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2-12|訴說着寂寞的“短視頻”

娛樂的本質就是對抗寂寞和生存的壓力。無論是音樂、影視劇,甚至圖書,其本來的作用無外乎精神的交流,使個體能夠更切實的感覺到周圍其他人的存在,進而減輕孤獨和寂寞。

娛樂的形式在不斷地發生着演化。是由最早期的遊戲到音樂、歌舞、小說到電影、電視劇,再到互聯網時代的網絡遊戲,後來的綜藝節目,再到前幾年大熱的網絡直播和近幾年火熱的vlog、短視頻。娛樂的形式在向着越來越大衆化的方向演變,最早期的娛樂現在已經變成陽春白雪的藝術形式,脫離了我們一般人所說的娛樂的範疇,甚至連流行歌曲現在也因成本較高而面臨着萎縮和退出。能用聽的就不會選擇閱讀,能用視頻表現的就不會單獨用音頻,時間能用短的就不用長的,半小時的視頻永遠不可能流行,而半分鐘的視頻卻可以出現現象級的爆發性傳播。數百字的段落已經超過了大部分人的閱讀篇幅,“太長不看”已經成爲有點兒過時的流行語,似乎是已然達成廣泛共識的狀態。社交自媒體的興起,讓所有人都可以參加到這場全民娛樂的大潮當中,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錄製並上傳自己的短視頻,“up”一時間成爲全民職業。數十秒甚至數秒的視頻可以爲一個十幾歲的學生贏得數十萬粉絲、數百萬次播放。這種成就感,對於很多人來說比考上北大清華更甚。看短視頻的人可以拿着手機刷上幾個小時,幾秒、幾十秒的視頻在不斷的衝擊着人的神經,讓人可以連續數百條。這一切都說明一個問題,我們正在越來越迫不及待的想要排解寂寞:一年或兩三年纔可以出一張的流行專輯滿足不了;下週才能上映的電影無論如何也等不到;幾百字的故事讓人很難看到最後。由學習成果和工作實績帶來的社會認同又慢又少,而一條搞笑的“顏藝”視頻可能就可以獲得數萬人點贊。如果說過去的娛樂模式是“千里共嬋娟”式的“共同中心”,那麼現在的就是以每個人爲單位的“自我中心”。只有這種直接指向“我”的認同才能讓自己感到價值,才能感到自己是被需要的,是不寂寞的。

開朗樂觀、才華橫溢是很多短視頻給人的印象。但是恰恰是上傳這些視頻的人,他們往往比看視頻的人更寂寞。行動力強的人無疑是大家羨慕的對象,而這也表現了他們需要對抗的內心焦慮比一般人要多,所以他們必須以更多的行動來保證自己不被焦慮壓垮。

日益低成本的娛樂模式說明我們對於反饋的要求越來越高。文字的識讀成本是最高、反饋最間接的,需要人全心地投入注意力。除了一些已經形成身體習慣的動作之外,幾乎不能同時進行其他動作,閱讀的時候一般需要將文字在腦內轉換成語音,再進行解碼方能理解,而畫面則要依靠投入更多的認知資源來想象方能形成。音頻類的內容則可以省去由視覺編碼轉成語音編碼這一步,同時語言、語調、語氣等包含的感情信息可以直接傳遞,同時解放了雙眼,能同時從事更多的必須有視覺參與的活動,所以音頻的成本更低,反饋也更直接。視頻信息雖然需要佔用視覺,但是其中大部分信息不使用語言傳遞,所以無須對語言解碼來進行理解,而且一般視頻也配有聲音,所以反饋非常直接、全面和完整。

大規模的建構對於我們來說正在變得困難。原因不是我們的能力在下降,而是焦慮在上升。簡而言之,急功近利成爲了一種常態。就好像一個行將餓死的人,看在眼裏的並不是殘羹剩飯,而是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湯”。

爲什麼會如此寂寞,甚至到了飢不擇食的程度?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第一,早年的家庭關係。現在短視頻的主要消費和生產羣體多是獨生子女,沒有與兄弟姐妹交流的經歷。而父母或者爺爺奶奶和孩子的關係是有明顯的家庭地位差距,所以這一批獨生子女家庭成長中是比較孤獨的。第二,青少年時期的同伴關係體驗不足。學生學習壓力一直是一個問題,學習成績成爲大多數青少年生活中過於核心的主題,再加之家長的過分保護,致使青少年成長的關鍵時期,同伴關係的體驗較爲缺失。這也表現在年輕人戀愛睏難日益增多。有很多人,尤其是優秀的人,他們可能到了30多歲,實際上仍然不會交朋友。第三個是現代社會越來越快節奏的生活。價值觀更單一地偏向實用和效率。企業單位希望員工“快速成長”;女孩兒期望自己的男朋友在二十幾歲時就表現出“足夠優秀”;“速效”的東西越來越受到大家的追捧;“996”和“高薪”成爲精英的標籤,而“朝九晚五”已經成了不思進取的代名詞。第四,廣泛的交流溝通讓我們看到了世界的太多美好。這一條乍看起來是個好事,但是當所有人都把自己最好的一面通過各種渠道展現出來的時候,我們看到了多少精彩,就同時忽略了多少代價。我們對於“好”的標準在越來越高,就對自己的處境越來越不滿,對自己的能力越來越懷疑,就更迫切的要去網絡上尋求認同。於是開始瘋狂的刷抖音刷微博在尋找認同,結果是又發現了許多自己達不到的“精緻”,只能繼續刷下去,循環往復。這種把全世界的美好甚至是無數個世界的美好作爲“好”的標準,並不是一個人所能承受的。然後看視頻就不能滿足了,就開始發視頻,開始求點贊、求轉發、求關注。

但是這數以億計的短視頻以看似最美、最香、最炫、最酷的內容,傳遞的卻是最寂寞的感情。是一種以自信訴說的自卑,以熱鬧掩飾的孤獨。時間是最誠實的維度,沒有人也沒有是可以超越時間。該多久的該用多少功夫的,偷不了也省不了。無論是成長成才還是愛,如果你寂寞就嘗試着從現在開始愛,而不是着急證明你已經擁有很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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