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清韻花正好

是夜,月明星稀,卻無烏鵲南飛。枯黃的燈光前,年逾古稀,形容枯槁的幽娘,費勁的穿着針,每穿一下,手都要劇烈的抖一下。那燈光彷彿是被她的手抖嚇到了,一顫一顫的。

好久,燈光終於不搖了。幽孃的手也不抖了,拿起針,穩穩的在自己頭髮邊抿了抿,接着用力扎向了自己手裏白白一片的物事。

大概是老了的緣故,這針紮了好久,不僅沒扎進去,反而從幽娘手裏掉了出來。

幽娘慌慌忙忙的在桌子上摩挲着,似乎摸到了,手指蜷曲,用力抓着,可不管她怎麼抓,手裏卻什麼都抓不到。

又或者剛抓到,馬上就掉下去了。

索性,幽娘放棄了抓,擡手拿過了桌上的油燈,那火光因爲幽孃的手顫做一團,但一會兒又穩定下來。

微弱的火光照耀下,幽娘終於看到了那小小的光,用力一抓,終於抓起了桌上的針。

針雖然拿到手了,可心裏的結卻是怎麼也打不開了,手裏的針也變得似千斤重。

果真,終她一生,也無法繡好這雙虎頭鞋。可笑的是,並非她不善女紅,而是……

四十五年前,一個同樣月明星稀的夜晚,千里橋邊,身着藕粉色衣裙的幽娘,手捧一隻香囊,來回繞着圈,時不時嘴角還會露出一絲笑容。

月色一分一分變濃,她等的人終於出現了,四目相對,沒有更多的語言,她輕輕的將手中的香囊遞給他,他將手中的珠釵別在她的髮間。

那時的她,嬌滴滴的好似一朵可以掐出水的花。那時的他,硬朗朗的好似一堵隔風沙的牆。

臨別時,他只留下兩個字:“等我!”

這一等,就是三十年,邊關戰事終了,國家安康,他也終於返回國都。只是,與他一同返回國都的,還有將軍夫人。

聽人說,將軍夫人雖是一介女流,但穿起戎裝卻是一點不輸男兒,就連將軍都比不過夫人。

據說,有一次山谷戰中,將軍被敵人圍攻,差點死了,多虧了將軍夫人,硬是披甲戴胄,帶着一幫男兒救回了將軍。

軍中歲月稠,將軍與夫人,一次次並肩作戰,一次次共浴沙場,兩情也是變爲久長……

幽娘聽不清,也聽不下了,也是那個時候,她開始做起了虎頭鞋。因爲曾經,他爲她描繪的願景裏他們的孩子,會有一雙,她親手做成的虎頭鞋。她也曾繡好了花,只是沒有上好底,她想等他回來……

淚水婆娑了雙眼,手中的針再次悄無聲息的掉在了桌上。

如果,如果,當時的她再勇敢一點,不要躲起來,勇敢的站出去,一切會不會都不一樣。如果當時的她多停一陣,多聽一句,一切會不會不一樣。只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就是如果二字。

針線簍旁,一封墨跡未乾的信模糊了她的眼,一隻繡工精美的香囊終是模糊了她的眼,這是將軍夫人死前託人送來的。而他,早已撒手人寰。

信中,他說那年月影清韻花正好,只可惜,男兒志在報家國。本以爲等到家國報,能夠爲她鋪就十里紅妝,卻沒想到丟了她。

明明在同一片天空,她和他卻是從未再見,這其中有巧合,也有必然。曾經說好的種種,可將軍終是漏了一點,將軍夫人也是女子,褪去戎裝,自然也捨不得紅妝。

她和他,終究錯過了,月是同一片月,水是同一片水。只是那年,月影下相對的人卻少了一個。

月色漸濃,屋內的燭光熄了,她的思念也到了頭。

那繡工精美的虎頭鞋終是完不成了,空負了那精美的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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