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袁岸我的家

人生信步走天涯,

都想故園有個家。

背井離鄉能惦念,

精疲力盡可消乏。

炊煙裊裊三餐飯,

細柳依依兩碗茶。

若是今生還有緣,

夕陽景裏看桑麻。

我的老家在甘肅中部會寧縣甘溝驛鎮袁岸村。

說不準現在是把袁岸叫老家好,還是叫故鄉好?大概是該叫故鄉的時候了,那就是夢見的次數多而回去的次數少的地方,但這兩年本人每年回去浪門子的次數相比較莊間好多出門人還真是不算少的,從這一點上看,又好像應該還可以叫“老家”!

離開袁岸奔走在外餬口謀生已近四十年,小時候是巴望不得離開這裏,到如今卻是心裏老記掛着這麼個地方,也總是時時念起曾經的過往,人出門時間久了大概都是這樣的吧?我們的老家就在會寧袁岸岔這個甘肅中部的小山村裏。

袁岸的全名應該叫袁岸岔。袁岸叫岔,準確地說應該是山間一塊小盆地。改革開放前是一個生產大隊,現在屬一個行政村。轄上弆、上東坡、下東坡、西坡、呂家莊、牛角岔、康家莊、後岔八個社,大體上也就是八個自然村。除此之外,還有井河灣、謝家梁、高家梁、丁家莊、焦灣裏、呂家灣、楊灣、張灣、邊界上等等好些個小地方、小莊口。

全大隊約三百餘戶,一千餘人,人口以小聚居、大分散爲主。姓氏主要有袁、苟、黎、焦、趙、王、丁、柴、李、康、謝、張、楊、劉、馬、魏、高、和、符、石、連、姚、侯、孔、棉、何等。這麼小的地方有這麼多的姓氏,說明歷史上這裏的人口可能主要是隨移民、戰亂、逃荒、婚嫁等陸陸續續遷移來的,原住民在哪裏已經是一件遠不可考的事情了。

袁岸地方的得名,沒有人能說的非常清楚。“袁”字,估計是當年,大體是在明清之際,有姓袁的人最早在這條岔裏落地生根,開枝散葉。到現在,在這裏生活的大戶人家還是以袁、苟、康、張、柴、白等爲主,袁姓人家仍然頗多;爲啥有“岸”,這裏沒有湖,沒有河,應該是沒有岸的?差不太多的解釋是,上袁岸岔東西坡幾個社之間,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之前一直有“堰”,即地下水滲到地面之後聚水爲堰,堰邊爲“岸”,雖爲苦水,但水曾經頗深,聽說淹死過高家樑上洗羊人的,但不確切。

還記得七九年、八零年我們在袁岸七年制學校唸書的時候,這裏還有七堰之多,學校旁邊就有一處很深的堰,每天下午放學打掃衛生的時候,都是從那裏邊擡水灑掃教室的。“岔”比較好理解,中部地方的地名習慣中,兩山之間有一點平地即爲岔,袁岸岔周圍就有張家岔、李家岔、馬蓮岔、梅家岔,還有狼耳岔等等,岔和岔之間,那也是親戚遍佈,互爲“甥舅”。但是不管怎樣,解放前或者再早之前能夠有人把這個地方叫成“袁岸”並流傳下來,那是很有文墨和水平的一件事情,因爲叫成“袁家岔”的概率應該是要遠遠大於叫成““袁岸岔”的概率的,但叫成“袁岸”,就頗有一點點的詩情畫意了!

袁岸是一塊四山圍攏之地,過去選地方講究藏風聚氣,袁岸即如此。全村總流域面積大概是十平方公里左右,地理上正南正北,南高北低,水往北流。故袁岸岔的東坡社、西坡社、上弆社,地在南,我們叫他們“上袁岸”,他們叫我們呂家莊、康家莊、後岔灣三社爲“下(音哈)袁岸”,方向上既以南北分,也以高低分。

沿東山和西山腳下,各有一條農機路順南北方向貫通整個袁岸岔川,除牛角岔這個小莊口高掛在東山之外,其他莊口和人家都在這條不大不小的川道的周邊,雞犬之聲相聞,自古往來不絕!

這條岔裏有山,有川,有樹,有水;山較園潤而川不破碎。特別是水,甘肅中部地區水是非常缺罕之物,但在袁岸岔東西坡、上弆子三社之間的川道里卻有較豐富的地下水,水質偏苦鹹,七十年代水量最大時自南至北一連形成了六七處不大不小的堰塞湖,每處一畝方圓,由於水質苦鹹,人不能飲用,但飲羊牲口是可以的。故這條岔裏自然形成了一點點有別於並好於周邊的小氣候,樹、草、莊稼長的就比周圍的村社好。上世紀七十年代,靖會電灌工程還沒有搞的時候,靖遠和會寧沿川一帶人的生活也不是很好,靖遠的趕馬車的人,動不動就趕着馬車,拉着陶瓷廠的水缸、陶罐、藍邊粗碗之類到我們這裏換糧食,互通有無!那些缸罐現在大多數人家裏多多少少都還留存一二,那些碗卻都淘汰完了,一個都沒有了。

最是可惜的是近些年來,由於地下水位下降,加之淤泥淤塞,這七堰之地已近淤爲平地,或耕或種,已不復舊日景像,可惜的很。

袁岸之美主要在於袁岸這條川是平展展的,旱澇從不絕收,出產雖不是非常豐饒,但足可供這一川人的溫飽。八十年代之前,全村主要以種植小麥、豆類等夏收作物爲主,但降雨又主要集中在八九十月,很容易受旱減產,其它的作物如扁豆、莜麥、豌豆、胡麻、糜、谷、蕎麥、洋芋等都有種植,主要是耕地倒茬的需要,面積小,產量低。自九十年代後期開始,在市場大潮推動下人們自覺不自覺地開始了種植業結構的調整,包穀的種植一年比一年面積大,尤其是地膜包穀的產量高,地裏邊的收入明顯增加,因此成爲了全村人的“鐵桿莊稼”。這條川裏的土地它曾經養活了我們的祖輩,也養活了我們這一輩人,也還將養活仍然並還要繼續生活在這條川裏的人們,對這塊土地我們始終心存感念!

袁岸岔的發展短板是集體林業始終沒有發展起來,曾經種的樹沒有保存下來。七十年代國家提倡植樹造林,辦集體林場,記得當年各莊口在各生產隊的“護山”上,都大種特種杏樹、白楊樹、柳樹、榆樹、椿樹、各種果樹等鄉土樹種,“護山”已經都很有規模了,春有花,夏有綠,秋有果,川道的路邊上也種上了行道樹,綠化確實已頗有成效了。但是包產到戶後,八一二年,由於村社的集體管理幾近崩潰,這些山上的樹一夜之間都被人偷砍光了,弄成了劈柴,熬着喝上了罐罐茶。在袁岸這個十年九旱之地,要種成個樹是太不容易了,那些樹破壞的還是很可惜的。

過去四十年,袁岸川裏自然的東西變的不太多:山沒有大變,一直是草多樹少,剛分田到戶時,由於人多地少,大家都搶着開荒,地差點都開到山頂上去了,後來隨着人口進城,那些搶着開的荒地又慢慢退下來了;川也沒有大變,責任制後當年按家庭人口劃分的地塊還是那個大概樣子;路也沒有大變,大體上還是七八十年代的曲直,只是有些當年上山的路,現在因爲山頂的地不種了,路也沒人走了。

所有變了的,一是莊裏人越來越少了,特別是娃娃越來越少了,都去城裏了,人口的老齡化非常嚴重;二是耕種地的牲口越來越少了,種地的人也越來越老了,倒逼農業生產的機械化水平在逐年提高,相應地種地的成本也在逐年提高;三是生態環境在變好,鳥也越來越多,山頂和山坡上的地都退耕還林草了,鳥也下山了,開春地裏邊點播的籽種弄不好都讓鳥就偷喫光了;四是過去毛長、個大的土狗沒了,現在多的是從城裏傳下來的不三不四的小狗;五是留守莊間的人們都不怎麼愛串門子了,過去人來人往的莊間大路上,一天有三幾個走動的人就很難得了,其實也很讓人感覺悲涼的,老家的村落衰落的如此之快?甚至有人能湊搭子打牌打麻將也不失爲是一件好事了,大家至少都有了個交流之處,莊間也便多了一分生機和活力。


這種變化還在繼續中,再有二三十年,這裏還會有幾戶人家?想想還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袁岸岔人氣最好的時候就是我們六零後七零後的這一輩人小時候,雖然家家日子都過的緊緊巴巴,但大多數人家都是兩三輩人廝守在一起,弟兄姊妹人數多,只愁缺喫少穿,不愁人少的。我們這一輩人能趕上那個時代,其實是我們的運氣和福氣!關於住,那時候房不多,條件好的人家有一間房,除有祖屋的外,自己蓋的往往是白楊木,柳樹等雜木弄的,說不上好,只是解決了有沒有地方住的問題,就這已經很難得了,大多數人家主要還是以土坯箍的窯爲主。鋪蓋方面睡的是火炕,鋪的是羊毛氈,氈下是席,蓋的往往是各種縫補的舊被子,有一半牀新被子,那還是要留下招呼親戚時用的,那個時期物質上的困難很難言說,家家大都如此。但這個時期卻是袁岸岔人口發展最好的時期,每個莊間都是人吵狗咬,一片生機!也是袁岸教育事業發展最好的時期,先後建成了袁岸七年制學校、康莊完小和牛角岔初小,所有的學生都實現了就近入學。

東坡社歷來是村部所在地。六十年代,修從甘溝到韓集到八里的甘八公路時,原本選線是從西山頭的高灣線上下來,經東坡社順梁而上到韓集鄉雲臺村陳家弆樑上的,但山實在太陡,路最終沒有修成。現在那條通鄉油路還是繞袁岸岔梁而走,這樣就不經過袁岸。在國家的公路標準裏面,通鄉油路是等級路,修的標準要高一點,通村路就是等外路,標準底,投資少。當年甘八路選線不經過袁岸村,對我們村所有的人來說都是一次大損失,造成多年來出門回家均不方便,出行成本大爲提高。

袁岸的交通到現在也還沒有發展起來。第一不通客運車,第二水泥路僅通了川裏的幾個隊,稍遠一點的後岔、牛角岔、呂莊、西坡等都還沒有通硬化路,已通的部分建設標準較低,沒有邊溝護坡,極易出現水損災害,路面較窄,兩個車碰見了匯車比較難,得很小心地開,也是很鍛練技術的。

回望袁岸的歷史,應該能上溯很久。這裏有三個老堡子。第一個是位於紅土峴頂的堡子,二是位於康莊社的雙堡子樑上的兩個堡子。紅土峴是位於上岔東坡社和韓集鄉雲臺村相鄰的那個峴口。翻過此峴口,就到另一個鄉韓家集鄉雲臺山村的廟灣社了。過去七八十年代時,人們生活拮据,交通條件差,到韓集趕集看電影,到雲臺磨面浪親戚,主要靠走,自行車都是少之又少,很希罕的,不像現在都有汽車可乘,紅土峴堡子下這個峴口即爲交通要道,雖然又陡又窄,但是路徑最短,現在可憐這陡路上都少有人蹤。

袁岸的古堡除紅土峴這個堡子外,就是下袁岸岔康莊山頂的“雙堡子”了,山也因有這兩個古堡而名雙堡子梁。紅土峴堡子大體上是過去人爲跑土匪所築的三兩百年左右的堡子,從建成時間看,康莊這兩個堡子築成年代遠早於紅土峴堡子,大約是歷史上或秦或漢,或元或明,因戰亂而築,這兩個古物有歷史而沒傳說,過去堡外堡內都墾爲耕地,現基本已淹沒於荒草之中。

袁岸也包括康莊我們老家這片地方,一切都好,就是沒有文字可考的歷史,前些年外面偷着來的那些挖墳盜墓的人,也曾在岔裏他們感覺有風水的地方打了不少的盜洞,但也沒有挖出過什麼值錢的古物來。大概就這樣了,我們這個地方,在古代一是遠,東距西安近七百公里;二是邊,遠在秦長城之外;三是窮,大多數時間屬屯墾戍邊之地。雖然過去七十年代修梯田,包括現在修路平地時在好多地方動土深挖,老墳挖出了不少,但有價值的或稍有文物意思的東西少之又少,幾近於無。

本來把袁岸這個小地方放在大西北這個區域看,歷史上,秦長城的走向是自臨洮北二十鋪長城墩起,經渭源、隴西、通渭進會寧縣境,順東南一帶鄉鎮北上寧夏了,大體位置袁岸之境距秦長城不足百里,而在長城之外,在很長時期裏都屬於邊塞之地,或者說是邊緣之地,歷史久遠而文脈薄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現在,國家在推動城鄉發展上主要實施兩個戰略,既鄉村振興戰略和新型城鎮化戰略。由於交通區位條件制約,按照生產發展,生活富裕,村容整潔,鄉風文明等要求來實現振興袁岸岔的目標必然是一個比較緩慢的過程,然而城鎮化卻在不知不覺間走到前面去了,其如春風化雨,村裏的年輕人慢慢都化走了,他們到城裏餬口謀生,供給娃娃上學,或租房或購房,除了出門人不大回鄉里了,他們有限的一點資金也主要貢獻給城裏了,老家便一年年趨於破敗。鄉風文明倒不是太大的問題,袁岸的鄉風一直是很好的,由於邊遠,倒是多保留了一點和合中庸的故風而顯得非常難得。

按照新脫貧標準,老家袁岸最大的發展短板應該是住房,大多數人家都是土坯房,這種房是不抗震的。民國十八年的海原大地震就曾波及我們這裏,當時的窯幾乎都塌了,之後所箍的住家的土窯,現在個別仍有留存;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也波及我們這裏,只是損失較小,沒有列入災區而已。這幾年政府實行農危房改造工程,莊裏邊一年三戶五戶的也開始借這條政策的光,建起磚木結構的住房了。

袁岸之最美景緻是雪後。過去下雪了是搶着要給窖裏邊掃雪積水的,現在就沒這個問題了,自從上世紀九十年代中後期,“121”雨水積流工程搞了以後,這裏的人畜飲水是沒有一點問題了,每一家都有一個二三十方的積雨球形窖,院子都水泥硬化了,加上屋面,每一家都有200到300平米的積流面,只要下雨窖裏都能存上水,一年的喫水是沒有一點問題的,這是政府的一個很大的德政工程。

老家的產業主要是種養業。90%的人家地還在種,這裏邊有一多半人家是留守的老人在種;一少半是年輕人種了之後就打工去了,中間抽空回來打理一下,再就等着秋收。還有剩下的幾戶人家地是撂荒的,他們的地有的送給鄰居種了,有的就直接不種了。

地裏種的主要是全膜包穀,一是產量高收入高;二是容易打理。覆一次地膜,可用三年以上,邊際成本最低。總之種植業結構調整的工作一直是在被動的開展,由於袁岸的位置偏遠,也不是公路沿線,基本處於放任自流的狀況,聽說別的地方種什麼好才慢慢引進,就這樣,聽說全村脫貧脫的還是很早的,這在政府不大幫扶的情況下就很是靠運氣了,一般來說是達不到這個結果的。

養殖業其實是很適合袁岸村發展的。由於勞力的問題、技術的問題、資金的問題、品種的問題、圏舍的問題等等,一直沒規模。還是以一家一戶三隻兩隻或三頭兩頭的養殖爲主。鄉村管的緊了以圈養舍飼爲主,幹部不管了以放養爲主。包穀草目前絕大多數人家還是收回去燒柴燒炕了,有些沒用在地裏邊就燒了,當然因爲偏遠,環境問題目前還不是問題,燒也就燒了,也算是較方便的。

老家這裏收拾院落基本上都是坐北向南,不爲其他,就爲一個暖和。現在城裏蓋樓,唯恐不高,保暖好,也不怕樓高風大,但鄉里不行,避風向陽還是最重要的。過去幾輩人住一起,年齡最老的肯定住北房,小輩們都住着偏房,這也算是孝道。現在家家的上房普通修的比過去好了,但人少了,娃娃進城了,一家大多就老兩口,又看門又種地,方便省事期間,都不住上房住廚房了。上房其實成了接待用房,偶爾用之。

社會在發展,但現在每每回到鄉下,心裏邊是無邊無際的寂寞。曾經一起長大的夥伴都出門走了,還留在村裏的就三兩個;老人們也都走光了,他們的墳頭上都已長滿荒草;好多莊戶都空了,已是滿院蒿柴;出門人鄉音還沒咋改,可莊裏的娃娃已不認識;大家除了清明前回家上墳偶爾都能見個面,莊裏人都不容易見面了;親戚也不咋轉了,這還是四十年前我們記憶中的那個袁岸嗎?

其實,我們的老家袁岸說到底,風光肯定不是青山綠水、鍾靈毓秀,這裏說的大美袁岸,僅僅是因爲這裏是我們的老家,我們生於斯長於斯,我們所有兒時的記憶都在這裏,我們所有的父輩祖輩皆埋骨於此,因此與袁岸,我們便有割捨不了的情緣,僅此而已!

袁岸,我那漸行漸遠的老家!

無論明天我們人在哪裏,身在何方,袁岸是我們心中永遠的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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