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屑做小鳥,當漫步的貓 | 重慶

這是從重慶回來的那天,我趴在窗戶上按下的快門。

這是個古怪的城市,樓很高,霧很大,地面很不平,地下很熱鬧。我去的那天是夜裏,飛機受氣流顛簸,延遲了半個小時落地。周圍都是陌生人,我不受控的左右搖擺,幾乎就要爲死亡腹稿時,飛機落地了。

我有一點存款,這點存款常常讓我困擾。它模糊了我的需求,使我分不清“想要”和“一定要”。我的購物車留着一些以前常唸叨現在不清楚的物件,幾雙球鞋、一副耳機、一套書等。都在千元上下,是我動動念頭就能下單狠狠心也能刪除的存在。結果是我什麼也沒做,它們還在那,我還是我。

所以,爲什麼早上起來刷了個牙就訂了兩張機票,連假都還沒請,今晚就要遠行?我把這張機票發在朋友圈得到很多人的羨慕,“說走就走”確實是一件很酷的事,儘管這幾個字被傳爛了也不影響這件事出現時該獲得的掌聲。沒人知道這是蹩腳的我又一次用逃離去緩衝對於當下的厭倦。

這是狼狽的。每個人都該有朋友,在厭倦時該和朋友吃個飯唱個歌,第二天也能繼續樂呵。而我不行,我沒有朋友,也沒有愛吃的東西愛唱的歌。我只能去一個遙遠的地方裝成一個不認識別人也不認識自己的絕緣生命去觸碰這顆星球上我沒有見識過的事情。這會讓我覺得有趣且安全。

不屑做小鳥,當漫步的貓。



這是在博物館看的一段影像。同行的是重慶本地人,他說我不理解“大轟炸”意味着什麼,也不懂“解放碑”。我說,這裏本是一座山,先是你們來了,有了隧道、馬路、高樓;後來日本人來了,又有了炮火、死亡和重生。你們重建了自己的家園,卻讓所有人都遺忘了這裏,本是一座山。不是日本人殘忍,是人類殘忍。

“山城”,像是來自造物主輕聲的訕笑。

這座古怪的城市極大地激發了我的邪惡。就是一個不會吃辣的人到了這裏該受鄙視一樣,我同樣鄙視着這裏,山不山,城不城的氣息。

我又躲到了武隆,一輛開往森林的大巴上……

我見過雪,比當時更大的雪也見過,就是沒見過雪松林。天很厚重,看不清雪的出處,它就這麼憑空出現了。像是電影裏的長鏡頭,小火車在雪山中穿行,路過小湖,隱於灌叢。野馬、小屋,我所看到的一切都像假的一樣。我是個冒失的小人闖進了這裏,睜着眼想看穿眼前的魔術,潔白的雪張揚磊落,地上的泥坦蕩自如,畫面和諧到連“禿鷹撲兔”都顯得真摯動人。


我在山裏住了一晚,那是個有地暖的房間。

天亮去了山谷,藉着“變形金剛”的噱頭。



我行走在這裏,逐漸和那個尖銳、可惡、陰暗又拙劣的自己和解。不是我原諒了“他”,只是他存在着,我改變不了。我沒有勇氣爲了讓他消亡而覆滅自己。只能委屈求全,相敬如賓。

莊嚴偉岸的地貌中豎着一個黑色的鋼鐵機器,是電影裏的某個角色。他被包裝得很厲害,周圍有一圈柵欄禁止人類靠近。齜牙咧嘴、張牙舞爪,可笑滑稽。可它沒有生命,這也不是它的意願出現在這裏。


我像個透明的生命走了一遭,見識了很多。金碧輝煌的洪崖洞,川流不息的人羣,寂寥的解放碑和四周傲慢的高樓;街角熱舞的年輕男女,超市門口架着一把吉他的女孩,唱着“不再猶豫”的不知名樂隊和拿着藍色氣球被禁止進入地鐵的我。

第四天,我回到了原來的世界。一樣的辦公桌一樣的作息表,我安分守己,自給自足。

今天發了年終獎,我把它們從工資卡轉進存款池。購物車裏還是那些東西,只是午休時會戴上耳機,想一想那一場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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