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山者情滿於山

秋來不解的炎熱,讓人終於在清源山林子投下的樹蔭裏得到解脫。在一片鳥蟲叫聲交錯的靜謐裏,便無畏於靈感會被生活驚走了。看那微微發顫的綠浪,是風的緣故,又或是一隻小巧的靈物。鳥兒還是松鼠?我在影子下蟄伏着,好探個究竟。風簇着枝頭的陽光,星星散散,鋪在前方,擁着人去探尋。

此時急於記錄,是爲了免於下山後,要重啓筆墨而回憶。這樣的一種回憶是可恥的,抹除了當時所在,而去尋已模糊如夢的過去景。我是一心情願活在此刻,細細感知,把內在的感觸放大以百千倍,借文字之實來表意的。

還未上山,就已在期待巔峯景色。這是一種貪婪。卻讓人一心醉在爲了登山而登山的純粹目的。唯覺可惜的是,我在下筆時,錯失的那些風動,它在林中那般招搖,我卻沒能擡起頭來,好好看它一眼。

字裏字外出落間,是藏在石縫的謎語。一個描紅的“道”字。而我,自詡過客一人,便不問。石板邊,是車桑子狹長的黃葉。這一彎彎,是可遇不可求的心動。懷着一種敬重,我儘可能地避免讓自己粗鄙的腳印去褻瀆它。

腳畔的那一長穗青色是什麼?一問才知,是山人的掃帚邊料。山中竟是有人日日護着這片安寧的!何其有幸,今日能跟着山人的一點足跡。指不定,還能在半腰處相逢,也未可知呢。再有的,變色龍從尾巴尖撅起的鮮奇。讀者你可別嘲笑我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只是,活在此時的山中,一吸一呼都是驚喜。透過枝叉,被靜謐撕開的小口是山下的世界,我得以窺看這座城市流動的脈搏,它是陌生的,卻也是熟悉的,結連在有象徵意義的建築磚瓦的二三事在我腦裏漾開。

一路山來,心思諸多瑣碎。如遇賣葫蘆串者,會嘆已是秋天了,沒有草莓。倘若自己也是山上的小販,勉強賺個半溫飽,外加個此山門自由出入的許可,會算幸事一樁嗎?無人駁我,行走所能捉摸的,獨山風一縷。而這個時代的人,即便遁匿山林,也難免於沾染是非。連山跟着也不能清淨,我們還能期許逃向哪兒呢?對着自己的發問啞口,才真正得一陣子緘默。用步伐咬着散薄的日光剪影,登峯。無所謂過程,人心浮躁,只問結果。可我仍不滿意,想着奧運精神的更遠、更高。

所有不安的情緒,都在泉眼涌出的風起餘後落定。大概這便是仁者愛山的緣故了。諸煩惱相生於心,若無慾逃避之嫌,怎苦於無處容身。心之所安便是自在處。

只道避世之心不可有,清淨之心不可無。觀山以尋心,故有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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