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的刀

他們永遠都好像活在另一個世界裏,看到的都是另一個世界裏的東西。

高小飛看見了一把刀。一把隨時都有可能要自己命的刀。

小高停下腳步。

他沉默。

他的手裏也有刀。

可是此刻,他只有沉默。

“我姓陸,叫無用。本來就是個很無用的人,”

陸無用平舉手裏的刀,小高的前後左右都被一些人圍住。

小高知道今天不是他們死,就是自己死。

小高的手握緊,冷汗開始往下流。

陸無用說道“聽說你的刀很快,拔你的刀殺了我。”

殺!又是殺人!爲什麼要殺人!我不殺你,你就殺我!

小高的胃一陣抽搐,忍不住開始嘔吐。

“拔出你的刀!讓大爺們看看。”

“哈哈……”

小高用盡全力控制着自己,卻不敢拔出自己的刀。

“原來是個廢物,拿着一把玩具刀出來唬人,呸!”

說完轉身離去。人們也都慢慢散去。

小高慢慢跪下去,他的全身都開始抽搐。

他的思想已麻木。

可是他還在緊緊的握着那把刀。

不知過了多久,小高醒了。

他醒了說的第一個字就是“酒”。

於是她就去給他買了酒。

小高餓了,她就去給他做飯。

屋子裏又陰又冷,最冷的是小高的心。

他已厭倦,卻無論怎樣都放不下。

一個人的生命中揹負了仇恨,他還敢奢求什麼?

“我叫小南,你想要去哪裏?”

去哪裏?一個連家都沒有的人能去哪裏。

小高拿起自己的刀向外走去。

他只有走。

走了一段,他停下來。

“你爲什麼要跟着我?”

小南說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想在這鬼地方待着了,你帶我走吧,到哪裏都行。”

一個女孩子要跟一個男人走的時候,她一定是下了決心的,用一輩子來下地一個決心。

小高轉過身,厲聲道“走!隨便你要到哪裏,不要跟着我!”

小南的眼淚在眼睛裏打轉,一眨眼睛連睫毛上都沾上淚水,顯得那麼楚楚可憐。

可是生活的苦難已使她學會了忍受,無論什麼都要忍受。

所以她一句話也沒說,轉身離去。

小高看看自己手中的刀,一把被詛咒過的刀。

一把自己死也放不下的刀。

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卻悄悄停下了腳步。

小高走着,走着,他一擡頭就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坐在椅子上的人,旁邊有一張桌子,上邊有酒有菜。有一把刀。

還有兩個在爲他捶背的女子。

這個人正好擋住了路,小高只有停下。

他只有看着自己手裏的刀。

椅子上的人說道“你的刀是用來幹什麼的?”

小高回答:殺人。

那人突然哈哈大笑,彷彿聽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事。

連那兩個女子也嗤嗤的笑了。

小高卻沒有反應。

“如果你敢在我面前拔刀我就讓你過去。”

小高的手握緊,他的胃又開始抽搐。

“如果你不敢你就說一句“我不敢”我就可以讓你從原路走。”

“我不敢”

說完轉身從原路走去。

只留下一個人男人和兩個女人的嘲笑聲。

春風吹來,也吹去了冬日的嚴寒。

小高卻永遠像是活在冬天裏。

因爲他的心是冰冷的。

他餓了,就走進一家酒店要了一大碗麪。

他正喫到一半的時候,一個大漢往他對面坐下。小高擡頭看了他一眼。大漢說道“看什麼看,滾到一邊去,這張桌子大爺佔了。”

小高拿起自己的刀,用力握緊。

那大漢看了看他的刀說道“你會用刀?你以爲自己隨便拿把刀很威風嗎?”

小高轉站起來想走,那大漢有道“大爺問你的話沒聽見嗎,隨便拿把刀出來唬人,大爺我最恨你這種人了。”

小高的冷汗又開始往下流,可是他只有忍。

他不忍,他的仇怎麼能報。

這時一個白衣女子走了進來,後面跟着一個男人。

衆人地目光都向那女子投去,因爲這女子生的實在美。

美的華麗,美的奢侈。

這女子一見小高飛快的跑過來抱住小高,“這些日子你到那裏去了,你怎麼能丟下我一個人呢。”

小高冰雪般的臉突然融化,但他還是沉默。

他的身上彷彿多了一些自信,再沒有那種冷漠。

大漢本來想羞辱小高,現在也變的沉默了,低頭喫着自己的菜。

“這些日子你過的好嗎?爲什麼不來找我呢?”

我不去找你,只因我有苦衷。但我一定會去找你的,你應該信任我。

小高沒有說,他不必再說。

因爲他看到了一個男人惡毒的眼光。

這時白衣女子後面的男子說道.“四萍跟這個男人羅嗦什麼別忘了我們還有事。”

小高推開李四萍。

小高盯着李四萍的眼睛說道“他是誰?爲什麼會跟你在一起?”

“我是誰?真可笑,我們昨晚還睡在一起你說我是誰?”

小高的手又握緊,“他說的是真的嗎?”

李四萍回過頭狠狠地瞪了那男人一眼,他回過頭來就看到了小高冷漠的眼睛。她想起跟小高一起喫過的苦,一氣道“是,他說的是真的,跟你在一起我能得到什麼,只有喫苦,誰願意跟一個木頭人在一起!你爲什麼總不爲我想一想,我也是女人想要穿新衣服,你買的起嗎?”

小高買不起,一個本來很樸素的女人貪心起來你是永遠也滿足不了的。

小高的頭一陣暈眩,他不相信,曾經那個純真可愛的李四萍是個這樣的人。

她穿的名貴華麗,戴的金銀珠寶,這些自己都不能給他。

可是幾年的感情就這樣一分不值?

誰知道呢,

感情又有誰說的清。

小高的心碎了。

他變了。

他轉過身,對那正喫菜的大漢說到,“你想看我的刀”

那逼人的目光盯的大漢渾身發涼。

小高突然拔刀,然後慢慢走出去。

刀光只一閃,大漢伸手摸了摸自己右眼上眉毛。他一下子呆了,冷汗一滴一滴往下流。

很久他纔回過神來,他也有刀,也會用刀。而且在這把刀上努力了幾十年。

可是從今天起,他決不會在用刀,甚至連水果刀都不敢在拿起。

小高看了一眼李四萍,看了一眼她身後的公子。

他的心已痛的麻木了。

一出門小高就開始跑,只到自己筋疲力盡的時候才停下。

他想哭卻哭不出來。

他的眼淚早已流盡。

沒有眼淚流了只能流血。

他爬在地上,他恨,恨自己爲什麼要生下來。

他生下來,就註定沒有未來。

他不甘。

爲什麼?爲什麼?

他該怎樣?

他的生命和這把刀都已被詛咒了。

十九年前,他的父母被十個人圍攻,被亂刀砍死。

他懂事起他的外婆就教他用刀,用刀殺人!

殺不盡仇人,就永不能放下這把刀。

他已知道仇人是誰,他並不怕他們的強大。

他怕的是自己,是自己的心。

一想起殺人,他就忍不住開始嘔吐。

他忍受着無盡的空虛,忍受着痛苦和煎熬。他常常痛苦到發瘋。

甚至他連死都不敢。

他這樣死了又怎麼能面對自己的父母。

王老闆是一個大院子裏的主人,他的院子裏隨時都有幾十人守着。

王老闆既不太有錢也不太窮,既不太壞也不太好。

他好像真的就是個精明的生意人。

再這不太大也不太小的邊城,無論誰都賣王老闆個面子。

十九年了也從沒有人找過王看板的事。

王老闆手下的幾十個人將小高圍了三層。

小高就算是個鐵人想從這幾十把刀下走出院子都不太可能。

王老闆實在好奇,是什麼人來找他的事。

王老闆慢慢走進圈子裏,他看到了小高,一個不太高也不太低不太胖也不太瘦的人。他也看到了小高的刀,

“你是來殺我的,”

“是”

“你爲什麼要殺我?”

“爲了十九年前高瑞卿夫婦的殘死。”

小高說的很平淡。

王老闆的臉卻變的慘白。

“好!所有人都退後!”

王老闆說的話就是命令。

王老闆平定了一下心情,他緩緩道“梁總管,”

“在,”

一個胖胖的中年人站了出來。

“你跟我有二十多年了吧,”

“二十三年零究個月。”

“家人都可好?”

“託王老闆關照都安好。”

王老闆停了停又道“各位兄弟都跟我時日部短了,今天都去財物處把錢領了,每人再補發十年的工錢。”

說完他又大喝一聲,道“走!都走!一個都不能留!”

沒有人動。

王老闆搶過一把刀,他的動作輕靈,一點也不再像個生意人。

“我再說一遍,走!梁總管你先走,有一個不走今天我就死!”

梁總管看了一眼王老闆,有看看了小高的刀,他無言的走了。衆人也都跟着去。

轉眼間院子裏就剩下兩個人。

王老闆舉起刀眼睛盯着小高的手。

小高的心絞痛,他無奈,他痛苦,他空虛,他恨!

“拔你的刀!”

小高不動。

“拔你的刀!”

小高的冷汗開始往下流,

“拔你的刀!”

“拔你的刀!”

突然間一道美麗的弧線劃過,像電流一樣的弧線劃過空間。鮮紅的弧線。

“我知道我終有今天,我終於等到了。”

王老闆倒了下去。

因爲小高已拔刀。

刀光一閃,生命就結束了。

王老闆解脫了。

他一直在等,等的發瘋,他常常在半夜裏驚醒。

他有兒有女,有一個賢惠的老婆。

一個人日子過的越好就越害怕。

他盼望着這一天早點來,他實在等的絕望了。

人們真正害怕的並不是死,而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

自己種下的因無論結出什麼果都得自己嘗。

小高呢?

他也種下了因。

他開始往回跑,他開始恐懼,一種人類最原始的恐懼。

他痛苦,已痛苦到極限。

殺人有時候比被殺要痛苦的多。

死人沒有痛苦。什麼都沒有了。

活着的卻還有永無止境的悲傷。

他的身體,他的精神都已無法承受。

他倒下了。

像死一樣的倒下了。

小高醒來的時候看到了一雙很無邪的眼睛,在盯着他看,好像在盯着一樣很奇怪的東西看。

“是你,你爲什麼還在這裏?”

“這裏是我家,你怎麼會來找我的?我以爲你永遠都不會記得我了。”

“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照顧我?”

小南突然臉紅了,她說道“你跑到我家來了我總不能把你仍到大街上。”

小高走下牀想到外面去,他拿起自己的刀,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他發現小南的眼睛裏又有了淚水。

“你爲什麼哭?”

小南睜大了眼睛說道“你要走,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怪我是那種女人?”

“我到院子裏看看,我想喫飯。”

小南笑了,像個孩子似的笑了,“好,我去做飯”

爲了生活她不得不做一些迫不得已的事,可是她也要生活,她的苦又有誰懂?她從不敢奢望有人能照顧自己,她只想有個可以照顧的人就足夠了。

生命對她來說並不是像別人那樣複雜高貴的事。

生命給她的都是苦難,又怎能對她要求那麼高?

院子裏有一些花草,有一些蔬菜。

想起李四萍,小高就覺得難受。

每個男人的心裏都裝着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女人,這也是人類共同的悲哀之一。

小南拿着一把柴刀到院子裏砍柴,她累的滿頭是汗看着小高時卻笑的很甜,很幸福。

小高拔出自己的刀,走到小南身邊,

“我來你去生火吧。”

一把復仇的刀成了砍柴刀。

他放下了。

殺人遠比被殺痛苦,活着也比死了痛苦。

小高不殺他們,因爲他們活着也一定是痛苦的。

天漸黑,昏暗的燈光下小高在發呆。

“你爲什麼不睡?”

“你的家爲什麼只有一間屋子?”

“我的家就我自己要那麼多屋子幹什麼。”

小高看着小南,很認真的看着,彷彿在看着世界上最美的女孩。他笑了,笑的那麼無邪,那麼好看。

從他出生,他從沒有這樣笑過。

遠比他那冷冰冰的樣子好看。

小南實在就是很簡單的女孩,她不懂得那麼多。

但她卻是那麼真實那麼單純。

生活的苦難和罪惡並沒有影響到她心裏的純真。

生活中總會有許多無奈,許多不能放下。

人活着,總要有自己的個性,有自己的風格。

生命中我們等待和尋找的不就是那個能懂你的“知己”。

遇見了,爲何還要抱怨[ta]不夠完美?

夜,又到黑夜。

寂寞的夜。

寂寞的黑夜裏,你常會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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