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媽媽：
這是我第二次提筆給您寫信。
第一次寫信的時候，我只有15歲，初中即將畢業，懵懵懂懂地以爲自己已經是一名大人了。
轉眼間，10年過去了，我研究生即將畢業，可仍覺得自己像長不大的小屁孩兒。
此時此刻，相距甚遠，我很是想您。
海峽對面的生活很豐富，我結識了不少新朋友，他們來自世界各地，說着蹩腳的英語，但都才華橫溢；
我還參加了很多有趣的活動，比如去做義工、去教會、去參加半馬……
老師們也很友善，他們對我的需求傾盡所有，我們像朋友一樣探討學術問題，讓我恍惚地以爲自己學術水平又上了一個臺階hhh
但是，我仍舊想您。
不是生活無聊，不是人們無趣，就是單純地想念您的一顰一笑、嘮嘮叨叨的模樣，還有，有沒有按時睡覺和大笑？
01
這邊的生活節奏很慢，學業壓力不大，我每天都看書、碼字、敷面膜、跑步、會朋友、去圖書館……生活很充實，時間有點不夠用，我有些時候困到一挨着牀就睡着了。
您常說，每天都是生命中最年輕的一天，我們要好好利用時光。所以您幾十年如一日早起，爲我和爸爸準備精緻又營養的早餐，往往還會趁着做早餐的空檔，去陽臺做30分鐘拉伸。
等我蓬頭垢面好不容易從牀上爬起來，您早已經吃完早餐、洗漱完畢、聽了一節早餐課，換上美美的衣服，準備出門了。
有您這樣的榜樣，我真的不敢把日子過得潦草。
02
您愛花，我們家的陽臺一年四季從來沒有寂寞過，花瓶裏的花總是換了又換，一年365天我懷疑我看過了至少300種花。
有時候我爸這個鋼鐵直男會不解風情地嘟囔：“每天回家必定先搗鼓花，花好看但能吃嗎？不能吃。”
您不樂意了，“先搗鼓完花我纔有心情做飯。”說完，佯裝給了我爸一個爆慄，“沒情趣。”
我一面偷着樂，一面使勁吸了吸房間裏的空氣。清新自然的花香悄悄爬滿了整個空間，彷佛日子也被染上了淡淡的香氣。
我想起小時候，我的審美能力欠缺，您就把我的小書桌搬到陽臺的陰涼處，讓我學一會看一會兒花花草草，說是陶冶性情。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被陶冶了，只是後來再大一點我挑選的衣服往往都會被同學們讚不絕口。
再後來，我也學着爲自己的生活增加情趣：插花、書法、品茶……茶米油鹽的日子竟然被我過出了一絲精緻的儀式感。
我在感受生活的同時，生活也感受到了我。
03
媽媽您還記得嗎？小時候我常常信口開河給您描述我的願望：要住帶天窗的小洋樓、開紅色敞篷的法拉利、買一個面朝大海的莊園……您總是笑着點點頭，口裏說我異想天開。
但您不知道的是，我所有的願望加起來，只不過是別人小孩家有的，我長到大了要賺來給您。
那個時候的我，一心一意想要長大，以爲長大了我就可以賺很多很多的錢，以爲我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去遠方，以爲就可以暢通無阻地實現我的願望……
可當我小學畢業，唸完初中、高中、大學，研究生即將畢業之際，我才發現夢想巨大，生活不易，自己可笑。
明明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傻子，還一直以爲自己是與衆不同的明星。
您聽我說完這些反倒笑了，您伸出手摸着我的腦袋，彷彿我還是那個摔倒了就只會撲倒在你懷裏大哭的笨小孩。
您聲音軟軟道：“我很高興你意識到自己的平凡，這說明你在成長，成長必定痛苦。但你要記住，你輕而易舉得到的東西，總有一天是會被拿走的。而你拼了命去捍衛的夢想，你才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留住它。”
這一次，您不再笑我異想天開，而是幫助我正視我的平凡，信任我的平凡、我的世俗和一錢不值。我重新意識到，努力對於平凡的我來說有多麼重要。
或許努力的意義就是以後的日子裏，放眼望去，全都是自己喜歡的人和事。
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善惡，你弱的時候，壞人更多。想要不被欺負，那就先拼命成長。
04
今年過年回家，我計劃着畢業旅行要去俄羅斯，我爸卻說一個女孩子出遠門不安全，不放心，死活不讓我去。
您一邊做包子，一邊瞪了我爸一眼，爲我解圍道：“要是你攻略做好了，就拿來給你爸看看吧。其實我覺得吧，人生苦短，能走多遠就走多遠。老張，你說對吧？”我爸不吭聲了，我得意地領了“聖旨”下去。卻暗暗將您的話印在了腦海裏：
除了這一生，我們也沒有別的時間，所以，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吧。
05
來臺灣的前一個晚上，我們一起去逛街，路過一家冰淇淋店的時候，您橫豎不肯走，我好笑地問您怎麼了，您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兒一樣嘟囔：“我知道大冬天吃冰淇淋對身體不好，可是我陪你走了半天，你也讓我吃一個唄。”我差點笑背過氣去，明明是您硬拉着我出來陪您逛街買衣服，怎麼到了這裏口風一變，還成了要冰淇淋的藉口了？
可我笑着笑着忽然意識到，不知從何時開始，您成了孩子，我扮演着大人。想到這裏，我突然心酸極了。
您有時照鏡子的時候忍不住抱怨：“哎，怎麼又長了一根白頭髮？”“誒？又長了一條皺紋！”“哎哎哎，你媽老了哦，這可不美了。”
我倚着門框，笑着望着鏡子前手忙腳亂的您，心裏卻沒緣由地想起朱生豪的情書：
不要愁老之將至，您老了一定很可愛，而且假如您老了10歲，我當然也同樣老了10歲，世界也老了10歲，上帝也老了10歲，一切都是一樣的。
我親愛的媽媽，來拉拉鉤，答應我下輩子我們還要在一起。
不過，
要換我做媽媽，
護你一生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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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圖 ：TheAudreyZh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