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有所戀


這兩天,在網上看了一部美國電視劇,這部劇強烈吸引了我。名字叫做《我的天才女友》。然後,在網上找到了這部作品——《那不勒斯四部曲》。免費看完了,花了兩天時間,這在我是少有,我現在很少看小說,也不知爲什麼,就是不想看需要思考很深的問題的作品。

我自己也買了不少大部頭,有些是以前看過的,有些買來本打算看,忽然又覺得看了也沒有什麼意思就讓它在書架上待着吧。

這次是看電視劇,看的實在太過癮了,就找來小說閱讀,一讀就讀進去了,近年來幾乎少有,在小說文字的波濤浪涌中,只有那種柔滑的文字所撐起的足夠的張力下,我纔有那種綿綿不絕的快感,而且那種快感一定是來源於我的歷史,來自於我的曾經過往所潛藏的暗流,漾出於我意識的水面之上,這樣我纔有急速閱讀的慾望,無論白天黑夜,無視生活中任何瑣事的攪擾,一直在書桌旁閱讀着,以至於我的臀部都幾乎變形了。在尾椎處都腫了起來,發癢。讀完後,睡了一晚,才感覺好轉。

總的感覺寫得非常好。雖然沒有看電視劇那麼輕鬆有趣,但文字還是比電視劇裏的表現更加豐富。一些句子看了令人驚喜,它們細膩,優美,智慧迭出,就像那不勒斯那個城市自然流露出來的艱辛苦難的語言,歷史的沉重,女性的敏銳意識,生活轉瞬即逝的印象,人們的命運彎曲轉折的茫然若失,你似乎看到了人類情感在這座城市所具有的的深度與厚度,那些古老的城市建築,破敗的居民樓宇,那些暴力和殘酷所統治的生活的一切方面,那些從這種隱諱的生活背景中滿懷希望又破碎的人們的內心,你似乎能看到作家所意識到的人類的一切問題, 在男性的暴力社會結構中,女性的命運究竟是如何一副令人困惑的圖像。

這部小說所給與我的美感就在於它忠於現實的那種令人罕見的力量,這是一部豐富的,有歷史感和尖銳的現實性,以及毫不留情的敘述的偉大小說所應該具備的品質,儘管是女性的視角,在我看來,絲毫不亞於那些偉大的男性敘述者所具有的的衝擊性和完備性,它的力量來自於那種冷靜的徹底性,我喜歡那種超然世外的視角,在這個捉摸不定的世界,總有天才的目光在照耀,而我感覺到了這種智慧之光。

我們都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出生的人都經歷了人類歷史上最極端的苦難,在戰後,又經歷了人類歷史上最劇烈的變化和進步,戰前出生戰後生活的那一批先後去世的人,到今天爲止,大部分人都應該不在了,那批人應該是從地獄頑強生活過來的人,在他們身上所經歷的事應該是最劇烈的,最豐富和最爲彷徨的,之前的歷史是平靜的,之後的歷史是平淡的,生存的深度一般都蘊藏在歷史最波瀾的高處,而看透這種波瀾的人,纔可稱之爲智慧的人。也許這都是我的一窺之見,也許人們並不願意生活在那種波瀾壯闊的歷史背景下,僅僅是一隻老鼠或者跳蚤的分量,畢竟,歷史車輪碾壓之下,即使是天才一般的人物也很快灰飛煙滅,幾十年後,甚至看不出有存在的痕跡,波瀾太大了,個人就顯得更加渺小,時代轉速太快,留不下任何人都身影,一代又一代的人好像被一股狂風吹過,只見着風沙漫卷,煙塵拂過而已。

從這部小說中,我看見了那個我生活的鄉鎮幾乎已經完全湮滅的種種往事。說來也怪,一部意大利那不勒斯的城市小說,勾起了我的生活經驗,雖說小說中描繪的那種那不勒斯生活畫卷和我生活的那個城鎮生活毫無相似之處,但我似乎看出了它們相似之處,那種窮困的窘迫,生存的暴力以及醜陋的街區文化和傳統的生活畫面都有極爲類似的地方,就像我在埃萊娜·費蘭特的小說中重又會爲了我自小生活的小礦區的生活,勾起了我無數的往事,那些細節都忙不迭地跳出來,去印證我現在閱讀的感覺,一些人的生存,熱情,瘋狂和死亡,都隨着時光慢慢塵埃落定,幾乎沒有人可以扭轉那個歷史結局,似乎一切都註定了,但顯然不是註定的,而是客觀情勢所行走的路徑,充滿了偶然也有其必然。

遭遇好小說是人生最美妙的際遇之一。對我這樣的喜歡艱深的內容帶給心理以巨大沖擊的人來說,這是稀有的體驗。這個世界真的很美,很複雜幽深,很讓人期待未來的奇遇,如果註定這輩子只是一個無關痛癢的凡夫俗子,我還是希望能看到更多奇妙而深刻的東西,給我帶來超凡的體驗,就像我日復一日忍受日常生活源源不絕的平淡無奇,甚至被這種平淡無奇搞得生無所戀,也是爲了有機會閱讀到這樣的好小說《那不勒斯四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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