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情短,奈何至深

        人間許多情,大多都有了歸宿,只有少數的被遺棄在慌亂的流年裏,再也無從尋找。此去經年,荒棄成冢。

        陳曉夏和蘇陽,他們是大學同學,卻從來沒有說過話,就跟陌生人沒什麼差別。

        畢業後倆人進了同一家公司實習,大公司很多人都會成爲名不見經傳的小員工,去去留留也是常態。蘇陽被分到了信息技術部,陳曉夏就去了行政部,按說兩個部門並不會有太多交集,但是他們要時常進行信息交接,一來二往就跟重新認識了,兩個人也惺惺相惜,成爲彼此在職業生涯道路上相互鼓勵,相互扶持的精神支柱。

        蘇陽一個男子漢,承壓能力自然比陳曉夏強很多,對陳曉夏的幫助也多,時間久了,陳曉夏漸漸對這個熱心的大男孩心生愛意,只要看不到蘇陽,她就總覺得心裏空空的,對眼下的事情提不起半點興趣,同時她不知道,蘇陽對自己是怎樣的感覺。

        職場就像賽場,失利也是常有的,但有些失利是致命的,比如容不得半點差池的信息技術部,蘇陽不知何種原因,致使一次急需上報的信息出現紕漏,上級領導當面讓他走人,蘇陽血氣方剛,連解釋都沒有,甩袖子走人了。

        陳曉夏知道此事還是從別人口中,她急忙給蘇陽打電話,結果也沒打通,又是微信又是短信,一連兩日都不見蘇陽回覆,她從蘇陽同事那裏問到了地址,等到下班後就找過去,但是也沒人,陳曉夏一個人在蘇陽的門口,孤零零的等到了大半夜,她在夢裏模模糊糊的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拍打肩膀,猛的驚醒,卻看到蘇陽帶着一個女的,醉倒在他的懷裏。

        陳曉夏腦中一片空白,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開口,倒是蘇陽開了口“進屋吧,先暖和暖和”。一直沒回過神兒的陳曉夏楞楞的跟着進了屋,蘇陽安頓好醉酒女孩,纔過來跟陳曉夏說明情況。

        原來蘇陽畢業前有一個女朋友,叫沐子,他們本來打算畢業後結婚的,但是一來因爲女方家人不同意,認爲蘇陽家境不太好,給不了沐子好的生活,沐子跟家人對抗了半年,也沒讓家裏人打消念頭,二來兩個人工作之後,見面時間一少,沐子覺得蘇陽對自己沒有那麼上心,漸漸就順從了家人接受了相親,蘇陽對此並沒有多大的反應,只是一聲不吭的從沐子的生活裏消失了,來到這個公司,也是想好好拼搏一把,向那些質疑者證明自己。

        出錯的那天,是接到了沐子的電話,因爲沐子和相親的對象,後來成了老公,兩個人大吵一架,原因是,老公喝醉酒鮮有的對沐子動了手,沐子一個生活在小康家庭的獨生女,哪能受得了這般委屈,怕父母擔心沒有告訴他們,又沒有什麼人可以訴說,一時之間又想起了昔日蘇陽對自己的體貼和關心,這纔打了蘇陽的電話訴苦, 蘇陽一聽,哪還顧得上手頭事情,扔下工作就去找了沐子,這才導致工作失職。

        而陳曉夏看到的這一幕,是因爲沐子老公拒不認錯,認爲打一下自己的女人沒有什麼大問題,非要搞得一個大男人下不了臺面,她老公也是一家公司大老闆的兒子,繼承了家族事業,正是立足期,不能因爲這件事,影響到他的地位。所以纔跟沐子商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沐子無法忍受跟一個有醉酒暴力傾向的人生活,兩個人僵持不下,這才叫了蘇陽喫飯出出主意,沒成想,酒這玩意兒,不解愁,卻容易讓人自醉。

        陳曉夏那天看着蘇陽對沐子無微不至的照顧,覺得蘇陽心裏還有沐子,其實誰能很快放下一段曾經刻骨銘心的感情呢,都說時間可以沖淡一切,但前提是這一切都不會再出現在眼前。要是很容易放手,還怎麼能教人生死相許呢?

        之後蘇陽跟陳曉夏商量,沐子畢竟已婚,留宿在他那不合適,跟陳曉夏一起把沐子送回了孃家,最後在一起回去的路上,陳曉夏問蘇陽,“如果有一個人在等你,你能放下沐子嗎”,蘇陽頓了頓說,“我曾經以爲,我認定了沐子,這一輩子都不會改變對她的心意,可造化弄人,我沒辦法給她好的生活,我們之間的差距,就是阻隔在我們之間的一道牆,無法逾越。我也知道,沐子對我們之間的差距並不在意,她只在意我對她堅定不堅定,可身爲一個男人,又如何能放下芥蒂,活的連骨氣都沒有。”

        夜裏的風,微微吹拂,稍不留意,便逝去了,就像從來沒有來過人間一樣。就如沐子和蘇陽之間,一吹兩散,再無蛛絲馬跡,只剩殘破的回憶。

        蘇陽沉默了許久,對陳曉夏說,“沐子與我,註定一半是牽絆,一半是生離,一眼能看到的結局,卻天真的以爲,可以萬山無阻。”

        “遲早會放下的,這樣的結果,誰也不想看到,蘇陽,看開一些吧,留一些美好的回憶。”兩個人最後都陷入沉默。蘇陽送陳曉夏到樓下,就停住了腳步,後半夜的微弱燈光照在倆人身上,就像披上了一層神祕的薄紗,看不清各自的路。陳曉夏進了屋,透過窗戶看着蘇陽的身影在黑夜裏一深一淺,最後消失在夜色裏,心中五味雜陳。

        此後的日子,陳曉夏總是去找蘇陽,兩個人喫個飯,喝個小酒,在某個小飯館,飲盡城市的喧囂和慌亂。陳曉夏覺得兩個人明明很要好了,無形中還是有一種怎麼也熟悉不起來的疏遠感,是因爲蘇陽還沒放下過去嗎?如果是這樣,她願意陪着他,直至記憶中的痛點消散,再植入鮮活的力量,給予他想要的快樂和一切,哪怕他不肯接受她。

        蘇陽不是傻子,陳曉夏那麼明確的表現,他盡看眼底,但心裏裝着一段不願放下的情,對她不公平,他不是沒勸過陳曉夏,只是都以失敗告終,他拿陳曉夏沒了法子。只好跟她稱兄道弟,慢慢磨平她的固執。可世界上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多了去了,誰又能勸得住誰呢。

        陳曉夏在公司轉正升職,而蘇陽在別的公司也重新起步,一切開始癒合慢慢好轉,蘇陽因爲工作性質,要被派往別的城市,臨走前,蘇陽告訴陳曉夏,如果可能,他就不回來了,這本是一句玩笑話,可陳曉夏當了真,追着蘇陽跑到了機場,連他的影子都沒看見,還以爲蘇陽跟自己不告而別,是厭煩了她,一個人坐在機場的長椅上抱頭痛哭,一個下午,來來往往的人以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蘇陽下午五點左右纔到達機場,一進場就聽見哭泣的聲音,尋着聲音看去,好傢伙,這不是陳曉夏麼,過去拍拍她的肩膀,問她怎麼了,陳曉夏一看眼前的蘇陽,猛撲進蘇陽懷裏,顧不得形象嚎啕大哭,蘇陽愣了愣,安慰好一陣,陳曉夏才喜極而泣,蘇陽擦乾了她的眼淚,問知原因後,又好笑又心酸,他不由得心疼這個傻的冒泡的丫頭,將她緊緊抱住,似乎一輩子也不想放開,對於會產生這樣的念頭,蘇陽後來自己嚇了一跳,再後來,倆人說明了心思,便也好好聯繫,可終歸還是沒有等到各自的結局。

        蘇陽回來後,得知陳曉夏已經訂婚的消息,那幾年裏,他們都荒廢了各自大好的時光,用來療傷癒合,用來等待未知的結果,最終還是耗不過時間的轉瞬即逝,也無法扭轉人們對於一場執拗愛情的觀望的荒唐看法。

        陳曉夏以爲會等到蘇陽,賭上她滿腔熱愛和一生溫暖,去換一場治癒後的重新來過,她覺得時有的曖昧是她的愛情,時有的冷淡是她的考驗,可她用六年韶光看清了這場等不來結果的糾葛,才決定放手,痛苦而又決絕。蘇陽想用冷漠和友情阻斷這場飛蛾撲火的悲劇,結果他自己卻成了那個停留在夜裏默默等待的燈火,只是等來了結局,卻不是淡定的看開和祝福,而是後知後覺的愛和虧欠,又是一場痛苦,只是這次是咎由自取。

        陳曉夏送了請帖給蘇陽,卻沒有再提跟他之間的所有,只是以朋友的名義。兩個人都雲淡風輕,似乎看淡了世上愛恨情仇,看開了世俗喧囂,但誰知道那平淡的表面下,是怎樣波瀾起伏,撞撞跌跌又痛不欲生呢。陰差陽錯,是你拼着全部喜歡我的時候,我卻沉浸在傷痛裏,不敢面對另一段是否也會相似的感情,直到我喜歡你時,你的全部已經耗盡,再沒力氣去愛我了。

        “能怎麼辦呢,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沒有對與錯,至少你是我美好回憶中最珍貴的一部分,至深至愛,雖無結局,但也無憾,往後,我們還是兄弟。”這是陳曉夏在結婚一個月前,寫給蘇陽的一封信件,也成爲蘇陽最珍貴的收藏,上面淚痕點點,是蘇陽和陳曉夏共同有的心酸。

        蘇陽當真留在了外地,再也沒回來,陳曉夏也過起了自己的生活,聯繫不再密切,只有偶爾往來的大雁,帶回幾封家書,訴說着兩個城市的變遷和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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