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老院的老人們(二)

2、養老院的老吳

我們養老院的房間分雙人間、三人間和夫妻間。

老郝住的是雙人間,跟他一個房間的叫老吳。他倆差不多時間住進的養老院,於是被安排到了同一個房間。

今天來說說老吳。老吳今年74歲,比老郝小兩歲,老郝1米八的個頭,而老吳看樣子1米七都不到。

有一年的重陽節,我帶兒子來養老院。回家後兒子跟我說:“吳爺爺長的像光頭強。”確實老吳簡直是光頭強的真人版(我在這裏這麼說不是不尊重老人、調侃老人,只是爲了讓老吳在大家的腦子裏能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老吳跟老郝一樣,不能下牀,每天除了在牀上躺着,就是在輪椅裏坐着。

老郝家的兒女們隔三差五來看望老人,而老吳極少有人來看他。

老吳一直未婚,用農村人的話叫打了一輩子光棍。

老吳過着一人喫飽全家不餓的日子,每天也不用太努力,地裏收的莊稼夠自己喫就行了,不下地也沒人說沒人管。

直到他四十歲了,他的兄弟姐妹看他娶媳婦實在是沒希望了,就張羅着給他收養了一個女兒。

收養女孩兒不收養男孩兒的原因,也是爲了不增加老吳的經濟負擔,收養個兒子還要蓋房娶媳婦,收養女兒不用花太多的錢,關鍵長大了還能給老吳洗洗涮涮,老了能伺候他。

自從老吳有了女兒以後,責任感突然就來了。他每天把女兒捧在手心裏照顧。到了上學的年齡把她送進了學校。

老吳爲了女兒也開始了起早貪黑的掙錢。老吳的女兒後來考上了大學,畢業以後在縣醫院當護士。老吳就在縣醫院看大門。

隨後女兒結了婚,老吳眼看着就能享女兒的福了。這個時候老吳卻生病了,跟老郝一樣也是腦出血,遺留下半身不遂。

出院以後,女兒實在是沒時間照顧他,就把他送養老院來了。

他們都是病人,都不能行走,倆人每天躺在牀上你看我我看你,時間長了,老郝看老吳看的不耐煩了,就開始衝老吳喊:“你看我幹什麼?我有什麼好看的?你是笑話我不能走嗎?你不是也不能走啊?”

老郝越喊越生氣,他氣的是老吳一直看他,更生氣自己站不起來成了廢人。

可是無論他怎麼喊老吳都不理他,還是看着他。

老郝越喊老吳越高興,老吳越高興老郝就越喊。有的時候老郝喊着喊着自己就哭了,老吳笑着笑着也哭了。

不知道老吳年輕的時候愛不愛哭,反正來養老院以後他經常笑着笑着就哭了(腦出血引起的精神障礙也會愛哭)

她女兒女婿帶着外孫來看他的時候,他高興的哭;老郝家的兒女來看老郝的時候,他也高興,本來看他咧着嘴笑呢,再看他時眼裏卻含着淚。我們問他:“你不高興啊?”

他又咧嘴笑着說:“高興高興!”

老吳很少說話,他纔來的時候我們以爲他不能說話。來養老院幾個月後我們才知道他能說話,只是不愛說話。你不問他不說,問他他也是找最簡單的話回答。

在一起住的時間長了,互相瞭解以後,老郝就看不上老吳了。

老郝雖然嘴上不說,但他從心底裏瞧不起老吳,一輩子沒掙啥錢,只有一個女兒還是領養的。

心裏瞧不起嘴上不明說,但是眼神行爲裏流露出的滿是不屑。

老郝失眠晚上經常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凌晨兩三點,就又醒了。老郝睡不着的時候扭頭看到老吳呼呼大睡,他就又開始自己生氣了,第二天他會衝着老吳喊:“你一天天的啥都不知道操心,就知道睡!年輕的時候睡,老了還整天的睡”。老吳聽到了,啥話也不說,只是咧嘴笑。

喫飯的時候他倆在同一張餐桌上,一人坐着輪椅在這頭,一人在那頭。老吳不小心嗆着咳嗽了兩下。老郝就吵吵着:“你這麼大人了咳嗽不知道扭頭啊?”老吳還是啥也不說,一個勁的笑,笑得剛進到嘴裏的飯又流了出來。老郝更嫌棄了,以後每次喫飯的時候,老郝都提前警告老吳“咳嗽的時候記得扭頭啊!”老吳依舊用笑回答。

老郝睡不着的時候按鈴;拉不下大便的時候按鈴;想孩子的時候按鈴。鈴聲響了兩遍護工還沒出現在門口,這時老郝就會命令老吳“老吳,快喊人!”

平時不愛說話的老吳,只要接到這個指令立馬扯着嗓子“啊~啊~”的喊起來!

這個時候老郝就滿意的等護工的到來。

倆人住在一起三年了,一千多天的日夜相處,老吳有時候生病了,老郝就急着吵吵“你們趕緊給我老吳兄弟開藥啊!”

老郝和老吳也算我們養老院的一對歡喜冤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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