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緻

願上帝保佑你,與你同在
願你的夢想全部成真
願你爲別人付出,別人也能同樣爲你付出
願你能建成通向繁星的天梯,沿着它向上一級一級
願你永遠年輕,永遠年輕,永遠年輕
                             —鮑勃•迪倫

 我對於“精緻”一詞最早的理解,大約是在我十六歲的時候。我出生在農村家庭。我的父母在我和我的姐姐很小的年紀便離開了我們,到外地打拼去了。後來,他們在縣城置辦了一套房產,不過由於長期在外,已有了固定的生意與經濟,它也就擱置在那裏了。幾年後,我的姐姐升高中,搬到縣城獨自居住,我則與我的爺爺奶奶繼續生活在鄉下。再過了一年,我考上了同一所學校,也搬了過去。我想那絕對是我們最好的年華,我十六歲,我的姐姐十七歲,至今回憶,我仍舊想要哭泣。

週一至週四,我們過着一成不變的生活。起牀,吃早餐,上學。中午我們不回家,各自與班裏的住校生一起吃飯。飯罷,住校生回宿舍午睡,我和姐姐回教室寫作業。傍晚時分,與各自班裏的學生一起吃晚飯,有時在校內,有時在校外,然後是晚自習時間。第三節課結束,我們一起回家,寫作業,困了,各自回房。

到了週五,一切就都不一樣了。16:30分,宣告進入週末時間。我們有着很多要做的事情。逛超市、買大堆大堆的零食,燙火鍋、看每週六的娛樂節目、吃小吃、吃冰淇淋、買衣服、看最新上映的美國電影。

一個週六,冬天,我與她正每人手裏拿着一大包薯條,各自臥室的被子被抱到沙發上,裹緊身子。電視裏的節目把我們逗得連連大笑。這時,姐姐評論起了節目裏一個新登場的女嘉賓。

 “她真漂亮,我喜歡她。”

 “是挺漂亮的。”

 “不僅僅是漂亮而已。她很精緻。”

 “精緻?”

 “對,精緻。”

“是指臉上沒有多餘的肉,乾淨、平整,俏鼻子、小嘴巴。是這個意思嗎?“

“不是,是一種氣質。我認爲她是一個骨子裏有勁兒的女人。她瘦,卻不顯柔弱;她幹練而不失優雅;你看,她談吐有力,聲音卻又十分溫柔清脆。她身上還散發着三十歲女人所特有的韻味。”

 “可是她確實長得也很精緻,她的臉,還有她的鎖骨。”

“是的,但這只是一方面。這不是最重要的。總之,真是個不錯的女人。”

 從此,我的心中多了一件東西,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在找一個準確的詞彙來定義這件東西,因爲我早已把與姐姐的對話給忘了。我想那也許是“詩”;或者是一種對生活“情懷”。但他們離我內心的感受總是差那麼一點兒,好比踮腳去摘樹上的葉子,無論怎樣努力,總是差那麼一點兒。

 一年後,姐姐升高三,學業繁重,這樣的聚會很少見了。再過了一年,她上北京上大學去了。從那時起,直至現在,我的生命大多是孤獨的。我自幼就沒有獨自生活過,姐姐更是幾乎一直都陪在身邊,按理我應該感到不適纔對。然而我卻不慌不忙的過着我高中的最後一年。作業太多,慢慢寫,寫不完的,加班寫,困了,就歇一會兒,醒了繼續寫。還是趕不上的話,就偷個懶吧:這題我會了,方法理一理,答案就不算了吧;哎呀老師,放心吧,我會認真聽課啦,全寫完了就沒事幹啦!總之,越是緊促匆忙,我卻越是心平氣和。週末,時間允許的話,我照舊會逛街、看電影、吃小吃。說句實在點的話,這樣的機會很少見。所以,當我有一次獨自看着每週六的電視節目的時候,我想起了我的姐姐。於是我走到陽臺,憑檻而立。望着夜間燈火輝煌的城市,剎那間,我覺得難過極了。不過,很快我就排遣了我的這種心緒。生活沒什麼大不了。

我覺得睡意襲來,頭暈目眩,便上牀睡覺。我輾轉反側,無法成眠,因爲我正在思念我的姐姐,不是令人肝腸寸斷的思念,而是一種叫人幸福、叫人上癮的思念。  

 “她不僅漂亮,還很精緻。”這句話突然竄了出來。  

我終於明白我的姐姐爲什麼能在那個時候就說出那樣的話;爲什麼她總是比我堅強總是能做成她想做的任何事情,因爲她早早的時候就獨自生活過了。即使後來我也出現在了縣城裏,但那獨自一年給她留下的創傷,那獨自一年讓她養成的生活態度早已深入了她的骨髓。我回想起她說那話時的神情,不禁感到慚愧,我當時完全沒有注意到她是非常嚴肅的。我一直在苦苦尋找的東西,我曾用“詩”、用“情懷”概括過的那件東西,原來就是“精緻”一詞。我的姐姐在十六歲的時候就成熟了,而我在十九歲以前還一直是個孩子。她那時一定如此刻的我,正不慌不忙的思考;不慌不忙的逛街;不慌不忙的做着每一件要做的事情、處理每一件可能遇到的麻煩。她一定如此刻的我,正“精緻”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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