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裏黃昏的公交車

當每天華燈初放的時候，城市的公交車就象勞累了一天的人們一樣，有些力不從心了。在這個晝與夜的臨界線上，每一輛車都失去了白日裏那種瘋狂的勁頭，如果說城市裏的公交車白天是一匹脫繮的野馬，那麼在黃昏中它必定是一頭疲憊的老牛。在昏暗的日光裏和同樣昏暗的燈光裏，彷彿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掌控着它，而它也就這樣慢慢騰騰、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一不小心觸犯了什麼而遭受嚴厲的懲罰。
　　小小窄窄的候車站臺上，匯聚着晚歸的人們。他們的目光既是堅定執着的，又是散漫迷離的，堅定執着於今晚無論如何無論多遠也要從各個地方趕回自己的家；散漫迷離於車子不知何時到來，早已放學的孩子是否還在外面玩耍。路燈照着每個人的臉，而這張臉此時也總會變得有些不太真實，好象憑空被什麼把正常的色彩從人們的身上剝離，最終造成這種假象。清涼但又略顯污濁的晚風這時悄悄地出場，它輕輕地撩起人們那些長的短的頭髮和衣袂，用自己特有的方式表達它對人們的熱情，但沒有人理會這個動作，大家都沉默着，等待車子的到來。
　　車終於來了，緩緩地停靠在站臺邊上，雖然有些焦急，有些擁擠，人們還是努力地剋制着自己，儘可能不使出白天那些飛車搶位的絕技，最大限度地讓自己平和些。反正又不是早上，何必非得去趕那個定死的時間呢？況且剛從辦公室、工廠出來，緊張的情緒此刻還沒有完全消除，也許還帶着那麼一絲散步的意思。車子已經來了，家還遠嗎？
　　車子慢慢地起步了。把自己裝在車裏，就好象自己把心放在了肚子裏。人們這時候終於可以長吁一口氣了。發動機的悶吼、各種車輛的喇叭聲從四面八方傳來，人們仍然沉默着，好象這種聲音根本就不存在。窗外，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霓虹燈把城市裝扮得五彩斑瀾。與白天那個素面朝天的形象相比，此時的城市就是一個濃妝豔抹趕着去參加舞會的交際花，美則美矣，卻總讓人覺得是那麼地虛幻。人們看着這些美麗的色彩，不自覺地會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從某個地方不停地傳遞過來。不過也沒什麼，這個時候，他們只屬於這趟車，其他什麼都不屬於。
　　外面的光與影、真實與虛幻，飄過來，又飄過去。以公交車爲交通工具的人們是不會過多地思考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的，此時的一切，不會在人們心頭留下太多的印象。大家關心的是，下一站在哪，下一站什麼時候到達。因爲下一站，就是自己的那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