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程思想誤區

作爲一名優秀的數字偵探,你被邀請到一座豪宅調查主人被刺殺的案件。你已經知道了死者的死因,案件的兇器和罪犯殺人的大致過程,並通過明察暗訪蒐集到了重要的證據,最後經過高度邏輯化的推理找到了最有可能的嫌疑犯。那麼,我們趕緊宣佈答案回家洗洗睡吧。

等一下。當你認爲你的決策非常理性天衣無縫的時候,也就是你犯錯的時候。

現實生活中,當我們做決策時,如果停下來重新省視一下思維的過程,你一定能找到幾個思維的錯誤,他們隱藏的非常好以至於不在腦中專程建立模型就無法發現,我把這個部分叫做:思維的誤區。

1.自利歸因模型

心理學有個概念叫自利歸因。自利歸因就是把好事都歸結於自己的英明智慧,而把所犯的錯誤歸結於客觀因素。更精確的說就是將好的結果與自己的行爲建立聯繫,而忽視壞的結果與自己行爲的聯繫。

例如,當年六級英語考試結束後,我身邊幾乎所有通過考試的同學都認爲通過的原因是自己過人的努力或超人的天賦或可人的形象;相反幾乎所有沒通過的同學都將失敗歸咎於考題太難,而不是自己努力不過人天賦不超人形象不可人。

Made to Stick一書中舉過一個增強版本的自利歸因案例。當別人試圖說服你接受一份工作,以下三種工作哪種最能打動你?1,這份工作很穩定,也很重要。2,這份 工作受人矚目,許多人會關注你的成果。3,這份工作非常核心,提供了獨一無二的機會幫助你瞭解商業究竟是如何運作的。每一種說辭都比前一種更強調價值體現 而忽視物質收穫。

結果絕大多數人都選擇了3,即最強調價值體現而不是物質收穫的答案。而當題目變成“當你試圖說服別人時,哪種說辭最能打動人”,大多數人的選擇是1,或者2。可見大多數人總是認爲自己更注重長期發展和價值體現而認爲別人更注重短期利益和物質收穫。

事實上,每隻貓在鏡子中看到的自己都是獅子。

好,之所以第一個模型就講“自利歸因”,是爲了證明我們並不像我們原本想象的那麼聰明。這是爲了給大家一個心理準備,因爲接下來,在知道了我們並不是那麼聰明之後,我就要證明,我們到底有多蠢了。

2.光暈效應模型

據說,有個實驗詢問受訪者 “如果爲自己做決策時的客觀程度打分,你認爲自己能得幾分?其他人的平均分是幾分?”。結果發現超過80%的人都認爲自己的得分要高於所有其他人的平均分,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我們常常高估了自己的客觀程度,其中一個導致我們失去客觀的“惡魔”就是光暈效應。光暈效應指的是人會因爲被某個異常醒目閃光點或者優點吸引,而忽略此人或此事他的其他部分(這些部分往往是其缺點)。

我們判斷一本人物傳記的好壞常常不是通過書的內容而是作者的背景是否輝煌。唐駿和李開復都是背景華麗的職業經理人,他們相隔不久的時間內先後出版 了自傳。許多人被他們輝煌的職業生涯所吸引而不假思索的掏錢買了他們的書,而事實上李開復的自傳從許多角度都要比唐駿寫的好許多倍。

Apple的產品賣的非常火爆,經過實踐證明也確實非常優秀。但很多購買者其實並不是因爲他們需要Apple的產品,而是因爲另外一個理由:他們喜歡Steve Jobs。

我們的理性被光暈效應造成的個人偏好輕而易舉地欺騙了。更糟糕的是,個人偏好是可以人爲創造的,這意味着我們的理性可能被別人利用了卻不自知。

一些人會刻意的創造個人偏好,例如保險銷售人員通過一個感人肺腑的奮鬥故事讓你喜歡上他,從而購買他的產品。

在Influence: The Psychology of Persuasion一書中,作者例舉了人爲塑造個人偏好的數種方法。包括故意和你穿着口味接近的衣服;假裝和你有相似的愛好;或者爲了你的利益而願意得 罪自己的上司。汽車銷售會爲了讓你喜歡他,故意爲一個本來就該有的折扣和銷售經理爭的面紅耳赤,最後以辭職相威脅才逼迫經理同意打折。這時候他成功的創造 了一種“共同立場”,讓你喜歡他從而毫不猶豫的掏腰包。是不是有點兒“苦肉計”的味道?

所以,如果下一次你的判斷是基於你欣賞或者喜歡某人而做出的話,你需要冷靜的想想,是不是被光暈效應閃昏了頭。

3. 隨機謬誤模型

許多實驗證明人類大腦對於抽象概念尤其是有關數字的抽象概念較難接受。“隨機”概念就是其中之一。

下面是一組足球明星的數據,請問你能看出他們的共同點嗎?

大衛.貝克漢姆
克里斯蒂亞諾.羅納爾多
特維茲
他們都是男人?這個答案也沒錯。事實上,他們的生日都是5月2日。每年有365天,而這幾個天才的進攻球員竟然是同一天生的,這是多麼的巧合啊!?

可是不是這樣呢?如你所料的,不是,否則這個案例也不會出現在我的文章中了。事實上,至少3名優秀球員出生在同一天幾乎是必然的!因爲生日並不像我們認爲的那麼“隨機”。

做一個簡單的概率算術就會發現,只要一個羣體人數大於23人,那麼有兩人同一天生日的概率大於50%。而當一個羣體人數大於50,則有兩人同一天生日的概率高達97%。發現了吧,在我們大腦中,生日是絕對隨機的,因此重合的概率應該非常小,但是事實全然不是如此。

明白了同一天生日並非什麼偉大的巧合,我還找到了下面幾組球員資料:

中村俊輔,裏克爾梅,梅西,他們的生日都是6月24日。
佐拉,克雷斯波,努諾.戈麥斯,阿莫羅索,他們的生日都是7月5日。
範.巴斯滕,鄧加,古蒂,西芒,他們的生日都是10月31日。
現在你能理解那個和你同一天生日的同班同學並不是上帝特地爲你安排的緣分了吧?

爲了證明我們大腦對“隨機”的誤解有多麼深,我們再看一個例子。

Ipod除了絢麗的外觀,還有一項領先的功能,就是“真正的隨機播放功能”。Apple通過完全隨機的算法,向用戶即時運算出下一首隨機播放的歌曲。但是不久Apple就接到了客戶的投訴,投訴的內容是Apple所謂隨機播放功能有問題,理由是它有時會連續播放同一首歌。

我們的大腦再一次欺騙了我們。我們誤把“隨機”當做了“不同”。例如我們在電腦中安裝一個模擬隨機數字的程序,如果它連續給出了3個不同的數字,我們會認爲這是正確的;而如果它連續給出3個相同的數字,我們一定會驚呼,“軟件是不是錯了,我要的可是隨機數字呀!”

Ipod故事的最後結局是,Jobs只好要求程序員修改了程序,讓它不再隨機,從而避免連續推薦相同的歌曲,而廣大用戶卻認爲Ipod終於“隨機”了。

4.賭徒謬誤模型

如果說人類大腦對於數字的接受能力比較低,那麼對於概率的接受能力幾乎是一場噩夢了。人類無比自豪的直覺在概率面前經常錯誤百出。

一個賭徒在拉斯維加斯的賭場玩輪盤賭,他已經連續輸了十輪並把身上大部分錢都輸光了。面對可能把身上最後一點回家的車錢都輸掉的風險,他依然不肯停止下注。因爲他覺得在輪盤賭勝負各50%的概率下,自己已經連輸十輪,那麼接下來贏一局的概率應該大大增加。

事實上輪盤賭每一輪獲勝(失敗)的概率都是獨立的,並不會因爲之前他連輸了十輪,下一輪的勝率就會更高一點。賭徒謬誤由此而來。

看到這裏,你一定在嘲笑賭徒的愚蠢,並自信不會犯同樣的錯誤。好,那麼我們看看下面這個有趣的問題。

假設喬丹和科比的三分球技術和命中率是一樣的,並且效力與於同一球隊(只是假設而已)。在今晚正在起舉行的籃球比賽中,喬丹已經連續命中了3個三分球而科比射失了3個三分球。請問作爲他們隊友,下一次傳球的時候,你應該把球傳給誰來投3分球?

心理學家Gilovich曾經做過這個調查,所有接受調查的球迷中,91%的球迷認爲這時應該傳球給“手熱的球員,即”連中3球的喬丹而不是連失 3球的科比。Gilovich進一步對大量籃球運動員的“手熱”情況進行追蹤,發現連中3球的球員下一次投三分的成功率和連失3球的球員完全沒有區別。所 以,這時你傳給兩人中的任何一個都是一樣的。所謂“手熱”效應根本不存在,它只是源於我們的一廂情願和概率對我們大腦的戲弄。

只要每一次發生的事件是相互獨立的,那麼他們發生某結果的概率就是獨立,互不受影響的,這就是賭徒謬誤。

5. 二元謬誤模型

我們每天都在做“對”或者“錯”的選擇。當偵探已經檢視了自己的推理邏輯,分析了可能存在的錯誤後,就要揭開謎底了。那麼,我們的推理到底對不對呢?

先不急着做最後的定論,我們先回答一個社會問題。“黑煤礦到底是否應該取締?”

大部分居住在城市且充滿同情心的朋友一定會投贊成票,因爲黑煤礦的安全隱患導致了無數母親失去了兒子,妻子失去了丈夫,孩子失去了父親。但不知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黑煤礦真的那麼罪大惡極,爲什麼還會有那麼多礦工前赴後繼的投入其中呢?

答案是,因爲黑煤礦是沒受過什麼教育的打工者可以選擇的爲數不多的“好”工作。如果不做礦工,他們的母親就斷了藥,妻子就斷了糧,孩子就再也無法上學。礦工的收入至少能夠短期支撐他們的家庭。

我們現在再來看之前的問題,黑煤礦到底是否應該取締呢?不論我們的答案是“取締”,還是“不取締”,我們都走入了思維的誤區。誰說世界上只存在“取締”或“不取締”兩種處理方法呢?難道沒有第三,第四種,或者間於兩者之間的方法嗎?

我們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解決方法。例如,當某些煤礦主能夠提升安全設施的級別,確保死亡率被控制在某水平以下,並且爲礦工提供高額的人身安全保險,那麼這些煤礦就是被允許的。

之所以我們糾結於“取締”與“不取締”,是因爲我們的思維習慣將事物用“yes”或“no”來二元化解釋,而事物其實應該是成“If”,“so”的多元化。二元謬誤指就是我們非此即彼的思維誤區。

瞭解了二元謬誤模型,我們將可以解釋一些更爲複雜的問題。例如,房價到底會不會跌?用多元的思維方式,我們就能夠問出更多的問題:如果不跌,政府 的調控政策會否持續?如果政府持續調控,會否導致銀行壞賬?銀行壞賬會否導致金融崩潰?如果金融瀕臨崩潰,政府又會採取什麼挽救措施?既然政府能夠知道調 控可能導致金融崩潰,政府會否無限度加大調控的力度?

回答了這些問題,我們可以得出結論,房價是政府與各方利益博弈的結果,必然不斷作鐘擺運動而不會是多方或空方的一邊倒。並且,其中任何環節的發力都會導致If,So的多元變化。這樣,我們就避免了武斷回答“跌”或“不跌”的二元謬誤。

到此爲止,自利歸因模型首先提示了我們並不像想象的那麼聰明,我們總是習慣將好的結果與自己聯繫而忽略不好的結果。光暈效應謬誤又進一步提示我們 不但不聰明,而且還不理性,我們常常被個人偏好和對象優點所綁架,忽略了判斷的客觀性與全面性。隨機謬誤模型和賭徒謬誤模型告訴我們我們對於隨機和概率所 作的直覺判斷常常是錯誤的。最後,二元模型告訴我們,我們的思維並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自由,而是被束縛在非此即彼的牢籠內,必須用多元化的思考方式才能幫 助我們客觀思考。通過在腦中建立這些模型,我們可以躲避思維的誤區。

附:這篇文章是因爲今天讀到一篇關於博弈的文章想起來的,對上文提到的博弈是個很好的解釋。

博弈論學家馬丁•舒比克(Martin Shubik)設計了一種經濟學家玩的陷阱派對遊戲,名爲“1美元拍賣”。遊戲參與者對一張1美元的鈔票進行拍賣,在每次叫價中加價1美分。出價最高者照例得到這1美元。但不同的是,出價最高者和出價次高者都要支付叫價。

起初叫價可能很低,但很快就會接近1美元。最高叫價會迅速達到99美分,第二名達到98美分。此時第二名如果叫價1美元是有利的。這樣他不會從交易 中獲益,但總比損失98美分要好。到此拍賣會出現一個意料之外的結果。競價沒有理由在1美元停止。新的第二名會損失99美分。但如果1.01美元的叫價能 夠成功,他就可以把損失降低到1美分。

第二名總是會再次加價。於是拍賣可能會一直持續到參與者把錢花光。遊戲一定會結束,但從來不會有什 麼好結果。據說,有人在舒比克博弈中爲了贏得1美 元而支付了200美元。這可是競爭現存最昂貴的1美元鈔票——要不是安迪•沃霍爾(Andy Warhol)那幅200張1美元的畫作賣出了4300萬美元的話。

你可以決定不參加這樣一場拍賣。或許,但如果所有人都如此明智,唾手可 得的1美元誘惑就一直在那兒。舒比克設計這個矛盾遊戲,是想說明有些問題博弈論無法提供解決方案。現在你可能已經下定決心不同經濟學家來往了——假如你還 沒有做過這個決定的話。這就是正確答案。避開類似這種博弈的情況。

然而,這並不容易。舒比克博弈的精髓在於,花小錢來避免更大的損失看上去 總是值得的。減記希臘債券的賬面價值,甚至同意爲希臘經濟提供永久性支持, 明顯比將歐洲經濟一體化置於崩潰的危險中要好。當初如果承擔了救助雷曼(Lehman)的成本,其代價也將遠遠小於承受全球金融體系幾近崩潰的後果。向共 和黨右翼讓步顯然好於承擔美國債務違約帶來的風險。

同樣地,滿足罷工礦工的要求比坐視英國工業部門大面積停工來得理智。向劫持者開出的條 件妥協比拿無辜生命冒險更具有人性。再多花一點錢來完成一項已 經超出預算的項目總是更優的選擇。向索馬里海盜支付贖金是明智的。由於在“一個我們毫無所知的遙遠國家”發生的領土爭端而將整個世界拖入戰爭是荒唐的。

因此我們必須重申不惜一切代價捍衛歐洲統一的政治意願。我們應該採取拉里•薩默斯(Larry Summers)上月18日在英國《金融時報》撰文提出的建議,即努力阻止任何全球性金融機構的崩潰。我們必須把美國財政系統的完好性置於任何黨派的政治 考慮之上。不論你願不願意,我們都身處一場1美元拍賣之中,需要多久,就必須把這個遊戲玩多久。

但商業、政治和金融領域與1美元拍賣中的 情況一樣:第二名總會再次加價。拉迪亞德•吉卜林(Rudyard Kipling)預言了舒比克的結論:“我們已經一次又一次證明,一旦你向他繳納了丹麥稅,你就永遠擺脫不了丹麥人(指維京海盜——譯者注)。”如今,昔 日的“海盜”出現在南歐,而不是北歐;維京海盜時期貪婪的沿海劫掠者現在變成了投資銀行的高管和交易員;茶黨(Tea Party)鬥士的狂熱來自他們對自身正義的確信。第二名總會再次加價。

在1美元拍賣中,一方最終以極大的代價獲得勝利,得到這1美元的鈔票。雙方都遭受損失,但損失較小的是堅持最久的那個人。而他通常並不是理性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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