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鼻開顱手術成功了,Jerry脫離了生命危險

給所有關心我的人報個平安!

我是手術日當日下午6點被推往手術室,第二天凌晨1點結束手術。我經歷了8個小時艱苦卓絕的手術,從結果上看手術還算成功。手術進入到尾聲時,我從無邊的黑暗之中慢慢甦醒過來,迷迷糊糊聽到有人輕輕地叫着我的名字,讓我快快醒來。我渾身無力,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聽出了這是手術頭天晚上和我進行術前麻醉風險評估的麻醉師的聲音。我恢復了意識,發覺自己的四肢可以移動了,就費力地把右手伸向自己的大腿和屁股。還好,沒有創口--術前我的主刀醫生告訴我,手術需要切除顱底的部分骨質和硬膜,理論上有可能出現顱內腦脊液漏的情況。一旦發生,必須從我的大腿或者臀部切下一塊組織作爲材料進行修補。如今我的大腿和臀部完好無損,證明這個糟糕的情形沒有發生。

主刀醫生術前溝通上提到的那些術中風險,比如視神經痙攣造成的術後暫時或永久性的失明,頸部動脈損傷造成的術中大出血,顱內腦脊液泄露等等,我都沒有遇到。

術後7天的漫長恢復期裏,我度過了經鼻開顱手術後重重兇險的關卡: 腦脊液漏,顱內感染,腦出血,腦積水,腦缺血,意識障礙等等。我很幸運,這些術後併發症都沒有在我身上發生,至少目前如此。以上任何一種併發症一旦發生,必須立即進行二次手術。

現在我總算可以喫喝拉撒不用再在牀上進行了。手術剛結束的時候,麻醉劑的效力尚未消失,我的顱骨沒有任何痛感。但很快,那種頭部放射性的劇痛襲來,而且似乎每時每刻都存在,給我的感覺,好像一個巨人,拿着一把夾核桃的鉗子,把我的頭骨當成一顆核桃使勁夾。這種劇痛讓我根本無法閉眼睡覺。好在還有一種叫止痛針的解決方案,從頸部注射,每天兩針,每針的有效期爲12小時。我第一次注射之前已經痛得渾身冒冷汗了,護士拿着針筒提醒我,這針注射時有點痛哦。結果同頭部的劇痛相比,這種止痛針的注射就像蚊子在脖子上叮了一下似的,不痛不癢。讓我覺得非常神奇的是,幾分鐘之後針劑就生效了,我的頭部劇痛一下子得到了明顯的緩解。

於是我抓緊止痛針生效後這短暫的頭痛舒緩間隙期,趕緊入睡。總之這七天我就是靠着每天兩次的止痛針注射,才熬過頭部無時不在的劇痛。每天晚上,待白天的止痛針效力逐漸消失,那噩夢般的頭部劇痛又隱隱開始作祟時,我就開始豎起耳朵,傾聽房外的動靜,等待護士推着鐵皮小車出現在我的牀前。身穿白大褂,手持注射器,佩戴口罩只露出一雙美麗眼睛的護士們,這時成了我心中的天使--她們的降臨,意味着我又能暫時和疼痛說再見,睡一個好覺了。這七天的經歷讓我終生難忘。

我經歷的這個經鼻開顱手術的示意圖如上所示。用高速微型鑽頭深入鼻腔,在分隔鼻腔和顱底的顱骨組織(即前壁骨質)上開個洞,用帶有內鏡的手術刀沿鼻腔深入顱底,內鏡觀察到的顱內區域會投影到顯示器上。神經外科醫生在這第二雙眼睛的幫助下,拿起手術刀,切除潛伏在我大腦深處的惡魔。

雖然手術順利結束,我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住院以來總共抽了超過一百管靜脈血,雙手靜脈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針眼。我已經習慣了每天清晨6點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就被護士叫醒,然後進行各種抽血的生活。

我一次又一次地默默觀察着護士小姐姐們如何熟練地埋頭端詳我的手臂和腕部靜脈,輕輕拍打血管並找到下針點並進行注射的全過程。看得次數實在太多了,我產生了一個幻覺,彷彿我僅僅通過觀看就學會了靜脈注射,我甚至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感覺,想自己給自己扎一針試試。

手術後一個月內無法用鼻呼吸,只能用嘴呼吸,三個月到半年內嗅覺完全消失。還好這四年我堅持不懈地游泳,我在短時間內迅速適應了一天24小時都用嘴呼吸的生活方式,以及邊用嘴咀嚼食物邊呼吸的技巧。

在貫穿鼻腔和顱內那個洞的傷口沒有完全癒合之前,我不能進行任何劇烈運動,不能乘坐飛機,不能騎自行車,不能打噴嚏,不能咳嗽, 不能彎腰。按照醫生的說法,即使出院,第一個月內我也只能待家裏平躺着靜養,哪也不能去。

手術後第七天,當我慢慢地從牀上坐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先把左腳放到地下,隨即放下右腳下地,企圖直立時,腳底一軟差點跪倒在地。我扶着牆壁慢慢走到病房中央巨大的落地玻璃面前,向下鳥瞰住院大樓門口行色匆匆,熙熙攘攘的人羣。對這些忙碌着的絕大多數人來說,今天不過是他們生命中普普通通的一天; 但對於成功結束了一臺兇險的手術,死裏逃生的我而言,今天是我生命中一個嶄新篇章的開始。


我要感謝的人太多了。首先當然得感謝華西醫院內分泌和神經外科科室的衆位專家們,他/她們是我名正言順的再生父母,通過精湛的醫術賜予了我第二次生命。

其次我要感謝至始至終站在我身後,給予我堅強支持的親人們,尤其是家中四位老人和我的妻子。我是一個程序員,出於職業習慣,考慮問題時總是習慣先考慮最糟糕的邊界狀態。在我查閱了多篇論文,瞭解到依我術前各項指標,手術成功率不足30%而情緒低落的時候,我的妻子始終以一個文科生特有的“不太理智“的樂觀情緒感染着我,最終幫助我以一個非常平和的心態被推進手術室。每當我指着醫學論文上橫軸爲術前血清因子含量,縱軸爲手術成功率和術後病人存活時間的曲線圖給我妻子看的時候,她似乎完全沒有看進去,總是笑吟吟地說, “老公,少看這些冰冷冷的數據。我的直覺告訴我,你的手術一定會非常成功。我們全家都等着你回來。” 我猜測她可能心裏也很憂慮,但從未在我面前表現出來。當我躺在手術檯上,麻醉師把面罩戴在我面部,讓我吸氣的時候,我閉上眼睛,最後浮現在腦海裏的畫面是我妻子的笑容。“老婆,等我回來。” 我心裏喃喃道,然後就失去了意識,進入了長達8小時的昏睡之中。

我雖然物質上不富有,但擁有我的妻子,讓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入院打亂了我原本在SAP成都研究院的工作安排,我的領導,我領導的領導,在第一時間得知我的病情之後,安慰我什麼都別想,安心養病,這使得我解除了所有的後顧之憂,能夠從容地做好準備,調整心態,去挨腦子裏那一刀。很多SAP研究院的同事更是直接或間接地聯繫上我,爲我出謀劃策,噓寒問暖,像關心自己的親人一樣關心我,這讓我非常感動。

經此一劫,我回顧手術前生活中我爲之糾結的一些煩心事,不禁啞然失笑: 這些曾經困擾過Jerry的所謂煩心事,和生與死比較起來,簡直太瑣屑,太渺小,太不值一提。我爲自己曾經浪費精力在其中而感到羞愧不已。

劫後餘生,我想,同我的同齡人相比,我更能咀嚼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這八個字裏的哲理,因爲我往鬼門關上走了一遭,經歷了很多普通人不曾經歷過的悲喜。手術前我曾經很在意很孜孜以求的東西,如今我發現,其實它們並沒有我之前想象的那麼重要。我在華西醫院住院已有20多天,病房裏的病友來自祖國各地很多都是當地醫院無法解決的疑難雜症或危重病例,我們每日除了進行各種檢查和治療外,剩下的時間就是躺在病牀上靜養。這樣我們每天有着大把時間可以交談。從與這些病友和其家屬那裏,我也瞭解了很多普通人聞所未聞的內分泌和腦部疾病,也算是讓這20多天沒有虛度。

緣起則聚,緣盡則散。得失隨緣,心無增減。我希望我這次身心的涅槃經歷,能夠幫助我日後更加從容地面對生活。

今天是手術後第七天,我頭一次打開微信,看到幾百條未讀消息,全是來自親朋好友,SAP研究院的同事們和微信好友的問候和祝福。感謝大家的關心,我會盡快回到正常的工作和生活中來,再次謝謝大家! SAP成都研究院的同事們,我們Office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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