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的枝

回家第一次去看外婆,她原本的短頭髮剪的更短了,嚴重的風溼導致腿腳不方便的她依舊停不下來,看着我們依舊要搬凳子給我們坐。她依舊和以前一般什麼事情都會問一遍,就連期末考試,將來畢業工作,我也忘了她問過多少次了。

那樣的嘮叨像數着家裏的珍寶,又好像是看着孩子乘帆遠去在追那最後背影的家長然後如祥林嫂一般的重複,作爲晚輩只有一個一個問題的耐心去回答。對於她的老去和她的擔憂我們一直都是有責任的,我們能做到的照顧就是陪伴她老去的時候讓她知道關於我們的成長。

看完外婆再陪表妹一起去她奶奶家裏,外婆送我們出門怎樣也拒絕不了,之後隨她去了,她還是一步一步的移動着。我害怕她有一天自己走不了了,我不敢想有一天她那樣忍不住不動的人會怎麼樣。

大姨爺爺還住在老房子那邊,那裏如今也只剩幾戶人家,我這幾年也只去過一兩次,都沒有見到過他們。隔着深深的時光,夯土牆被風削得更薄,姨奶奶見到我的時候感慨“上一次見你還是烤煙的時候吧!”

烤煙的時候,我想一想是多麼久的事了,我是好久沒有見過他們了。烤煙的時候,我還是上初中還是小學,如今我都上大學了。那時候大姨家裏中了很多菸葉,每次放假我都要過去幫忙。那時候忙起來一天要換三四個烤煙房編煙,第二天早上還要敢去插秧。想來我第一次生火蒸飯,就是姨奶奶教我的。

姨爺爺已經瘦的看不出原來的影子,時間和疾病硬生生的剝去他身上的屬於生命力量的肌肉,只剩下一層皮包着高高聳起的顴骨,眼睛也陷下去了,完全看不出昨日的目光。白髮蒼蒼,說話時舌頭也不如從前伶俐。他和爺爺得的是同一種病,大概都是在生死邊緣掙扎的人。

不知是不是因爲我太久沒見到他們,覺得他們老去的速度驚人,亦或是我常常見外婆,外婆的老去日日變化中沒有察覺出來。突然我想回憶起年輕的外婆是什麼樣子,可是記憶裏的她和他們都是蒼老的樣子,一日比一日蒼老的樣子刻在我的腦海。

時間就像玉山條河裏養他們長大的水,日夜向東靜流遠去在他們臉上流淌下深深的溝壑。藏也藏不住,卻只能在歲月回首出驀然瞥見,只能是作默默無語的樣子。

我們回去時經過大外公家門前,現在已經沒人住了。大外公葬於泉下久矣 ,太外婆也被舅舅們接到新房裏去住了。門前那棵油柿樹,我盯了他許久,卻信它已經失去明年春芽發出新牙的能力,連枝椏也老化掉下,只剩軀幹搖搖晃晃的立在人間,與新修村子格格不入。

我懷念外公們在樹下撿搶油柿的情景,我想起我要回家是小夥伴爬上油柿樹上貼關於我是豬的“告示”。我想讓大外婆教訓他爬高爬低,最後確是大外婆說“他們天天都在樹上”結束,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過去是一片歡聲笑語的光景,如今只剩老去的枝。

今天的我和他還有他們都是那老去的枝椏,隨時間風化掉落,最後消失在風裏,或是哪一家的土竈裏。如今遠山上,總有我熟悉的老去的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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