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個喂螞蟻喫飯的女孩

01

第一次遇見她,距今已有三十多年,是在外婆家,我十歲,她十歲。

一棵樹下,一個和我年齡一般大女孩安靜地蹲在那裏。我慢慢走過去,女孩擡起頭,歡快地說:“快來,看我給螞蟻餵飯。”

她穿着一身很舊的衣服,可這不妨礙她有一張漂亮的臉蛋,她和我一樣小,手裏拿着一小塊饅頭,看腳下的螞蟻喫力地用嘴巴拖着饅頭的碎屑。

螞蟻排成一條黑線,忙忙碌碌的爬動。

她咯咯咯的笑着,對我說:“螞蟻媽媽捨不得喫,拉回家喂寶寶。”

我也蹲下,兩個人肩並肩指指點點。

一整個下午,我們快樂地看着螞蟻來來往往,看他們把食物慢慢搬回家,有時她又驚喜地抓住我的手喊:“快看啊,那個螞蟻媽媽又回來了。”

那是個多美的一天?黃昏的陽光透過樹枝,照着童年裏所有美好的東西:美麗,天真,快樂,哦,還有善良!

她的善良太乾淨,十歲的孩子也可以看懂。

我喜歡上了這個女孩,她的美麗和善良,走進一個十歲的男孩心裏,他同樣以一個乾淨的心靈,把她的影子放在那裏。

臨別,我心裏有太多的的不捨,在我拉起她的手的時候,我也感到了她的手上小小的力量。

“小哥哥,明天,我們再來喂螞蟻喫飯。”

她看着我,我望着她,十歲的約定,被小小的拳頭攥緊。

可是那夜,一場大雨,淹沒了螞蟻的家。

她沒有來,那顆樹下,是風雨後的狼藉,雨水衝去了所有的昨天。

一個男孩站在那裏,有淚珠在眼裏閃爍,雨後的風清涼,他守着那份小小的約定,不住的張望。

姥姥告訴我,她是個可憐的孩子,父親早逝,母親改嫁到這個山村,繼父是個光棍,他嗜酒如命,喜怒無常。

母親生性軟弱,本奢望嫁個實在的男人,母女倆好歹有個家,本本份份的活着。

但她們活得並不如意,繼父長久的嗜酒,每逢醉酒,娘倆就是他發泄的對象,稍不如意,打罵更是常事。

一家三口,像枯枝堆成的鵲巢,她縮在裏面長着,等待着溫暖,等待着花開。

姥姥講着,時不時摘下老花鏡,擦拭着雙眼。

我聽着,忽然就撲到姥姥懷裏嚎啕大哭,姥姥就用手指戳我的額頭:“沒出息,和你媽一樣懂事早。”

十歲的我能懂什麼?那種莫名其妙的東西來到心裏,悶不住了,就變成眼淚流了出來。

在姥姥家住的最後幾天,我一直沒有看見她。回家的日子到了,午飯後我遲遲不肯動身。回家大約二里多的路程,經常我自己一個人來,蹦蹦跳跳一會功夫就到了。姥姥知道回家路近,也不急着催我,看我戀戀不捨的樣子,就以爲我戀着她纔不肯早點回家。

我不是戀着姥姥,姥姥是我的姥姥,她不會棄我而去,而那個喂螞蟻喫飯的小女孩,恍如一陣風把她吹到心裏,再一陣風就可以吹走一樣。

我是打定主意去看看她。而那個下午,註定我不會錯過。

剛到他家大門口,我就被裏面的吵鬧聲嚇住了。一個醉漢正張牙舞爪地咆哮了,凌亂的牆角,一個瘦弱的女人正抱着花妮瑟瑟發抖。

而花妮的臉上還流着血,她的腳下是一個又黑又硬的小板凳。

那個男人滿臉怒色的喊着:“臭婆娘,不好好伺候我,看我不一板凳砸死你。”

很顯然,是花妮爲保護媽媽擋住了那個該死的小板凳。

看到我進來,花妮皺了皺眉頭,她用手擦了擦血跡,唯恐我見了她的狼狽。

他父親的囂張因酒力已膨脹,他爲花妮擋住了那個小板凳而變得惱怒。他歪扭着腳步,手裏拿着一個剛喝完酒的空瓶。

花妮雙手緊緊抱住母親的頭,看父親高高舉起了酒瓶,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一聲悶響,我的脊背好似斷了,我用十歲的脊樑,護住了她。

我掙扎着站了起來,順手拿起地上的板凳,大喊:“滾開!”

那一刻,我就像個男人,嚇得她的父親奪門而逃。

那一酒瓶砸的我好疼,可我對她滿心的喜歡,一點不留的從心裏露了出來。

花妮看着我,嘴角上揚,那個喂螞蟻喫飯的漂亮女孩,臉上除了感激,還有羞澀。

她,是和我一樣的懂事早嗎?

03

我在那個傍晚是懷揣着滿腹的喜悅回家的,我早已忘記了疼痛,那一酒瓶讓我告訴了她我的心事,而她,看懂了。

我成了他家的常客,她的母親總是笑眯眯地和我說話,他對我的喜歡,從她的笑臉裏我就看得見。

而她的父親肯定是沒有一點好臉色,一個打敗他威風的男孩,拿什麼換他的喜歡?每次遇見他,他總是怒目而視。

可我的青春終會戰勝他的衰老,在我和他個子一般高的時候,他對我的怒氣就沒有了銳氣。

在我們十八歲的時候,在我們牽手就能感知到彼此心跳的時候,也會在某個夜晚回想起此事。

“你就不怕死嗎?”她還是心有疑慮,畢竟那一酒瓶砸在十歲腦袋上,就能聽到死神的冷笑。

“我怕死啊,可是我更怕你死。”我認真地說。

我低着頭看着懷中的她,十八歲了,宛如一朵待放的花,羞澀地香着。她的頭髮柔軟順滑,仰着臉,頭髮就聽話地垂到腦後,有時也留下幾根,就像想遮住她的羞澀,但越發讓我心動了。

她的耳垂變得豐滿圓潤,我總愛用手輕輕地撫摸,看她靜靜地閉上眼睛,然後感到她環我的手緊了又緊。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麼清澈,我看到魚兒在裏面幸福地游來游去,那是我的影子,活在她迷人的世界裏。

我們長大了,真不是什麼好事,當我們有一天發現了,青春只不過是偷走了母親的健康罷了,我們寧願不長大。

那一年,她的母親病重,她心驚肉跳的一生,像疲憊了似的需要安息。

家裏一貧如洗,那個不稱職的父親註定撐不起一個家。他捲縮在家的角落,眼裏是詭異的放棄。

是的,無休止的醫療費,像一層陰雲,壓的花妮喘不動氣。

在她走投無路的時候,家裏來了個媒人,說村東頭的石料場老闆看上了花妮,他已有三十歲,至今未娶。

我知道,這個人是村裏的首富,可他的錢卻買不回來他的一條腿。

當年他不顧工人們的安全,加大炸藥的用量,那一聲巨響,連他也沒放過。從此他永遠失去了一條腿。

他其實早就看上了花妮,好在還有點自知之明,不敢開口。

現在花妮家有了難處,他看在眼裏了,就找媒人說事,重要的是,他可以拿出足夠的錢來給花妮媽治病。

花妮找到了我,爲了母親,她真的無路可走。

錢,是唯一能延長她母親生命的東西,面對無助的母親,她的選擇包含了太重的東西。

我拿出家裏僅有的幾百元的積蓄,我羞愧的無地自容。我對我的父母充滿了感激,母親對我說:“家裏就這些了,你拿去吧。”

我把錢塞到她的手裏,然後抱着她失聲痛哭,她緊緊地抱着我,有太多的不捨從眼裏流了出來?

我不死心,那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在通往石料場的路上,一場大雨把路面沖刷的原形畢露,坑坑窪窪,像我的心一樣七上八下。

他認識我,最近他必定注意了我的身份,我作爲花妮最親近的男人,他一見我臉都變了顏色,他一定不是很歡迎我這位不速之客,他猜測着我的來意,我甚至看到了他內心的一絲慌張。

在他發現我一身窮人的打扮時,有錢人的得意又讓他的傲氣滋生。

“你知道,我是花妮唯一的男人。”我開門見山地說,我的臉上充滿了不禮貌的笑,一雙眼睛緊盯着他,我努力做出強硬的樣子。

“可你沒有錢,你是個好小夥,村裏人也都誇你們一家都是善良的人,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我不會讓她死的。”我盯着他的眼睛,我的神態一定是充滿了對他的鄙視,我做着那種樣子,只是掩蓋我心中的忐忑罷了。

“那你到底想幹什麼?”他顯然想盡快結束這場這場不愉快的見面,急促地問我。

“我是來借錢的。”我說。

“借錢?”他滿是疑惑地說:“你不會搞錯吧?我怎會把錢借給你呢?”

“你會借的。”我說:“借我五千元,兩年後還你一萬。怎麼樣?”

他喫驚地跳了起來,五千元可是像他這樣的老闆一年的收入啊!他一定覺得眼前這小夥子瘋了。

“到時還不起怎麼辦。”他不放心地問。

“到時還不上你就把花妮娶回家。”

聽了這話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隨之就露出狡黠地目光。

“小夥子,我要是不答應呢?”

“你會答應的,你不會看着我今晚死在你家裏吧?”我冷冷地說着,隨手把口袋裏的一把刀子摸了出來。“再說,即便你兒子娶不到花妮,你也淨賺五千元,很合算的,不是嗎?”

他看到我拿出了刀子,說話都結巴了:“小……小夥子,快……快放下……放下那個嚇人的東西,有……有話好……好說。”

我收下了五千元錢和一張欠條,心裏卻一下子沉了起來。

我在幹了些什麼?我在拿花妮的幸福作了賭注,這個賭注是不是太大?

我的腦海裏出現了花妮母親痛哭的樣子,夜裏的風有點涼了,可我的大腦熱的頭疼,那一萬元的數字賴在腦子裏不肯離去。

我捏了捏口袋裏的錢,快速往家走去。

當時間成爲實實在在的東西,我感到我在觸摸它,用眼睛看他,它離我那麼近,我甚至聽到時間的呼吸。

兩年的時間,太短了,短的好似睜眼就到。

我把那張欠條遞給花妮,我的手有點發抖,我手捧着兩個人的命運,我能聽到命運對我的怨恨。

花妮看完,小心把欠條疊好,放在她靠近心臟的口袋裏,說:“我是你的,兩年後你就娶我吧!”

她一雙柔軟的手臂環上了我的肩膀,她看着我,在她的眼睛的深處,我感到熾熱的溫度燒灼着我的心臟。

她踮起腳,小心的把脣貼在我的臉上,那真不是一種舒服的感覺,因爲我的心都要碎了,無數的痛從眼裏流了出來,苦澀着她的脣。

我緊緊抱住她,許下了諾言:“等我,我一定會娶你的。”

04

南下的火車拉開了我和花妮的距離,隔山隔水了,但是閉上眼,總能感覺到彼此的溫熱。

我懷揣着這份溫情和那份惡毒的契約,爲重生尋求着出路。

一個山裏的孩子,在他窮盡了那點可憐的鈔票之後,乞丐是他唯一的選擇。

是的,我以最下流的方式活着,這座城市燈火輝煌,可對我的生命充滿了不屑。

我思念着花妮,準備好的紙與筆每夜都在膝蓋上鋪開,卻不敢留下隻言片語。

我的淚水把花妮的名字都浸透了,我卻不敢叫出聲來,我真的怕她聽見。

日子就這麼捱着,直到那個深夜,我差點兒死去。

我窩縮在牆角,那個燈光照不到的地方。

一陣雜亂的腳步把我驚醒,我睜開眼,一個姑娘慌張地從我身邊跑過,她的身後是兩個穿着花衣服的青年,嘴裏噴着污言穢語。

那個姑娘邊跑邊驚恐地回頭張望,一頭順滑的頭髮在微風中驚慌失措,我揉了揉眼睛,我好似看見了花妮的影子。

我伸出腿,黑暗中的雙腳懲罰了他們對我的無視。我喊着:“花妮,快跑。”那一刻,我滿腦子都是她的名字。

那兩個花衣服的青年顯然感受到了羞辱,他們骯髒的慾望被我一腳隔斷。

他們還了我無數腳踢,我清醒的感到一雙腳還得意地在我臉上碾了幾圈,我一陣暈弦,黑暗中看見花妮遠遠地笑着向我招手,我頭一歪,臉上是得意的笑。

我救的女孩叫琪琪,在我睜開眼看見她的時候,她正端坐在牀前,手託着腮若有所思。

可是我心裏更多的是失落,除了那一頭順滑的頭髮,她根本不是花妮的樣子。心裏想:“我心裏有太多的花妮,一頭烏髮就把我的魂勾了去了。要不然,一個肚子餓扁的乞丐,哪有什麼勇氣對兩個二流子下腳呢?”

我對自己沒有一點點的佩服,我只是做了對花妮應該做的事,我疼她就想疼我自己一樣,不對,應該遠遠地超過了疼愛自己,因爲我清醒地記得,我竟然希望那兩個傢伙能揍我時間更長一些,那麼花妮就可以跑的更遠。

琪琪的爸爸是一家織布廠的廠長,在琪琪的幫助下,我順利地成了這家織布廠的一名維修工人。

我是一廠之長的恩人,我有了迅速高升的權力,況且,我是那麼地努力,一點也不愧對琪琪父親對我的提拔,同樣的成績,他只不過是更注意我罷了。

我始終用一種拼命的姿態工作着,兩年時間太短,睡夢中我都能聽到時間從我身邊跑去的聲音。有時睜開眼睛,就看見花妮手捧那張欠條,含着淚看着我的方向。

我終於可以放心的給她寫信,我有了工作,有了可以讓她回信的地址了。我們都沒有高的文化,每個字都歪歪扭扭地站着,可我們的愛情卻讓每一個字都充滿了真情。

生活好似充滿了希望,有那麼一段日子,我睡夢中都能笑出聲來,雖然每一天的工作都把我累成一灘泥。

可是琪琪,這個我生命中偶遇的女孩,卻把她的青春靠近了我的青春。

我心裏總有一股不可揭止的力量,我始終望着兩年後的邊緣,不敢有一絲鬆懈。這讓我的外表看起來像個極其優秀的人。

是的,我救了琪琪的命,或許沒有這麼嚴重,可又有誰能預知後果呢?從那時,她就把一個乞丐當成了英雄,她是那麼的幼稚,一點點的光環就模糊了她的眼睛。

我自以爲有了愛情,所有的誘惑也會繞道而行,我有了花妮,琪琪,你來幹什麼?我身上一定有許多讓你誤以爲優秀的東西,如果真的是這樣,有一天事實總會把我揭穿,那時,失望會以痛苦的方式懲罰你的年輕。

我對她一直沒有了解的慾望,但她在我生命最困苦的時候給了我一個充滿希望的工作,我救了她,絕不是我的高尚,我迷迷糊糊中看見了花妮的影子,僅此而已。

可琪琪對我充滿了幻想,連她的父親對我關愛都出乎意料的多,這位父親對工作一直一絲不苟,對我卻總是表現出更多的寬容。

這些都是我腦海之外的事,有了花妮,我的心滿滿的,對所有的路邊風景,我根本目不斜視。

琪琪是獨生女,她的母親在她年幼的時候因病去世,父親一直未娶,琪琪是在父親的關愛下長大的。

宿舍的同事都開玩笑地說:“你真有福,廠長要招你做上門女婿了。”

“到時候你就可以轉正了,可不要忘了我們這些哥們。”

我聽了,心裏就發慌,有時看見了琪琪的笑,就嚇得趕躲離,我甚至想到了離開,可這份工作對我們是那麼的重要。

那是一段掙扎的日子,我從心底裏是無法接受這些所謂的幸運,我刻意地躲避,讓臉上的冷漠來拯救自己。

琪琪感到了我的拒絕,她的每一次熱情都被我的冷漠擊碎。

有一天她找到了我,怨恨地說:“你像個神祕的人,讓我不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說:“你一開始就看見了一個假的英雄,又怎麼能不再假下去?”

她愕然了,“難道你對我拼死相救也是假的?你爲我流了那麼多的鮮血。”

“我救的是花妮,你的一頭秀髮讓我看到了她的影子。”我說這話的時候,感到自己就像一個下流的僞君子,而其實我不是。

“花妮?就是那個經常給你來信的那個人嗎?”

“對,我早就把她當成我的媳婦了,她正在家裏等我娶她。”

我必須解釋清楚了,我以爲我和花妮的故事,在這座城市裏只會在我心裏活着,琪琪帶淚的眼睛卻硬要在我緊閉的心房鑿一道縫隙。

我講述了那個故事,關於那個喂螞蟻喫飯的女孩的故事,她的善良,她的美麗,她悲苦的生活,和她貼在我臉上的脣。我還告訴了她關於那份沉重的契約,正是這份生死契約,擠出了我生命裏的全部勤奮。

我的故事打動了她,我看到淚光在她眼裏閃爍,她的雙手緊緊攥在一起,像是急於想抓住什麼。

我看着她的臉,想讀懂她的心思,可我看不懂她的眼淚是爲了我,還是爲了自己。我忽然就想抱抱她,只爲她對我的真誠。

看着她的肩在微微顫動,我還是轉身走去,爲了花妮,我壓根就不會爲別的女孩留下什麼。

我一身輕鬆,我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確信這場意外的夢已經結束,我從誘惑裏走了出來了,花妮的我,依舊一身乾淨。

05

第一個年末,花妮的母親死了,再多的愛也留不住她。我用兩年的青春換她一年的活着,足夠了。

花妮的來信逐漸多了,每一封都是對母親和我的思念。在最後一封信裏她對我露出了少女的羞澀,她說,她十九歲了,她完美的青春要找一個人託付。

在她料理完母親的喪事之後,家裏好似一無牽掛,我們約定,過了母親的“五七”墳事,就是我們相聚的日子。

我在廠子附近租了一間房屋,十幾平方的樣子,我把房子按家的模樣收拾利落,每一個角落都是滿滿的幸福,靜等那份甜蜜來臨。

我盼望着相逢的日子,每個夜晚我把掛在牀頭的日曆翻上一頁,就像看見花妮又靠近了我一步。

然而相約的日子到了,花妮卻沒有來,她最後給我的那封信,在桌子上已有一個月了,我竟再也等不到第二封。我等着她的來臨,我早已爲她的青春築好了一個幸福的地方。

門口傳達室的大爺都知道了我的心思,每當我走近他,還沒問,他就會說:“小夥子,還是沒有。”他的語氣裏充滿了抱歉,他真是一位善良的老人。

我最終收到的是我母親找人代寫的信,我匆忙打開,幾個字把我震的魂飛魄裂:見字速回家看看。

我實在是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聯想,我的大腦在恐懼裏放飛出一萬條出現的可能,我被他們纏繞的手足無措,

可我從沒有想過她會死去,或許有那麼一絲的念頭,可我的大腦總會帶我繞過那個字眼。她是那麼的善良,我一直以爲,所有的磨難過後,上帝會賜他同我一起活命百歲。

我帶着越來越無力的僥倖心理回了家,我在村口佇立,唯恐跌進一場噩夢裏。

村莊一如既往的破落,幾個在路口閒聊的女人見我走來,就詭祕的指指點點,我向他們微笑着,她們就像看不見般的扭過頭去。

我擡頭看看東邊那座原本灰塵瀰漫的石料場,竟然死一半的寂靜,看不見一個人的影子。

我嘆了口氣,極力吐出滿腹的不詳,我腳步緩慢,努力在心裏堆積抗拒不詳的力量。

“花妮死了。”母親輕輕地告訴我,她看着兒子的臉,握着我的手不住的抖動着。

我不信,我所有的預料都不是這個樣子,我甚至在所有的預料後面留了一大段空白,那裏面絕沒有死亡的影子。

我想她也許只是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等候我的原諒而已。而現在,她帶走了我所有的機會。

那一夜母親告訴了我所有的真相,如果沒有淚水滾熱地淌着,我一直以爲那只是個噩夢罷了。

06

在花妮母親死後的幾天,石料場的那個瘸子就感到了不安。他預計到了花妮要走,那份協議也終將成爲泡影。

他知道花妮的繼父嗜酒如命,又一貧如洗,一個骯髒的主意就從他心裏跑了出來。

無論如何他總要試一試,因爲這個如花似玉的女孩一旦走出這個山村,無論如何就將不會回來,

那天夜裏,他把花妮的繼父請進家裏,一桌的飯菜,牆角是一排喝不完的酒。

花妮的繼父眼亮了,心卻黑了。那一夜,他喝的醉爛如泥,手裏攥着一打鈔票,瘸子用它買走了家中的鑰匙。

花妮被強暴了,那一夜,所有的美好都被那雙惡魔的手撕的粉碎。

而花妮就在那一夜割腕自盡,她的決定是那麼的迅速,以至於不給自己留一點活着的縫隙。

如果她能夠清醒一點,在極度恐懼與悲傷的時刻把我愛她的心再看一眼,花妮,你真的還可以活下去,在我十歲的時候,在我用還未堅硬的脊背爲你擋住那個酒瓶的時候,我就可以用生命爲你遮擋災難了,如今,你卻用死亡來輕視了一顆愛你的心。

你流盡了最後一滴血液,是想流出體內的骯髒嗎?你蒼白的軀體,就是你想象中的純潔完美嗎?

那夜,我來到你的墳前,涼風飄起了燃盡的紙灰繞繚在你的上空。

那座墳,玲瓏如你,卻更顯得瘦弱了。

我匍匐在你的墳前,可再也沒有了你的芳香。

那個喂螞蟻喫飯的女孩,你去了哪裏?我好像又看到了你善良的笑臉,歪着頭對我說話。

“哥,明天,我們還來喂螞蟻喫飯?”

我的心,碎了……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