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深處的少年

我第一次對他產生“我們好像在哪裏見過”的這種感覺,是在我初一的時候。那一年,我只有十二歲。

在我上小學的那個時候,我們家鄉那邊有幾家英語培訓機構正辦得風生水起,這直接導致了家長們覺得不送孩子們去培訓班補習英語實在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

於是才小學三年級不諳世事的我被送到了培訓班。

我初次見他應該就是在那個混合了三年級和四年級的初級班裏。

因爲當時年紀太小,太多具體的情節早已忘記,只隱約有那麼一種美好的印象留在心間,一個長相清秀,乾乾淨淨、斯斯文文的小哥哥坐在教室一角,認真研讀着英語書,好看的眉毛皺得像兩條毛毛蟲……

然後?

大概這種美好的場景真的烙印在了我心上,幾年後我進入我們市的實驗中學讀初中,在學校裏又遇見了他。他比我高了一級,穿着與我不同顏色的白色校服,雖然多年未見,但是那張臉一映入眼簾,我就能隱約地感覺到,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他。

思來想去,才終於恍然大悟,是了,就是這樣,我們小時候一起補習過英語。

他的長相麼,的確是不錯的,至少也很符合我的審美。清秀,斯文,高高瘦瘦,臉上沒表情的時候卻自帶一股威嚴和冷峻。

我對他的欣賞,也只限於他的樣貌,因爲除了他的樣貌,我對他的其他一切一無所知……但是他也並沒有好看到可以靠臉吃飯的程度……可不知年幼的我出於一種怎樣的心態,總是喜歡看他。

八年級的教室在二樓,我的教室在一樓樓梯口處,剛剛好是他去教室的必經之路。

於是,幾乎每天的課間操都變成了很有趣的一個時間段。因爲至少能看見他一次,運氣好的話會看見兩、三次。

明明自己是個不愛戴眼鏡兒的近視眼,卻總能在人羣中一眼認出他來。然後目光好似變成了一縷絲線,纏繞着他的背影化解不開,拉扯不斷,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我的視野裏。曾聽說過這麼一句話,“這世界上總有那麼幾個就算近視到一千度也能一眼就認出來的背影。”對於我來說,他就是其中之一。

於是每次一下課間操就急急忙忙跑回教室還不進去只傻傻站在門外的我,被戲稱“門神”……因爲沒人知道,我跑得很快回教室是因爲我要等着在他隨人流慢慢走回來的時候看他一眼啊。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兩年,當然,也只可能持續兩年。我升上初三的那個夏天,他也離開了學校。我不知道他叫什麼,不知道他在哪個班,也不知道他的成績如何,能不能去我們市裏最好的高中,不過,看他那模樣和氣質,我真心覺得是不會差的。雖然我視力差,但是我眼光好啊。

時間證明了我的眼光和猜想的確不錯。經過一年的作業和考試,我順利地踏入了市一中的校園,並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再次在人羣中看到了他那張熟悉的臉。

又經歷了一年的成長,他五官的線條更加鋒利了些,輪廓更加深邃了些,貌似也長高了些,不過眉宇間的冷峻倒是一分沒減。他穿着黃黑色拼接的校服走在校園裏,清爽的短髮映着陽光,一時讓人移不開眼睛。

我打心底裏覺得驚喜。

因爲我又可以猥瑣地看他兩年了。

高中的校園不像初中的那樣小,高中裏的學生也不像初中裏的那麼少,更重要的是,高中的生活也不再像初中時那樣悠閒,可以讓你沒事傻站在班級門口等某個人經過只爲看他一眼,更離譜的是你對他還完全沒有不純潔的想法……

在校園裏遇見他再也不是下了課間操飛奔回教室站在門口等那麼簡單的事情了,也許我會在一個星期之內看見他兩次,也可能在一個月之內一次都見不到他,但這些對我都已沒有了什麼影響,我在排列組合、天體運動、溶解平衡的海洋裏苦苦掙扎,一旦稍微鬆懈便有沒頂窒息的危險。

記得那天中午我在二樓和好友CC吃飯,我們靠在欄杆上往外看,希望能像飛鳥一樣衝破這禁錮着我們的高樓直上雲霄。四下無人,忽的聽見了腳步聲,我偏過頭等着,想看看是誰,心中有種莫名的期待。

他揹着黑色書包邁着大步就如此走過。

我激動地碰了碰CC,“快看!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很喜歡看的一個學長?就是他!”她也趕緊伸出頭朝下看,他只留下了一個匆匆的背影。

我舀了一勺飯往嘴裏送,模模糊糊地說,“哼,要是我長得很好看,說不定他就也喜歡上我了!”CC朝我拋了個媚眼,“也?”我意識到自己說錯話,連忙改口道,“不不不,是‘就’!”

對啊……也許如果我長得很好看,也會有小男孩像我看着他那樣看着我呢?

時光又過去了些許,轉眼就是高二的冬天。

早上走在校門口被各種各樣的早飯攤困得眼花繚亂的我,突然看見了他的背影,我驚喜地小跑步跟上去,“今天早飯就跟着他吃吧,他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他在學校旁邊一家小飯館停下腳步,這家的飯菜還不錯,五塊錢三樣菜自己選,昏黃的燈光籠罩在熱氣騰騰的菜上面。

他停住排隊等候,我順勢站在他的右後方,我們大概還是這麼長時間以來第一次靠的那麼近吧。

我在心裏偷笑了。

藉着昏黃的燈光,我發現他的校牌不老實地歪斜着,只要我偏過頭就可以看到。我保持着頭朝前的姿勢,眼睛卻十分用力地朝左下方看,想看清他的校牌,知道他的班級和姓名。我這麼努力轉動着眼珠子,大概很像在往下翻白眼,無奈我的眼睛太差,實在看不清楚,但如果偏頭的動作再大一點,他就會發現了。

果不其然,他貌似是發現了。

他偏過頭皺着眉斜看了我一眼,將他的校牌翻正。

我:“……”

就如此不了了之了。

最後的記憶停留在高二的夏天,是他即將高考的夏天,也是我即將升上高三的夏天。

學校給畢業班的學生們最大的福利對於我們這些需要一打鈴下課就飛奔去食堂搶飯的高一高二學生來說,大概就是提前十分鐘下課,可以悠悠閒閒搖搖晃晃地走去食堂吃飯,不必排長隊,飯菜還熱,空座還多。

那時候我們班剛剛好輪到了小紅帽,我搶了一個到食堂站崗的美差。每天提前十五分鐘去食堂站崗,維持排隊秩序,可以提前打飯,任君挑選。

第一天站在食堂二樓,就發現了他。

他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悠閒地吃飯。

第二天,還是那個靠窗的位置。

第三天,機智的我把自己的餐盤放在了與他鄰桌,不過卻是恰好相對的位置。

站崗時間一結束我就過去吃飯,結果我的對面座位和他的對面座位都沒有坐人,我一擡頭便看見他正對着我吃飯的模樣,“噗嗤”,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害怕被他發現被他嫌棄的心理作祟,於是我趕緊低下頭,沒再敢擡頭。

沒有再擡頭,便也再沒有見過他了。

直到現在,我依舊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他住在哪裏,現在又在哪裏上學,能記住的只有他清冽的眉眼。

他是我記憶深處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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