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了不起的愣頭青

01

有時,我會意識不到時間的可怕,它總是在幫人稀釋掉幸福,抹去掉傷痛,最後把你雕刻成現在的樣子。

大學的時候,有個愣頭青曾和我說過自己的夢想,他說他的夢想是希望成爲自己舅舅那樣厲害的人物,既有名校畢業的學歷,又在社會上赫赫有名。

對於談論夢想這件事情,我向來是不屑一顧的,可能是因爲從小到大,我唯一有過的夢想是當一名籃球巨星,後來才發現它簡直荒誕的一塌糊塗,於是久而久之就再也不敢提及夢想了。

但我始終還是喜歡和那些有夢想的人在一起,無論它是高尚的或是普世的,和這些人在一起時,你總能感受到蠢蠢欲動的渴望。而我在與他們進行溝通,卻又很難察覺他們內心深處的幽靈到底是什麼 ,這很難,就像是走在海邊的沙灘上,企圖發現一塊鑽石一樣。

說回那個和我談論夢想的愣頭青,在去年的一次意外中莫名的死去了,他和我同歲,順便提一下,這個愣頭青應該是我大學時最好的兄弟了。

02

顯然,我是一個無神論者,但我卻又很相信轉世輪迴這樣的東西(希望這二者不衝突),否則你很難解釋,爲什麼有的人你第一次見面,不說話就會讓你厭惡,而有的人則相反。

沒錯,無論這個人你喜不喜歡,他的出現總是會教給你些什麼。

而我的這個愣頭青兄弟大概屬於後者,至少第一次見他時沒讓我覺得討厭,他揹着一個雙肩揹包,好像上的不是個大學而是小學;身穿一件紅色棉布襯衫和一條淺色牛仔褲,休閒的打扮讓他本來就略顯稚嫩的臉更增添了一絲稚氣。當然,最讓我引起關注的還是他那口帶着鄂爾多斯口音的普通話,人在外地,總是喜歡多瞭解瞭解自己的老鄉。

說來也很奇怪,我和這個愣頭青其實也並沒有什麼共同點,可能唯一的愛好就是打球,但他愣頭愣腦的打球方式卻又經常被我吐槽;後來在幾個舍友的栽培下,又教會了這個傢伙打2K(一款籃球電腦遊戲),於是我們就會在心情不好時,虐虐他來找樂子。

也就是說,我和他除了籃球以外真的無話可說,而就算是籃球,他也只能說是個半吊子,對於籃球的理解也不過停留在“喬丹和科比誰厲害”這樣的水平。但奇怪的是,每次和他還是能說很多的話,而說了什麼,我幾乎都不記得了。

03

2014年大學畢業後不到五年的時間,讓我明白了,所謂的社會其實和圍城並沒有什麼不同,外面的想進來,裏面的人想出去。而在這個大染缸裏,不可避免的很多人就被染成了自己曾經最厭惡的樣子。

2018年4月29日,我與這個愣頭青最後一次見面,那天晚上吃飯,吃了個神奇的數字,250,我笑着對他們說,這是老子活了20多年來第一次吃出這種數字,真是活久見。

而就在前一天,我們剛參加完舍友的婚禮,幾個人晚上一起打撲克到深夜,毫無保留的講,那是我自從大學畢業笑的最多的一個夜晚,我們都知道,離開學校以後,雖然口頭上說着常聯繫,但實際上卻鮮有時間,我們在生活裏承擔着更加複雜的角色,你的肩膀不再輕盈,而是扛起了一層層無形的重擔。

在工作、生活中,我們要當好兒子、好職員、好男友,但我的意思並不是扮演這些角色就不快樂,只不過是隨着年齡的增長,我們越來越難找回那份曾經最純粹的執着和快樂。

04

在我看來,檢驗友誼的最高標準不過就兩條,一是能不能在困難時給你借錢,二是到對方的城市會不會想要邀他出來。

第一條很多人就不認同,他們說君子之交淡如水,最好不要和朋友產生利益上的往來。

可我覺得每個人可能境遇都不同,誰能保證自己就不會遇到路窄的時候,這種情況下,不向朋友借錢向誰借,看到朋友身處爲難卻不爲所動,還算什麼朋友,當然,毫無信用的人除外。

我是在呼市唸的大學,畢業以後,因爲各種原因一年也會大概去呼市5、6次,每次過去,不管三七二十一,都得先通知這個愣頭青一聲,表態說:我就呆兩天,你要不方便咱們就下次見。

而我印象中,每次我去的時候他都是在加班,但沒有一次他說:行吧,咱們改天約。

其實不光是我,這些年我知道,只要有當年關係不錯的同學到呼市,只要被他知道了,不管再忙,他也要抽時間來見一面,請客吃飯是常態,甚至有的連住宿也要安排,有次我罵他說:“你他媽的別打腫臉充胖子,你一個月就掙3000多,你對別人那麼好人家未必記得。”

而他每次的回答不過是:“也不是每天都來,偶爾一次,你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05

在參加他的葬禮之前,我還參加了一個同事母親的葬禮,在儀式中念悼詞時,我腦海裏不禁地想到,我將要去參加的竟然不是他的婚禮而葬禮,不禁淚如雨下,我認爲我參加他葬禮那天一定會哭的不省人事。終於,時間來到了他葬禮的那天,我六點起身出發,天藍的就像是曾經那些一起打球時的日子,夏日的微風從我臉上拂過,似乎這一天和往昔並沒有什麼不一樣,卻又好像都不一樣。

出乎意料的是,你葬禮中我沒有哭,甚至沒有掉一滴眼淚,明明難過了很久,以爲情緒會在那一刻釋放,但卻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也許是你知道我好面子,喜歡裝高冷,因此不想讓我在衆人面前難堪吧。

葬禮中,前來悼念的朋友、同學寥寥無幾,大學同學裏,我打電話、微信中問到的也大多數因爲工作、或是迷信最後無法到場,最後來的只有我和倆個同班的女生。我記得因爲你純粹和仗義,所以你的人緣一直很好,甚至一些人和你經常以兄弟相稱,但在與你離別之際,他們甚至連一束花都沒有送。

當然,作爲一個成年人,我明白這世界所謂人走茶涼,人情冷暖的道理,我也知道,你我身邊的大多數不過是生性涼薄之人,他們自私自利,表面笑着,實際內心卻冷酷無情,每做一個決定甚至每說一句話,都要考慮它能不能給自己帶來點什麼收益,但他們往往卻又膽小怕事,即使遭到良心上的譴責,便只會躲進自己用金錢和自私鑄成的世界中去。

是的,他們這些人都比不上你,即使把他們全都加起來,也比不上你一絲一毫。

而你,絕對是一個了不起的愣頭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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