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山以北有個叫做長華的門派，長華聲名在外，被譽爲南國第一門派，長華以匡扶正義爲教宗，長華創教以來，一直以例行道義之事，懲惡揚善，鋤奸鬥惡，深受百姓的喜愛及年輕一代的推崇。
長華數百人的弟子中又以大弟子青辭以及師妹慕染最爲出色，青辭善琴，慕染善笛，以琴殺人，以笛奪命，這乾淨的殺人方式也只有長華。
青辭性冷，常年都是清霜着一張臉，慕染性直，豔麗的臉上時常掛着微笑，就是這一靜一動的組合常常殺人於聲樂之中。
晚風輕拂，明月高懸，寂靜的竹林裏慢慢響起了琴聲，錦瑟絲絃，弦絃動人，這樣的琴聲也只有師兄青辭才能彈奏，只是琴聲裏夾雜着忽遠忽近的清笛聲，熟悉的人都知道，這笛聲不是慕染的，慕染的笛聲一直是輕快的，沒有這麼婉轉，現在的琴聲與笛聲相得益彰，配合的可以說是天衣無縫。
慕染靠在一棵翠竹上看着遠處的那兩個人，一個是她的師兄一個是她的師孃，她和青辭師出同門，前任師孃去得早，這是師傅的續絃，只比他們年長几歲，一年前師傅在於毒宗唐門的一場廝殺中不幸被暗器所傷，便悵然遺世，現在也是青辭暫代着師傅的位置。
幾乎長華每個弟子都知道，慕染心悅青辭，可是她知道青辭只是當她是妹妹，看着遠處的一雙璧人，她從來沒有發覺自己是如此的多餘。
山下萬家燈火慢慢變暗，絲竹笙簫也逐漸喑啞，慕染拿出腰間的長笛，輕輕的撫摸它，這麼多年了，笛身愈加光滑了，她以爲時間可以打磨歲月，但是忘了時間打磨不了人心。笛聲緩緩，少了以往的歡快，像是歲月的沉澱，多了些柔和。
青辭和慕染小的時候是一個村子的人，那是寒冬，山寇進犯，不僅搶走了村裏所有的糧食，還把所有人都殺光了，青辭和慕染是鄰里，父母關係也是極好，那日兩家父母聚在一起準備帶着兩家孩子一起置辦新衣，誰料兇惡的山寇持刀進犯，母親他們藏在櫃子裏才能倖免於難。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赤紅的火染紅了一片天，父母倒在冰涼的血泊中不再動彈，她嚇得直哭，只到一雙小小的手把她的眼睛捂着。
那一天他們沒有了父母，她以爲他們會凍死在這個冬天了，直到師傅出現，把他們帶到長華授他們技藝，給他們溫飽。
那時候師傅也是個少年，在長華勢力也是薄弱，青辭和慕染是他第一次帶徒弟，剛來的時候經常被年長的師兄師姐欺負，那時候青辭都會擋在她的身前，後來她也常常想：要是青辭不對她那麼好就好了。
青辭很努力，短短几年就成了長華最出色的弟子，爲師傅狠狠的爭了一口氣，後來欺負她的人也再也沒有出現過。
浮生幾載，少年踽踽獨行，慢慢就變成了現在不善言笑的模樣。
一曲完結，慕染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望鄉曲？”男子的聲音褪去了少年的稚氣，多了幾分厚重。
“對啊，吹慣了殺人的笛聲，還以爲自己忘記了，小的時候母親常常吹奏給我聽，要是她還在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星河天懸，夜風微涼，吹得兩人白衣輕拂。
“山寇已剿，他們自當安息！”
“青辭你會當掌門嗎？”她盈盈的杏眼望着他。
面前的男子與她比肩而站，鼻息之間還能聞到他身上的清冽的味道：“會。”
慕染笑了，這一個字似乎像是在承認什麼。
“青辭，故鄉的山花快開了，我們什麼時候回去看看吧，有點想家了。”
“好，夜深了，回吧。”
……
比起師孃的笛音，她果真是一個黃毛丫頭，那是青辭和師孃第一次對敵，兩人很是默契，且殺傷力也多了幾倍，慕染的心漸漸沉了下來，他這是把她準備把她棄了嗎？
果然晚上的時候青辭就來找她了。
“師兄的意思就是讓我留在山上嗎？”
“是。”
“你是和師孃一起嗎？”
“是。”
“你以後也打算不帶我了嗎？”
“……”
“好！你們去吧，我會在這裏好好守着的。我知道我的技藝還不夠好，我會好好裏練習的，等你們回來一定要你們刮目相看！”
直到看不見青辭的背影，慕染眼裏的淚才流了出來，一生一世一雙人，他的一雙人終究不是她。
從古至今世上最不乏的便是深情的人，越是深陷，越是泥足難拔。
做不成眷侶也沒有關係，就做妹妹陪在他的身邊，一直守着他就好了。
只是時間到底沒有給她練習當妹妹的機會。
那次青辭帶着弟子去山下協助官府辦案，毒宗唐門卻趁着各個門主不在的時候攻上蒼山，弟子中多是些年輕之輩，很快長華就處在弱勢，慕染作爲他們的師姐，終是要護着他們的，只能叫師孃帶着年輕的弟子從後山逃走。
看着眼前她喚了數年的師孃的人，她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
那是冬日的第一縷暖陽，照在木樁上面那個人身上，她的一身白衣已經被染得緋紅，只是頭低垂着，血水滴滴答答的從她的嘴角溢出，慕染死於唐門的暗箭，直入心扉。
其實沒有什麼感覺，只是恍惚中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的村莊，父母站在熟悉的屋檐下等着頑劣的她回家。其實該和青辭告別的，這麼多年很感激他的照顧，感激他對她的庇護，感激他……
青辭回來那天，蒼山很靜，一路上可以看到很多唐門及同門的屍首，與他同行的人羣漸漸響起的低泣的聲音，他依舊是沉着一張清冷的臉，直到他駐足撿起地上的竹笛，只有站在他身邊的人看着他的手抖了一下。
終於在看到山上的慘象的時候大家都哭了，他們的弟子，同門，師兄師姐到處橫陳在地上，或是被掛在樹上，青辭看着那靠在木樁上的人，慢慢的走了過去。
他緩緩地蹲在她的面前，她的發和着血跡低垂在胸口，大多數時候都是吵鬧的，沒什麼長處，就是喜歡什麼事情都衝着最前面，現在卻是不再言語了。
他把她抱起來，慢慢的往山下走去。
不是要去看山花嗎？他回來了。
山花早已爛漫，開滿了山坡，懷裏的人卻早已冰涼。
……
數月之後唐門被滅，第一毒宗唐門被江湖除名，除掉它的正是長華。
只是青辭離開了長華，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江湖上常常有着他的傳說，說他一己之力除唐門五大師尊，說他青衫落拓不染塵埃。
後來有人說看見一個神似青辭的人在一個空曠的村莊裏，又聽說他一直守着一座墳。
那時不覺得是情，只覺得守着她，護着她，像家人一樣，不讓她跟着他更是怕她受傷，只是發現沒有她之後，自己的努力不知爲誰，那時他勢弱，他護不了她，再多也無益！終是情不知所起，早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