昂貴的化妝品和豔俗的衣服包裹沒有溫度的軀殼。心臟還是跳着,但靈魂已經死了。前方的重重迷障讓你不安但仍值得期待,你怕的是一路沒有風景一眼就能看到終點的一生!

你靜靜地等着他醒來。想問問他是如何知道以前房子的門牌號,如何知道你去相親見了對方父母,還有關於那晚的吻,關於古城牆上的蓋世英雄。昨晚之前你所有不敢問不曾問的話今天都可以講出來了!


確認過眼神~

『是他,拔出了你的紫青寶劍』

正失神的想着,他動了一下,有節律的呼吸聲停了,他醒了。

“Xx”,你叫他。

“嗯?”,像是囈語,“睡的好嗎?”

你沒有回答,“我比你大六歲”

“我知道”,他收緊了胳膊。

“我以前跟過別人”

“我們不是第一天認識了”

“我不年輕了”

“你還是個小姑娘”

“我腰上有道疤”

“你說過了”

……

那天在你的小窩裏,他一刻不停的抱着你,一刻不停的互訴衷腸,像極那天鵲橋相會的牛郎和織女。之前所有的疑問都有了答案,所有的顧慮都化霧成煙。

他之所以知道你從前住的房子的門牌號是因爲他無數次在你上樓後站在樓下望着那萬家燈火,等着再一盞燈的亮起,次數多了他自然知道重複亮起最多的就是你的窗子。那窗子裏的人有着鮮活的生命濃烈的情感和孤單的身影。他想被你擊落,被你俘獲,情願爲你潰不成軍。他幾次想衝上去破門而入,像個江洋大盜一樣把你擄走。

關於那天晚上關於那個吻,他剛從戰場歸來,他是戰敗的英雄而不是逃兵,他的心臟被子彈穿透,他捂着汩汩流血的傷口跋山涉水想找一個港灣療傷,他唯一的一次自私又強勢的找到你。他那麼高的雙商,當然什麼都一清二楚,他知道那個吻點燃了你,而那句對不起又瞬間澆滅了你,他怪自己拖着你至於冰與火的境地。但他覺得你與他,你們的過往對各自的牽絆仍沒有消除,時機尚未成熟,他怕他的天窗一開你就會飛走。他很感激你沒有再提起。

他是如何知道你去相親的呢?說來有趣,男人的直覺從來不遜色女人,更何況一個聰明的男人更擅長邏輯和推理。你穿起了你不喜歡的高跟鞋,你的衣服過於單調和正式,你的口紅由水潤的橘粉換成啞光的豆沙,你頭上的櫻桃小丸子散成了三千煩惱絲,你身上的味道不再是一直以來的隨性、俏皮、略帶藥感的水漾玫瑰,而變成甜膩、魅惑、勾魂攝魄的極致女人香,還有你周身散發出的消弱的靈魂和凸顯的肉體。一切跡象表明,你身邊有了男人,而你在男女關係上過於拘謹,不可能有豔遇,除了相親沒有其它途徑。而之所以知道你跟着公務員去見了他家人是因爲他早已安插了內線,他掌握着第一手的資料並嚴密佈控,使事情的發展在他可以掌控範圍內。聽他一五一十地招認,你突然感覺自己像是非洲大草原上的一隻羚羊,而遠處的一頭雄獅沒日沒夜地盯死了你,他耐心的等待着你變得膘肥體壯,還要嚴防死守豹子的捷足先登。

他問你他是否已經作爲蓋世英雄拔出了你的青紫寶劍,你說你老早就把再無存在意義的劍鞘丟上了天。他不知道,那天在古城牆上,你向着西北吹來的風許願,讓你和他一起變成這座百年不變的城牆上的、兩塊緊緊靠在一起的青磚。

他依然很忙你很閒,可只要一有時間,你們就羨煞旁人的胡作非爲,但偶爾也會吵架。

他偷偷丟了你那雙磨腳的高跟鞋,你罰他沙發睡了兩天;你軟硬兼施逼他說出誰是內線,氣他揹着你幾乎把小姐妹們請了個遍;他總被薰一身陌生的香水味,面對你不合邏輯、有違常理的偵查手段苦不堪言;他把你睡着流口水的一張照片設成主屏幕,作爲還擊,你趁他睡着時編了兩條小辮子拍照發了朋友圈;他堅決反對你獨自去健身房請私教,承諾再忙都會每天做你的陪練;……

他是作爲你的房客搬進了你臥室隔壁的小房間,你的小窩從此告別了凌亂。他會在下雨的晚上祈求去你房間看月亮,以前看恐怖片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他偶爾吵着怕黑,夜裏敲門邀你一同起來小解說擔心你尿牀,二十幾度的氣溫硬說自己睡的冷,這個在公司裏已經領導二十人團隊的大男孩時常搞得你喜怒參半。在外人看,你們早已生米煮成熟飯,而事實上卻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不懂他爲什麼費盡心機一次又一次的接近,到最後卻總是淺嘗輒止,你甚至想拉他去醫院檢查身體…

這一年,這個城市的夏天特別長,草木吃了猛藥似的瘋長。經歷了兩次颱風後轉眼進入了十一月,氣溫仍拖泥帶水的不肯降下去。你翻着日曆,籌劃着他的生日。你很高興這個天蠍寶寶能再長一歲,他越來越厚實的肩背和越來越堅硬的胡茬預示着男孩的性徵越來越不明顯,他已然成爲一個男人。

你盤着腿坐在沙發上滿網捕捉苦思冥想,你實在想不到什麼禮物能給他驚喜。手機發來一條語音信息,依然柔軟順滑像巧克力一樣的嗓音,問你能不能在週末調整出兩天時間,看了下日期,其中一天就是他的生日。

最終你千挑萬選準備了一塊手錶作爲禮物,希望他每次看時間時都能想起你,希望他能按時吃飯按時休息。

週末很快到來,他帶你甩開塵囂背過平日生活的都市來到了一處風光秀美的漁村。這裏有鮮鹹的海風、淺淺的海灣以及乾淨的沙灘,還有樸實的漁民、肥美的海鮮和極具特色的民宿。時間好像一下慢了下來,你們不再是終日忙碌的男女,而是變成一雙朝夕相對的夫妻。想到這裏你覺得落日頑劣的灼燒起你的臉,你想一頭扎進眼前波光粼粼的海面…

太陽完全落下,秋水共長天一色的時候海面上起了風,他摟你入懷。

“今天是你生日呢”,他看上去心情很好但話不多,你首先打破沉默。

“所以,你送我什麼”他的語氣怪怪的。

你擡頭看他,那個眼神,讓你想起了非洲大草原上的那頭盯着羚羊的獅子。

不可名狀的感覺一閃而過,掏出事先準備好的禮物,“送你,要時刻想我噢”,然後打開幫他帶上。

他沒說話,等你爲他做完這一系列,抱的你更緊了。

真是個高冷蠍子,喜不喜歡也不說,你心裏嘀咕着。

夜晚時候,海邊熱鬧起來,各種小吃你們嚐了個遍,露天酒吧里民謠歌手深情款款,過去不敢聽的歌,因爲有身邊這個特別的人,竟然跟着唱了出來。

你唱着唱着哭了,那些關於青春的記憶,那些年少時純粹的情感,那些壓在心底不爲外人道的東西,隨着一句句歌詞一段段旋律,像只被馴服的野獸,變得乖巧溫順,不再暴虐兇殘。就是今晚,就是這一刻,你終於和過去的一切握手言和。

夜深,依偎着他回到住處,你覺得現在的自己是全新的。久久的抱着他,感激他爲你驅散生命裏的陰霾,感激他帶給你的一切。他一下一下拍着你的背,而後定定的看着你的臉,好像要確認一遍這就是獨一無二的你,然後輕輕的吻下去。

這個吻極其溫柔,你感覺自己不受控制的癱軟,幾乎要倒下,而他與平日裏大爲不同,他的嘴脣滾燙,他在顫抖,他的雙手不再僅侷限在你的後頸和下巴,開始往下游走來到胸前,隔着衣物輕輕揉捏。你像被電流擊中神經一樣顫慄,像要缺氧一樣開始喘息。你當然明瞭他的一系列動作代表什麼,他終於不再僅限於接近!他身體沒有問題!這一天真的要來了!男女之事上你不是個守舊迂腐的人,兩個相愛的成年人之間自然而然的昇華是極其美好的一件事,你幻想着,甚至期待着。

可是啊,你真的緊張啊!

他開始解你襯衫的扣子了嗎,一顆,兩顆!他開始卸下自己的衣物了嗎,窸窸,窣窣!你繃直着身體緊緊閉着眼睛不敢看他。想到今天穿了那件沒有厚度和聚攏效果的肉色胸罩,底褲也是沒有蕾絲和花邊的純棉,關鍵是後面還印着一隻齜牙咧嘴的猴子。他會不會突然沒了興致,會不會在心裏嘲笑,你怪自己沒有時刻準備着,你真的很想逃走!

他在試着拉開你擋在胸前的手,你想着胸前那茶壺蓋似的兩朵,死活就是不肯拿開。

“rr”,他叫你。

“嗯”,你答應着,始終閉着眼。

“看着我,rr”,他動作突然停下來。

看他沒有繼續,你稍稍放鬆,眯開眼睛。

他兩手正撐在你肩膀兩側的牀上,已經脫了上衣光着背。想不到去年還很單薄的他現在看上去已經很強壯,腹部橫着兩道腹肌,他本來寬闊的肩膀長了肉變得更加性感。

“你很美,跟着我,別怕”你看到他充滿真誠和期待的眼睛。他懂你。

你的胸罩終於被脫下,然後是長褲,底褲,最後還有襪子…你覺得自己全身的每個細胞都像是馬克西姆的野蜂飛舞!

他低頭吻下來,像極那晚那個深深長長的吻。然後是脖子,胸部,小腹…你感覺到他在極力的壓制着排山倒海的慾望。他的手在你的腰上停下,你知道他看到了那個疤。不想看到任何厭棄的眼神,你又一次閉上眼睛。而下一秒你又睜開,因爲他正在親吻着那裏…你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你的忌諱,你的缺憾,你一切的不完美,眼前的這個男人他都欣然接受,他爲你吻乾眼淚,爲你舔舐傷口,解綁你的束縛,安撫你的心跳,放鬆你的脈搏…

他認真的彈了最充分的前奏,可進入的那個瞬間你還是悶聲喊了出來…他緊繃着身體等着你適應,然後絲毫不含糊的看着你的表情,緩緩的,緩緩的…

你並不是初經人事,而他溫柔地爲你刪除了疼痛的不美好的經歷,抹去了你身體從前的記號,穩穩妥妥的在你的心臟的位置蓋了刻有他名字的章。

他年輕的身體使你幾次到達巔峯,最後一次到來時,你看到他同時也長長顫慄着…他在任何時候都是個魅力十足的男子,是的。


你的笑容捂熱了冬夜的風

『至尊寶的獨白』

懷裏的女人慢慢睡去,他拉了被子蓋上她光滑的背。他很想繼續撫摸她,但知道她睡眠很淺怕擾醒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愛上她的呢,是她得知前任結婚哭成乞丐的那晚嗎,是古城牆上風吹亂她頭髮的那一瞬間嗎,或許是從颱風天她完全失去意識前在他背上說的那句“救救我”開始…

他看向牀頭的手錶,她送的東西當然喜歡,可他更喜歡自己親自籌謀的這份禮物,他從來不信生肖、星座,但他真的具有那隻蠍子的狡黠和陰暗。

她的身體裏好像住着一個沒有安全感又缺愛的小女孩,大多時候她不太自信。她不懂他對她的迷戀近乎瘋狂,她不知道那些一次又一次無限接近她的夜晚,他是如何慘烈的殊死抵抗身體裏那隻隨時發怒和反撲的魔獸。他不是柳下惠,他在等,等她和她的過去結束無休止的征戰,等她翻過這一頁而不是撕下,等一個時機,一個她可以全身心交付、允許他趁虛而入的時機。他想到進入的那一刻她叫出聲,顫抖地摟緊他的脖子打亂了他的節奏,使得整個過程他累的夠嗆動不起來。不知她可還滿意,呵,他無奈的笑。

她腰上那道疤就是那場與死神擦肩的劫難中留下的嗎?一個內心本就脆弱的女孩子當年是怎樣獨自在異鄉等待着着死神的宣判!她輕描淡寫的麻醉過程,在失去意識和知覺的那一刻她的靈魂感受到了怎樣的恐懼和不安!她在手術檯上、無影燈下接受那場四個多小時的手術的時候他又在哪!刀片是怎樣劃破她的皮膚、她有多疼、她又流了多少的血!那個從她右腎剝除的腫瘤,他真想去捏碎它!

看着她的臉,幾年前的照片裏圓圓的下巴現在已經變尖,眼角也有了小細紋,如果真有時光機,他想穿越回和她同樣的年紀,從那個男人身邊奪回她,陪她度過這些年所有的孤單和落寞的青春。他馬不停蹄的追趕着橫在兩人之間的六年的光陰,他不敢有任何疏漏地盯着她身邊對她垂涎三尺的傢伙,可她還是差一點又變成了別人的女人,他握緊了拳頭。


金甲聖衣,七彩祥雲

『金甲聖衣,七彩祥雲』

他生日那晚之後,你覺得自己的心徹底有了歸屬。你不再像從前一樣執着那些縹緲虛無的誓言,他現在愛不愛你和他以後愛不愛你不相關。他很好,你也不差,不再因他的一次次成績一點點的蛻變而惶恐不安。你知道他身邊有不少盯住他的小姑娘,可成熟的心智和年輕的皮相總不容易成正比,跟何況,在同樣年紀裏,你算年輕的,苗條的,好看的,呵,暫且這麼說~

又一年春天到來,這個城市的天空更加明亮。清明,他回了趟老家。回來那天下午他落地後拖着行李跑到醫院門口,你以爲他帶來了讓你流口水的家鄉特產,不曾想…

那天他的表情很嚴肅,你預感他這次回去沒那麼簡單。

“rr,你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該考慮一下嫁人了”,他直奔主題。

你的心臟顫抖了一下。他心裏有別人了,這是要推開我嗎…

“是不小了,怎樣!”半天憋出一句話。

“那你現在有合適的人選嗎”他仍然很嚴肅。

“沒有!”你快要哭出來…

“那你看我怎麼樣”,他雙手搭在了你的肩上。

“……”你有些恍惚,又是夜班沒補回覺吧!

“rr,你願意嗎”他的表情開始緩和。

“我得想想”你真的哭了出來!

“我還沒有房子,我賺的還不夠多,你是要好好想想”,他的雙手離開你的肩攏了下頭髮放下來。

“我有房子,不大,但是雙人牀;我不挑食,吃的不多,以後還可以更少些;香水很久才用完一瓶,口紅也可以用完一支再買,裙子可以多穿一年,……”你急了,以爲他要打退堂鼓。

他打斷了你,

“我們明天去民政局吧!”

你永遠忘不了那天的對話,還有,他是如何,一手拖着行李,一手牽着你,回了家。

你不清楚他清明那次回去遇到了多大阻力,做了多少工作,你只知道他回來時家人打包的東西都是兩人份的……

你還是經常會像開頭一樣醒來發癔症,因爲你總覺得這獨一無二的幸福太不真實。還記得那天牀單上留下的圖案,兩隻小腳丫嗎,他(她)真的來了…

有天週末,你們一起去逛嬰兒用品店,他興奮的拿着雙小鞋子給你看。店裏開始放一首很老的歌:

因爲愛着你的愛

因爲夢着你的夢

所以悲傷着你的悲傷

幸福着你的幸福

因爲路過你的路

因爲苦過你的苦

所以快樂着你的快樂

追逐着你的追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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