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道明媚的傷疤(一)

佳慧端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地盯着手機屏幕上一串電話號碼。灰白色的燈光懶散地打在她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把她勾勒的像一尊蠟像。

“Emily,還不走嗎?”正準備下班的Meagan起身整理了一下壓皺的裙子,歪着頭問佳慧。

“蠟像”轉過頭,露出一張小巧白皙的瓜子臉。一雙漆黑的眸子下鼻樑高聳。鼻子下一張暗紅色的小嘴微張着,臉上的表情像剛從遙遠旅途迴歸的旅人,疲憊而又神祕。

“我還有一個電話要打,你先走吧。”佳慧定了定神,微笑着對Meagan說。

“那我先走啦,你也別太晚了。拜拜”

“拜拜!”

佳慧低頭看了下時間,八點十五分。她環顧四周,只有銷售總監David辦公室的燈還亮着。從虛掩着門裏傳出David那悠揚的,夾雜着英文單詞的講電話聲。那個新加坡老男人好像永遠都不知道疲憊,讓她好生羨慕。

佳慧緩慢地站起身,走到窗邊拿出手機,撥通了一串熟悉的電話號碼。

“嘟……嘟……嘟……”

“喂,佳慧。”那話裏傳出一片嘈雜聲。“等下,我找個安靜地方說話。”對方補充一句。

“嬌嬌,他的手機號,我收到了。”佳慧聽見嘈雜聲漸漸減弱,就幽幽地開口道。

當人們面對親近的人時,聲音確實能準備傳達出某種情感。就像此刻,和電話那頭清亮的聲音相比,佳慧的嗓音聽起來低沉而嘶啞,似乎有種化不開的愁緒正糾結在她嗓子裏。

“你打算怎麼辦?”短暫的沉默後,嬌嬌問道。

“我想先約他見個面。”佳慧往窗前挪了挪身體,好讓自己能更清楚地看到燈紅酒綠的街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她像是在和嬌嬌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勸你再好好想想,他們一家人未必願意見你,而且,見了面你說什麼呢?”嬌嬌似乎有些着急,語速快起來。

“阿姨恢復的怎麼樣了?”佳慧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微創,恢復的差不多了,就是還和以前一樣愛嘮叨。”

佳慧覺得好笑,她想,“你不是也像你媽媽一樣愛嘮叨嗎?”但她不想把這話說出來,否則又要引出一套長篇大論了。

“你告訴她,我過幾天去上海出差,過去看她。”佳慧說。

“你自己跟她說吧,要不她又該沒完沒了跟我打聽你的事兒了。”嬌嬌嘟囔着,似乎就要打開話匣子,但是,佳慧現在可沒心情聽。

“嗯,先不說了。”佳慧及時止住。

“等會兒!”

“嗯?”佳慧以爲嬌嬌意猶未盡,沒想到電話那頭又一陣沉默,“佳慧,你要想清楚,你做這些是爲了什麼?”伴隨着一聲幽幽的嘆息,嬌嬌正色道。

“我知道了……”掛了電話,佳慧失神地站在窗前。

從21層俯瞰華燈初上的城市,一排排車燈像極了過年時家裏窗戶上懸掛的一串串彩燈。而此刻,這些彩燈好像都變成了有生命的眼睛,正直愣愣地盯着佳慧。

佳慧常常地出了一口氣,轉身回到辦公桌前,關掉電腦和檯燈。她把轉椅往電腦桌下輕輕一推,拎起揹包轉身離開。

佳慧穿着高跟鞋踩過輕薄的地毯,低沉而有力的踢踏聲久久迴響在走廊中。

從助理一步步爬到獨擋一面的位置,佳慧在這家獵頭公司苦熬了三年。佳慧說工作是唯一值得認真對待的事情,因爲你投入多少心血,它就會給你多少回報。薪水扶搖直上後,佳慧不想再過得那麼辛苦。她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個一室一廳的房子。在寸土寸金的三環內,這房子可稱得上豪宅了。

佳慧在樓下胡亂吃了一口東西,到家已經十點多。沒開燈,她在沙發上窩了一會兒,起身從酒櫃裏取出半瓶紅酒。隨着輕盈而酸澀的液體緩緩入喉,她覺得舒服多了。

佳慧走到窗邊,合上厚重的落地窗簾。清冷的月光和街燈被隔絕在視線外,房間變得一片黑暗。舒緩的音樂從音響裏緩慢流出,逐漸將整個空間包裹。佳慧走進浴室,很快把自己塞進浴缸裏。讓整個身體沉入水中,與現實的一切紛擾隔絕,是她唯一能全身心放鬆的方式。

長長地憋一口氣,佳慧把頭浮出水面。她拿起腳蹬上的酒杯,把剩下的一點紅酒一飲而盡。佳慧帶着微醺的醉意,她的思緒又一次不受控制的飄回到七年前,那個令她永生難忘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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