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死的時候，眼神中充滿了不可置信，爲什麼他堂堂一國丞相就這樣死在一個女人的手上。
雕花的牀幃上掛着鈴鐺，夜風一吹，便叮叮咚咚想起來，女子提着染血的劍，出門的腳步一頓，這鈴聲不由得讓她想起很多年前，她的哥哥也送過她這樣的兩隻鈴鐺，她掛在腳脖子上一步一輕鈴，只是她的兄長已經過世很多年了，在那之後再也沒有一個人再這麼疼愛她了。
回到山莊的時候，那人正坐在主位上擦着他的長劍，冷冷的刀鋒映着他鐫刻的面容：“處理乾淨了。”他的聲音和他的劍一樣是沒有溫度的。
“一刀斃命。”
“很好。”
“你兄長的仇已經得報，你也可以離開了。”
“好，謝謝莊大哥這幾年收留紅蓮，恩情只能改日再報。”紅蓮走的時候給莊生行了一個高國的禮節。
看着那個人門外消失的紅衣一角，突然就覺得有點恍惚，她的身上再也看不到以前嬌俏的模樣。
…….
十年前高國鼎盛一時，高國九皇子睿智聰慧，喜歡招賢納士，衆多謀士慕名而來，只可惜皇帝昏庸，聽信讒言，九皇子被送至欽國做質子，後來被同門師兄迫死於異國監獄，英雄終是隕落，不久高國皇室迅速衰頹，高國被欽國侵佔。
紅蓮是高國的小公主，九殿下的嫡親妹妹，九皇子身死之後她被許給高國的奸臣葉無忌做妾，受九皇子所託，莊生救出紅蓮殺死葉無忌，之後紅蓮便跟着莊生學習武功，一心給哥哥報仇。
賣涼茶的老翁說到高國這段簡史的時候還不由的唏噓，那時候九皇子的才能可是盛名在外的，可是天妒英才，英雄總是被小人算計，誰不都曾想到，九皇子居然是被同出一門的師兄害死，以前的出師之際九皇子師兄還折柳相別，亦成爲了現在的笑話。
對街賣着布匹的小娘子說道，以前九皇子及身邊的幾位謀士，可是多少家姑娘的夢中之人，現在這幾人怕是再不能聚首了，也可惜了紅蓮公主，紅蓮公主的美貌那可是高國之首的，少女懷春的時候，剛好遇見了喜歡的人，就一腳涉了進去。九皇子身邊的謀士莊生長相俊秀沉冷，幾次對紅蓮公主施以援手，小公主芳心暗許了許久，雖說莊生爲人清冷，但是那次紅蓮公主出嫁，他救她與水火之中，還是看得出莊生對紅蓮的幾分情誼，只是山河破碎，這些兒女私情早已掩埋在着斷壁殘垣之中了！
茶鋪裏有一女子端着茶水安靜的喝着，她身着一身火紅的衣裙，聽着百姓們口中的野史毫無所動，要不是她知道自己就是百姓口中的小公主，怕倒也將這些當成故事聽了，那是還年少，仗着自己年紀小，有着哥哥的疼愛，那時候無憂無慮，沒有什麼煩惱，後來國家政權動盪，其他政派以她是兄長的軟肋把她擄走，後來幸的哥哥身邊的謀臣莊生所救，不知事的年紀，以自己爲中心，倒是給兄長添了許多麻煩，那個面冷心熱的謀士，其實從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喜歡他，那時兄長被父王關禁閉，她帶着酒水去拜見兄長，被侍衛攔在門外，快要摔倒之際是莊生出手接住她，還幫她打跑了侍衛，那時她便覺得這個人可以守護自己。
只是後來兄長辭世，而莊生似乎從來對自己沒有那方面的情誼，她也就不再輕易的表露自己，後來她跟着他習武，終於刺死了手刃哥哥的人，可是她一點都不高興，因爲她的國家亡了，她的兄長也沒有了。
喝完茶。紅蓮在桌上留了一顆碎銀就離開了。
沒有聽到後面那個坊間小廝的言論：你們說錯了，我以前是莊大人府上的僕人，莊大人爲人雖然清冷了點，但是對紅蓮公主那是絕對的深情，那時候九皇子被困，紅蓮公主被劫持，莊大人隻身一人闖進敵營救出公主，後來高國破敗，莊大人府上被洗劫，他的臥房中有一個上了鎖的小箱子，別人都以爲裏面是什麼奇珍異寶，結果打開看見裏面只有一幅畫，一個手鐲，還有一朵枯萎的白蘭花，畫上畫的就是莊大人，而那手鐲就是紅蓮公主經常帶在手上的那隻，至於那朵白蘭花這就不知到具體的緣由了，不過以前倒是常常聽着宮中的小侍女說，紅蓮公主喜愛蘭花，常常摘了戴在發間。
本來是一對璧人的，可是現在兩人怕是都是心悅君兮君不知罷了，哎！戰事禍國，戰事禍人哦！
靜謐的街道，沒有街燈，四處都是靜悄悄的，偶爾可以聽見遠處草叢裏的蟲鳴聲，間間斷斷的不清晰，天空中的啓明星高高的掛着，突然一聲慘叫打破了夜的寧靜，不知驚醒了多少夢中人，黑色的天空被紅色的火光染紅，夜將醒。
“查清楚了，確定是紅蓮做的。”那人穿着一身錦色墨袍站在窗前，看着遠處冒着青煙的地方。
回莊主，紅蓮姑娘昨晚在萬花樓跟趙謀喝酒，後來被帶進趙府，趁趙謀酒醉之際殺了他，還放火燒了趙家老家。
莊生嘆了一口氣：“這麼任性的做法也只有她，我以爲殺了右相之後，她就可以安定的生活了，沒想到，這只是一個開始，你們派人跟着紅蓮，遇到危險的時候再出手相助，平時不要被她發現。”
“是莊主。”
……
紅蓮坐在溪邊擦着自己手中的劍，這把劍是莊生送給她的，那時他說這柄劍，劍身柔軟，女孩子用它就像是跳舞一樣，可是用來殺人的劍，再好看又有什麼用呢，劍只有足夠鋒利就好了不是嗎？
“你不該殺趙謀。”來人一點腳步聲都沒有，紅蓮沒有回頭，因爲他的身上沒有一絲殺氣。
“我不知道什麼該不該，我只知道他是殺害我兄長的兇手之一。”
“你覺得你哥哥希望看到你這樣嗎？”
紅蓮突然笑了：“對啊，哥哥不希望我這樣，他只是想把我好好的護在他的羽翼之下，可是他現在不在了。還有莊大哥，你忘了！那次我被綁架的時候，你怎麼說的嗎？你說我這樣的只是敵人得餌料罷了，不僅毫無用處，而且還會給身邊的人帶來無盡的麻煩”
溪水緩緩的流着，微風吹着竹林沙沙作響，岸邊的人一紅一黑，若不是女子眼中些許的淚花和背後男子緊皺的眉頭，他們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戀侶一般。
直到眼中的溼意褪去，紅蓮才轉過頭看着身後之人：“莊大哥，今日的紅蓮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個高國公主，我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只希望莊大哥不要干涉我就好了，紅蓮是生是死，都沒有多大關係了。”
“你殺了趙謀，下一個是不是就該輪到江矢了，你知道他是誰嗎？欽國的親王，你殺他簡直就是去送死，自不量力！”莊生冷冽的聲音就像是要凍進骨子裏了一樣。
紅蓮站在那裏，紅色的裙襬隨着風在空中飄蕩，像極了她現在一個人在外飄蕩的模樣，他放她走只希望她離開欽國找一個安定的地方生存下去，哪知道她這樣一意孤行下去，想到好友臨走前的忠告，讓他給她找一個家，讓她安安穩穩的不受欺凌，卻不知以前嬌生慣養的小公主被他培養成了現在冷血刺客，那時他想女子學點武功終究是好的，只是沒想到是他一步步推向了復仇的深淵。
“跟着我回山莊！我幫你殺江矢。”
“不，莊大哥已經幫了我許多了，我也不想連累山莊，這是我個人的恩怨，我自己解決。”說完紅蓮就轉身離開了。
莊生在岸邊站了很久，突然憶起以往的時候，他們幾個在亭中議時，而她在園中嬉鬧，那時候有着欣賞自己才華的賢主，還有那個沒有煩惱的高國公主，莊生突然就覺得人生真的是沒有意思極了。
……
看似繁華的皇城，只要國家制度一鬆散，也容易一攻而破，國家的存亡從來都是和國家的制度相輔相成的，制度落敗破舊標識着一個王朝的衰落，九皇子的死不僅僅是死於敵國內患，也更加是死於高國腐朽的國家制度。
紅蓮刺殺江矢沒有成功，那時一片寂靜的竹林小道，江矢奉命南下，紅蓮趁着這個不可多得的時機就想把江矢殺死，可是她遠遠低估了他近侍的武功，很快紅蓮就被打傷在地，江矢從馬車裏出來看着刺殺自己居然是這麼一個美人，倒是有點意想不到：“姑娘，你說你放着家中花不繡，偏偏喜歡打打殺殺，刺客你還不夠格，你跟着我回府做我的小妾吧，我好吃好喝的給你供着！”
說着便擡手想去摸紅蓮的臉，只是他的手還沒有夠着紅蓮的臉，一把劍便從他的後背刺入，那一劍直入心臟。
“她不夠格，那我呢！”莊生把劍從江矢身上拔下來，很快山莊的人就把其他的人解決完了。
莊生走到紅蓮面前，給她把嘴角的血跡擦乾了：“江矢死了，現在你哥哥的仇也報了，我也算了報了他的知遇之恩，以後我也不想從政，如果你沒有其他地方去，願不願意跟我走，去沒有戰事，沒有權威的地方？我也會像你哥哥那樣護着你！”
紅蓮擡起頭看着他，一行淚水從她的眼中流下。
這朝廷的更迭就像是一場夢一樣，她還能回到平靜的生活中去嗎？
莊生從懷裏掏出一個手鐲，慢慢給她戴上：“戴上這個手鐲你就是我的人了，從此以後你就只能跟着我了。”
看着手腕的那個手鐲紅蓮笑了，笑着笑着也哭了：“我桌上的那幅畫也是你拿的？”
莊生沒有回答，只是抱起坐在地上的紅蓮上了車。
以後還有很長的時間，有些話他可以慢慢的講給她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