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空氣,像大地》


生命是一場巨大的無底洞啊!但終究會有它隕落到底的那一刻。

1

大逼說他是個文藝青年。

這年頭,並不是說有個文藝的名字就是文藝青年,這是大逼對他這個屌絲稱號的解釋。我和大逼在北京上大學,當然不是北京大學,一個名字十八彎的野雞大專。我和大逼來北京時都懷揣一個共同的理由:那是首都啊!好歹也算龍頭大專。在殘忍的交了一萬八的大專學費後我們落地於此。可當我們來到這裏後才失望的明白:北京的大專,除了學費貴,其實和祖國大地任何一個大專一模一樣。

當時我學的專業是市場營銷,大逼學的是漢語言文學。搞文學的嘛!不免有點心高氣傲。第一次進寢室,我就發現了風度翩翩的大逼。當時我和其他室友都在那裏忙着鋪牀放衣服,唯獨大逼坐在那裏,在一個妖豔紫的褲衩映襯下默默的讀一本書,陽光穿過他的髮梢,恍若傻屌。

當時爲了擺脫尷尬,我問大逼:

“兄弟,看的啥書?”

“加繆的《局外人》。”

大逼頭也不擡的說到。事實上到了後頭,大逼果然成了一個局外人:他不問世事,不搞對象也不看片,所以那幾天我們寢室的人很怕夜晚突然被大逼強姦了。

當時我們寢室有四個人,除了大逼,連我在內三個人都是學市場營銷的。我這個人隨和,和誰都能談得來。但大逼就不同了,和他們都談不攏。我們這個寢室是複合寢室,學文學的只有大逼一個人。況且就算全是學文學的,我估計依照那些文人的孤僻,恐怕老死都不相往來。

大逼只能和我聊的上,我覺得大逼這個人很憤世嫉俗:他看不慣寢室裏的A抽雪茄,說這人一看就是愛裝逼;他也看不慣另一個B穿阿迪達斯:丫的七雙鞋擺在那裏一天一換,一年不洗,臭到他的文思都被打亂。

我說大逼,有些事你得辯證的看待啊!人家穿什麼吸什麼是人家的自由,你也不用管那麼寬吧?還有說到腳臭,你丫的天天洗腳還是香港地區的啊!

“你不懂,我就是看不慣。”大逼倔犟的說着。其實我內心也懂,我也看不慣他們,但我更多的卻是羨慕嫉妒。這一切的一切我是永遠不會說破,就像一個恆久不變的祕密:你所嫉妒的憤恨的,大多數都是你想要得到的。

2

大逼的文學夢從小時候就有了,他跟我稱他上幼兒園的時候就略讀水滸三國,到了小學略通王朔塞林格,初中也看韓寒王小波。他唯一不染指的就是言情,大逼認爲那些東西庸俗,無聊,垃圾。大逼把一切糟粕的詞彙都用到了言情小說的身上,這就讓我有點搞不懂。我說大逼,你不能這麼絕對啊!言情小說裏還有很多好作者啊,你看瓊瑤,辛夷塢,安妮寶貝……

“放屁!那些都是屁!”大逼沒等我說完就憤恨的說,甚至把剛吸兩口的南京給扔了。後來我才知道,大逼不是不喜歡,而是大逼是一個癡情的人。大逼因爲一個女人,因爲一個傷害了他的女人。這個女人傷害到大逼何種程度呢?程度大到大逼都不再相信愛情,甚至恨烏及烏,把言情小說也給槍斃了。

我想大逼就是一個絕對的人,他愛什麼就是什麼,恨什麼就是什麼。他認爲加繆是天底下最好的作家,就絕對不肯別人貶低他一點。反之,他認爲某某作家是垃圾,那這個作家就永遠被他扔到了不可回收的垃圾桶裏。

我問大逼喜歡加繆作品的哪一點?大逼回答:“我喜歡他那種在孤立無援時仍鏗鏘有力的荒謬。”

我對加繆這個人並不瞭解多少,大逼曾盛情的向我推薦過加繆的《西西弗斯的神話》,他說西西弗斯就像他自己,不斷推石上山,又不斷落去。

我看了很久,除了看不懂之外就是覺得荒誕無聊。一個天神,整天推來推去一個石頭,最後還推出了美感,真tmd有夠無聊。

奇怪的是看完後我的內心卻隱隱約約對西西弗斯這種生活有一種崇拜。我們每個人都反對體制化,反對不斷重複的僵硬,可我們卻忘了,這些體制化,這些僵硬,卻是逃不離扔不掉的。要硬着頭皮適應啊,要有無所謂般的理解。這些適應和理解我永遠也無法體會,無法得到。我明白這一切都是騙局,這世界上所有光鮮亮麗都不會屬於我,我屬於平淡,但是我卻仍然不想放棄。我的內心有一種微弱的光亮在照射着我,它們對我講,不要放棄,要吶喊啊,要逃離這裏,要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的內心總是會迸發出這樣的想法,然後這些想法就會在我打球上網撩妹子後煙消雲散。

3

爲了能向偶像加繆看齊,大逼不僅掛掉了馬克思這門課,大B還延伸了一個很宏偉的願望:那就是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這種想法是好的,誰都應該定一個小目標。可是這種孤僻的恨屋及物的性格卻讓大逼步履蹣跚:大B覺得魯迅太過政治,所以誓死不要魯迅文學獎,這還牽連着把茅盾文學獎也給戒了。實際上,大逼連學校舉辦的只有八個人蔘加的校園文學賽都沒有獲過獎。

我說:“大逼能穩點不?一步一步來,總有一天你能獲得諾貝爾獎的。”

大逼回答我:“不能,天賦秉異的人是不屑於拿這些小獎的。”

可事實上就算是一個校園比賽,大逼寫個稿子都能醞釀兩個月。後來大逼想進文學社,第一次信心滿滿的寫自薦信準備大展圖時,卻殘忍的連初試都沒有通過。我看過大逼的那篇稿子,滿腹宏論,大概就是一個新進學生會的小屁孩在講臺上自我介紹:

“大家好,我叫大逼,我來學生會的目的是當學生會主席。”

就這麼無解的退檔,當時大逼氣憤了很久,說他看到文學社社長是個女的他就瞭解了一切內幕:“丫的這種女人一看就是意淫着八阿哥長大的,只會看一些言情小說,瑪麗蘇的不行,碰到個80歲老頭都能幻想成霸道總裁。”

至此我就看出了大逼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一個有所夢想的憤青,一個無所事事的屌絲罷了。原來我們都一樣,不斷僞裝自己,不斷批判別人,試圖給自己增加砝碼,可這些沉重的砝碼,最後卻淪爲我們的絆腳石。

4

學校大門出去,往左走,300米之後右拐,幾個大鐵盒子亮蹭蹭的擺在那裏。夜晚華燈初下,喝啤酒的,喫烤串兒的,小情侶在那裏你儂我儂的,一片琳琅滿目,河山大好。學校對面的佈局也很合理:網吧鱗次櫛比,附近就有賓館,從速八如家到漢庭四季,滿足各種人羣的需要。這一切的一切都象徵着美好和腐爛生活的開始,唯一一處讓人匪夷所思的,就是學校附近甚至還有一個肛腸醫院。

可這一切幾乎都不屬於我,或者說我只是存在於這裏。那時我的生活迷茫到一塌糊塗,稀裏糊塗的高考結束,又稀裏糊塗的來到這裏。我的生活平淡無奇,高中翻牆上網,偶爾學習,甚至連交女朋友都像是做一場必須完成的任務。

當時我在大學談了一個對象,坦白來講,她唯一讓我心動的就是胸前那個只能得D的“考卷成績”。她叫什麼名字來着?李夢顏還是李夢豔?很抱歉,時隔多年,我甚至忘了她的名字。我們從一開始膩歪在一起,彼此說着虛假的情話,速八賓館做着骯髒的交易。我到底喜歡她什麼呢?除了胸,好像真說不上來其它的。我覺得我和她在一起,就像完成一個人人皆知的任務,她是一個NPC,只能代表我來過,只能讓世界知道我的大學生活沒有荒廢,可我的大學生活究竟荒廢沒有,這點逼數我還是有的。

前面說過大逼被一個女人傷害了很久,傷害的都不再相信愛情。可大逼卻忘了,愛情的魅力就是無限次的重複傷害。

大逼在一次偶然相遇中遇到了夏晗,她是美術系的,擅長素描。當時我和大逼一塊在操場上溜達,莫名其妙就被夏晗選中,非要讓大逼當她的“模特”。

“同學,請問你可以站在這裏,做一會兒我的寫生素材嗎?”

夏晗是對着大逼說的,我沒有發言權,大逼那時一反常態的丟掉了孤傲,臉上笑的像個菊花一樣的回答:

“當然可以,你想畫多久就畫多久。”

那場素描夏晗很配合大逼,使我懷疑她到底是在素描還是在做一個油畫。說真的,那次所謂的“偶遇”傷害了我,心動了大逼。讓我受到傷害的是,夏晗只邀請了大逼做模特,而沒邀請我。而讓大逼心動的也是這個原因。

回到宿舍大逼自誇了很久,說他驕傲的氣質還是有人欣賞的。我感到有些蹊蹺,這麼帥的我都入不了夏晗的法眼?後來一查,我女朋友果然認識夏晗。

5

大逼的春天來了,當我們在寢室掛柯南的時候大逼在寢室放了個唐伯虎的雕像。大逼說他要動用他所學的所有文學知識,一步步攻破夏晗的城池。我說大逼,你不是戒色了嗎?怎麼又落入凡塵了?

大逼羞澀的吸了根金紅對我講:“是節色,有所節制,但不放棄。”

那是我第一次認識到漢語言的博大精深。

大逼在一場並不浪漫的表白後和夏晗在一起了,一切都按部就班順理成章的進行着。我和我的對象,大逼和夏晗,兩對看似很美好的大學情侶,走在馬路邊操場上,閃瞎一切單身狗。我能看得出,大逼是動了真心,這年頭好像所有的文學青年都是一個屌樣,愛一個人就死心塌地,不給自己留任何一條退路。那個時候的大逼,愛的真是深沉,整天不離不棄的和夏涵待在一起,沒話找話,甚至把加繆尼采克魯夫斯基的詞語堆造在一起作爲煲電話的工具。我勸大逼松一點,別愛的那麼費力,到了結束時……

“哪他媽有結束,我們會愛到永遠。”大逼自戀的說着,反手就是一個微信點贊,對夏涵的。他爲夏晗暫時性的放棄了文學事業,爲她買包包,買化妝品,唯獨在情趣內衣這一點上是大逼率先提出。暑假的時候我在家賦閒,大逼卻遠赴東莞,忍受外界一切誘惑去給哦蘋果手機摁喇叭。我問大逼不搞文學了?

“搞!還得搞,就是處在了瓶頸期,先修點手機顧下生活。”

大逼跟我說他馬上就寫成一篇長篇大作,衝擊諾貝爾文學獎那種。秋天開學的時候大逼的瓶頸終於突破.大逼喜歡手寫,當他把一摞手稿堆到一塊的時候你別說還真有那麼一點意思。我們都很激動,夏晗也是,直誇大逼是個天才。大逼讓我看那篇小說,鄉土系的,我貓了兩眼直誇大逼村上這次又要陪跑了。

“村上這次喫我的屁那是他的榮幸。”大逼說。

6

冬天快要到的時候北京這地界很冷,大逼好幾天都不在寢室,據說是在尋找合適的出版商。同寢的b打着遊戲嘲笑他:“就他寫的那,傻子纔會要。”

我說你看過?語氣有點強硬,話一出口纔想起自己也麼看過。

“沒看過,不屑於,猜的。”b說,他翻了個身,繼續打遊戲。

大逼那幾天就沒在寢室沾邊,天太冷不敢出去,腦子裏有時也會浮現出大逼跟我說過的諾貝爾獎分我十分之一的豪言。我在網上一查,你別說十分之一也有好幾十萬。

聖誕節那天我帶女朋友吃了一次飯,大學西邊的大排檔,她喫的很歡,對着一塊雞排不停的吹氣。我說你很樂觀啊,聖誕節帶你喫大排檔都不生氣。

“那能怎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唄。”她說,孜然沾滿了她的嘴脣,雪花飄到她的馬尾糉子上時我想到了可愛這個詞。過了一會我喊:“老闆,結賬。”

我很怕,雖然也不知道在怕什麼。

大逼回來寢室那幾天什麼話也不講,倒是同寢的A和B又玩起了失蹤。我說大逼你放寬心,總有人會賞識你的大作的。

“都是狗屁。”大逼眼神無光,倒頭睡在了牀鋪上。那幾天大逼很是憔悴,但是夏晗卻越來越花枝招展。我漸漸看到了這出愛情喜劇內的荒謬:愛情應該有付出,而不是絕對付出。我很想勸這個迷失的羔羊,但無奈大逼已墜落懸崖。

後來有一次我去倒寢室的垃圾,裹着帽子到了垃圾站,在那裏一倒,紛紛揚揚的發現了大逼的大作。

7

元旦的時候我陪大逼遊蕩在北京街頭,大逼和夏晗終於結束。大逼還沒有完全醒悟,一直在哭,鼻涕不止。他說:“怎麼會這樣啊!分手分的連一點徵兆都沒有,咋他媽這麼絕情啊!”其實這徵兆還是有的,在大逼連五十塊的口紅都買不起時我就覺察到了一切。大逼說完,狠抽一口,一甩胳膊把南京扔到了北京。

我安慰大逼,一個女人,不值得。

“不值得,不值得?可是她有我的一切啊!”大逼在馬路沿子上不顧一切的大喊,撕心裂肺驚動了所有的路人。

“算了吧!你以前也這樣說過的。”我抽了一口黃鶴樓,沒有像大逼一樣扔掉,我想我唯一的理性就在於此。宋胖子最後忘掉了董小姐,迎來了他生命中的趙小姐。有些人總是在一剎那間認爲某個人就是永生,卻忘了幾年前自己也有這種類似的悸動。

那一天我陪大逼哭了很久,原來一個屌絲矯情起來也會這麼深情。我和大逼走在繁華的北京城,一路遊蕩轉悠到了買賣街。我們到了香山飯店,門口的保安面無表情的攔住了我們,說“沒有預約,不能進。”

這幾句話言簡意賅,道出了我們真實的面目。大逼當時衝着保安罵了很久,大叫着等勞資十年後做了香山飯店董事長,把你聘爲狗糧保安。保安不愧是香山飯店的,沒有懟過去,只是很有氣度的拿開對講機,一個招呼後三分鐘我們就被架到了馬路上。我勸大逼回去吧,別在這裏丟人現眼,大逼不聽,硬拉着我又去附近的一個小飯館喝了幾瓶。我們那次喝了多少?好像誰也說不清,人矯情起來就是這麼可怕。大逼最後喝到飯館老闆差點報警,被我拖着回宿舍時還大喊“啤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

大逼深沉的睡了一覺,只是在哭,夢裏沒有喊夏涵的名字。自那天后生活開始慢慢重歸安寧,啤酒像孟婆湯一樣,給了大逼遺忘的勇氣。大逼再也沒有聯絡過夏晗,兩人陌生的如同一開始。

8

那年春天,北京還未回暖,天氣似乎有愈來愈冷的跡象。我們還有幾個月就要大學畢業,大家都在忙活。有人忙着找工作,有人忙着喝最後幾瓶啤酒悼念所謂的青春;也有人依然無所事事,像我和大逼。大逼說他快廢了,估計再過兩天就要被凍死。我說:“不可能,你沒看街上走的美女還都還露着大長腿。”

“誒,你說這些人不嫌冷嗎?”大逼問。

“不冷,活塞運動讓她們沸騰。”

我想我們應該去轉轉,以打破這冰冷的寂寞。那天我和大逼坐上公交,一路從天安門逛到地壇,繞過王府井,再到798藝術區。那個夜晚我們在三里屯晃盪,優衣庫和阿迪達斯的牌子在夜晚閃閃發光,可我卻只注意到了路邊的梧桐。我突然覺得我和大逼就像九月的梧桐,六月的浮萍,更直白一點,我們就像那無頭的蒼蠅。大逼的文學專業到了畢業註定沒有工作,這是不爭的事實,而我也碰到了我的瓶頸。說實話,我他媽真不知道我爲何要學這個市場營銷:我一個呆瓜蛋子,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學了這個專業。我自認爲對此知識淵博,但大家哪他媽看你的知識啊!大家是在看你的人緣,你的酒量,你的人氣,誰還管你的知識啊,又不是一個科學家。

我們在三里屯走着,路過一個阿迪達斯專櫃時,我恍惚間彷彿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那兩個身影是如此的般配,限量版的阿迪達斯椰子鞋,和限量版的古馳包包。我再次定睛看了看,好像是B和夏晗。我沒敢確定,但也沒對身旁的大逼說,搞那麼多幺蛾子幹什麼呢?

一切都過去了。

9

我和我女朋友的感情竟然撐到了畢業結束,我們和平分手,我記得當時我們在學校的一個走廊裏,當時我仍然裝酷的雙手插袋,我竟然笑着對她說:

“終於結束了。”

“是啊,結束了,謝謝你給我這一段平凡的旅程。”她對我一笑,然後扭過頭走去。她離去的那一刻我突然有點悵然若失,然後她突然又回了一下頭對我說:

“喔,還是朋友,以後記得常聯繫。”她當時翩然轉身,用右手對我做了一個打電話的姿勢。寫到這裏我才突然想起,她叫李夢顏,是顏不是豔。

可我的手機早就換了好幾個號碼,我的那個微信已經死去,她不在了我的世界裏。

這終歸,是一場夢。

10

畢業後我還是呆在了北京,找不到工作,沒有女朋友,蝸居在一個五平方米的出租屋。大逼離開了北京,他說搞文學創作的嘛,只要有網哪裏都是天涯豆瓣。

我和大逼就這樣分離,這一切的預謀終於變爲現實,我以爲我會後悔懊惱,然而並沒有。我開始試着改變,去應酬,去巴結,去討好,去強顏歡笑,去苟且偷生。我慢慢混到了一個不算出名的互聯網公司總監,負責銷售那一塊。我每天有大把的工作去做,大把的酒要喝。黃鶴樓也再也沒有吸過,掉面子,最次也是60塊的軟中華。我的人生循環往復,好像真的過上了西西弗斯一般的生活,沒有憂慮,沒有困擾,沒有夢想,這樣真好。

大逼後來有一次來北京找過我,他打電話說在北京有一場高中學校簽名售書會。聽到這時我很激動,想這小子最後還混出了人模狗樣。我在北京火車站接見了他,彼此相擁而笑。我問大逼寫的啥書?

大逼笑呵呵的對我說不是啥好書,然後從斜挎包裏掏出了一本:

《刁蠻女友和傻男票》

我沒有說話,空氣中感到一陣冰冷的沉默。

“後來我想通了,爲了生活,我決定什麼都寫”

“你知道嗎?其實我挺會寫言情小說的,就這本小說,還他媽暢銷了,印了將近三萬冊,得了差不多兩萬塊的稿費。”停了一會兒大逼跟我講。他還是抽的20塊的金南京,我記得以前大逼跟我說過他抽菸方面的夢想就是能夠抽上150塊的九五至尊。

那次見面只有我和大逼兩個人,他明天將要去一個高中給女孩子們簽名售書。大逼說這事他都跟那所高中商量好了,強制性讓他們的同學買了兩千本,穩的很。北京的地界已經被我們摸透,我問大逼我們這次去哪裏?

大逼說:“不知道。”

我們又蹲在馬路牙子上保持沉默,過了一會大逼又問:

“你還記得我常說的裏則林那句話嗎?”

我說:“記得,像空氣,像大地。”

“現在我終於明白,我們應該叫做像屌絲,像傻逼。”

我抽了一口中華,慢慢放下,吐出的煙霧在我頭頂上環繞,它們在我30釐米左右的距離消散,然後奔入到那些燈紅酒綠。我緩緩的對大逼說:

“哪是像啊。明明就是屌絲,是傻逼。”

這句話像是一個助燃劑,給了我們沒心沒肺的勇氣。我和大逼決定去香山飯店,那個時候是北京的夏天,萬物早已復甦,香山邊上荷葉碧綠。到頭來大逼還是沒有成爲香山飯店董事長,我們坐在附近的一個小酒館,飯店老闆在後廚忙着切豬頭肉。

我用了五十塊錢切了一盤豬頭肉,大逼非得說再加五十塊的。那天我們喫的很飽,酒也喝的不少,啤酒拉了兩箱,燕京的。冰鎮啤酒入肚竟然越喝越暖,我們互相吹噓,互相嘮叨,互相懷念,最後互相滿面淚流。我和大逼說了很久,具體內容記不太清。到了最後走時,大逼說好不容易相見,非得在那本《刁蠻女友和傻男票》上給我寫寄語。大逼寫得很慢,寫到最後竟然痛哭流涕。我說:“你一個老爺們寫個字還鬧情緒啊。”我把眼光瞟到他寫的那幾個字上,自己的眼眶卻也止不住的紅潤:

“像空氣,像大地。”

路人像看兩個傻逼一樣看着我們。我一開始還有些扭捏,到了最後趁着酒勁開始大喊大叫。在買賣街,這裏每時每刻都會湧出一些爛醉如泥的路人,我突然想:“他們是否也和我一樣惆悵?”可轉念一想覺得不會,他們只是被八千一瓶的白蘭地威士忌給物理買醉,而我們的惆悵,確是由五塊一瓶的燕京直達靈魂。可這一切有什麼不同呢?沒人會注意,沒人會在乎,十多分鐘後會有保時捷把他們送走,幾分鐘後我們也會攔到一輛久違的出租。我們就這樣生存,二三十歲,在北京,空氣喧鬧不止。人與人都是陌生的區間,大地散發着迷人的輝煌,漸漸引導太陽路入西頭,然後吞噬一切,讓狡猾的命運慢慢落下華麗的帷幕。這一切的一切我們都無能爲力,我們可以一兩次的推石上山,卻沒有勇氣循環不止,生命是一場巨大的無底洞啊,但終究會有隕落到底的那一刻。

一切,好像也就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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