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 感謝它盛裝蒞臨我的青春

我感覺我被它盯上了。

暗處的那雙眼睛,帶着幽藍的瞳色,眼神裏彷彿是一種誘惑,一種告訴你前面就是無底的深淵,卻還是自信你會走過去的誘惑。

我知道,它是世界上最負面的化身,最深最深的孤獨與懦弱產生了它,它有着黑夜裏才能看得見的美麗的手,輕輕勾動着手指,彷彿在誘導,又像是一次惡俗的挑逗。

我看着鏡子裏的人,下巴上的醜陋的疤還未消去,那是我第一次嘗試擺脫幼稚,愚蠢地嘗試着學習成年人的動作所留下的。鮮血淋漓的時候,我覺得我笨拙得可愛,然而現在,礙眼的傷痕,讓我不能發泄的煩躁感變本加厲。心中的暴虐快要破開理智的封印,我想要打碎那面鏡子,不想再看見那張懦弱的臉,我想要折斷手中的筆,蹂躪筆跡混亂的文稿,不再堅持着可笑的思考,我想要逃出這個可憎的混沌的思維死巷。我快要……快要……窒息。

殘存的最後一點理智告訴我,不能放棄思考。它一直在盯着我,等待着一個機會,一個瞬間就足夠,它會輕鬆地將我誘騙,然後將我製作成可悲的養分來補給本身,它已經這樣成功過無數次了,這一次只不過是案例的重演。

而我只想逃。

半夜的水極涼,我使勁揉搓着面部彷彿清醒了一點,想要拿毛巾擦乾,卻聞到毛巾長期不擰乾不通風又不見光,那股刺鼻的噁心味道。毛巾都是它的產物,我想着,乾脆不擦,套上一件短袖來遮蓋赤裸的瘦弱上身,徹骨的水順着脖子流下,出門,一點風就讓我冷得開始原地顫抖。

呼呼……我喘着粗氣。走在燈火通明的隧道里,沒有車,沒有別人。聽不清的混沌的聲音繞過耳朵一層一層蒙在我的心臟上,快要遏制住跳動,這聲音應該是它發出來的,彷彿是野獸的低吼,下一刻,它就要從我的背後對我發起進攻。

我覺得快要崩潰了……它快要如願了。

我也快要被壓抑到那個臨界點了。

終於,故意或是無意,我走到了山腳下,就是一座普通公園裏的普通山。然而我毫不猶豫,走了上去,一路上山,快步疾行,心臟越跳越快,汗也從身體的各個部分被擰出,越往山頂,越是如此,我忍不住猜測自己的樣子,空洞的眼神和乾枯的喉嚨,我脫下了上衣,天還沒破曉,黑濛濛一片,薄薄的,顏色較午夜淺了幾成,耳邊似乎又穿來了鳥的鳴叫,在這座卑鄙的鋼鐵森林中,唯一能常聽見鳥鳴的時間就是在這個時段。我把上衣裹成一團,按在左胸口,剛剛向內35°也就是心臟不停搏動的地方傳來了明顯生硬的空洞感,呵……我努力喘息着,喘息着,胸部起伏的厲害,心跳在加快,向上腳步停了下來,好累,胸腔裏遲來的疼痛感差點擊昏了我。我慌張地向周圍看去,它在哪裏?四腳行走無聲的肉食者,幽藍的眼眸在暗處盯着我,似乎在判斷我是否精疲力竭,是否是發動進攻的最好時機。

我在等一場破曉。

休息了很久,上衣已經完全被浸溼,我拿着衣服又開始一步一步地前進。山頂就在眼前。

它不耐煩了。我有預感。

破曉的陽光並不能約束它,它彷彿在嘲笑着我的愚不可及,它誕生於最懦弱最孤獨,自然可以隱遁歸於心中的陰影。破曉也無法遏制我心中對它的恐懼。

它穿着華美的黑色禮服自黑暗中走出,黑色禮帽壓的很低,我看不到它的面容,卻感覺到它的悲傷,它背上標誌性的巨大鐮刀不見蹤影,伸手從黑暗之中抽出一把細長的劍,邀我與它進行一場我認爲勝負已定的決鬥。

它終於出現,所以我很恐懼,一直以來企圖用憤怒掩蓋的恐懼逐漸開始吞噬我,恐懼,恐懼,恐懼到了極點。

恐懼到了極點又是憤怒。

真真正正的憤怒。

我咬緊了牙,身體繃緊,順帶着面部也開始扭曲。


眼前的屍體或者說是骷髏。我扒開它的黑色禮服時,雖已有過思想準備,卻還是不免驚訝,一具完完整整的骸骨。

我眼睛盯住了它左邊那一排肋骨,莫名的一種渴望,我看着那顆還在跳動的器官,思考着是否應該獰笑三聲,掏出來捏碎。但真正殘忍的單項選擇題在我眼前時,我卻用不了力,單手拿着那顆心,我仔細端詳。

那種渴望開始指數增加,折磨着我,那顆心臟上傳來了聲音。

我聽到了我的聲音。

嘶吼,嘆息,尖叫,哭泣,還有一個一個孤獨的夜裏觸景而來的無病呻吟。

青春熾熱的情感,熱血,以及那一大段一大段的彷徨與迷茫,熱血失去了溫度之後,變成寒冷刺骨令人窒息的模樣。

那也是崩潰的起因。

理所應當地成爲成年人的模樣,鍍上虛僞、世故,變成一團任人蹂躪定形的陶泥,任由社會將我們燒成易於操控的模樣。

少年的心也就如此失去了。

死亡,野性,暴躁,浪漫,我看到他們的紋路深深印刻在了那顆心臟上,我所想拋棄的和我所不想失去的都在,且已經融爲一體。

我繼續端詳着那顆心。心跳的頻率和左胸起伏的頻率漸漸相似,最終完全統一。

山頂上傳出了少年張狂的笑。

少年迎着上山晨練的人們走下山,披着一件黑色禮服赤裸着胸膛走在路上,充滿了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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