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哥哥結婚了

今天是我的大婚之日,家中賓客滿棚,人聲鼎沸,熱鬧異常。我的父母坐在高堂之上,他們既是我的父母,也是我的公公婆婆。我和我的哥哥結婚了,你沒有看錯。我覺得有些恍惚,似乎這一切都不真實。我感覺別人的眼光有點異樣,我用餘光瞥見我的哥哥也很不自在,這樣的事情多少讓人有點兒尷尬。

我上身穿一件紅色修身長款毛呢衣,下身穿藍色西褲,腳穿一雙紅色皮鞋,長長的頭髮披在肩上,整個人看上去娉婷嫋娜,亭亭玉立。我的哥哥瘦弱矮小,但看起來很精神。

我的父母都興高采烈,他們開心的和幫忙的村裏人交談着。

他們拆散了我和我的男朋友。

我和我的男友談了五年,高中時我們在一個班,我們彼此喜歡,畢業以後,都沒有考上大學。後來他去南方打工,我在西安,他有空就給我打電話,過年回來會給我買衣服,我們情投意合,彼此相愛。我曾經幻想我們在一起的快樂時光。

去年春節時他回家,找媒人來家裏提親,我高興極了,想着我們就要步入婚姻的殿堂,心裏如同吃了蜂蜜一樣甘甜。

我忙着給媒人端茶遞水,媒人坐下剛開口,母親就淡淡的說,我女兒已經訂婚了。

我驚得目瞪口呆。

媒人訕訕的起身告辭,我傻傻的呆坐在炕沿上。

這可是我的親媽呀,我自認爲我是她最疼愛的孩子,這是怎麼了?難道她想讓我陪她一輩子嗎?這世上哪有這麼自私的父母?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我坐在炕沿上淚水模糊了雙眼,我期待着母親走進房間,然後我憤怒的朝她喊:“爲什麼要這樣?知不知道我多傷心?”然而她沒有進來。她扛了鋤頭去地裏幹活了,扔下我在屋子裏哭泣。

我哭了一個下午,我不明白母親爲什麼要這樣做,但是我現在想清楚了,過完年我就走,既然母親想拆散我們,我就得另想辦法。

我想好了,過完年我就去西安,現在誰來提親我都找藉口,不喜歡性格不合,隨便一搪塞就過去了。

臘月二十八,哥哥從深圳打工回來了,我很高興,他給我帶回一件淺藍色牛仔褲,是我喜歡的顏色。給媽媽買了一件紫色的毛衣,爸爸一件灰色的毛背心。

爸爸媽媽喜滋滋的圍着他問長問短。

那個夜晚,媽媽和我講了許多話,我至今難忘。她說,你的哥哥已經二十八歲了,至今也沒有媳婦,我和你爸心裏着急。一是別人嫌咱們家窮,沒有錢;二呢你哥個子矮,長相一般,嘴又笨,見了人家女孩子就憋的臉通紅,說不出話來,可你哥真對你好,如果不是你爸和你哥,哪有錢讓你讀書。

我不明白媽媽爲什麼說這些,我不是白眼狼,什麼都知道。


十六年前的那一幕又出現在我的眼前,爸爸在建築隊打工,因爲意外從高空墜下。奶奶因爲我是女孩子,拿了爸爸所有的撫卹金,和我的姑姑、小叔趕我和媽媽出門。我至今記得媽媽氣得渾身顫抖,眼裏升起的絕望,那時我怕極了,使勁的喊:“媽媽,媽媽,你還有我,我會給你掙錢,我以後要給你掙好多好多錢。”我大聲的哭着,使勁的搖着媽媽的胳膊,很久,媽媽的眼神終於慢慢的柔和起來,她拉着我的手向舅舅家走去。

外公外婆早已去逝,舅媽並不是多事的人,但是時間長了也不行,舅舅家的經濟狀況也不好,每年就靠地裏那點莊稼。雖然媽媽盡力的多幹活,舅媽的臉色也是越來越難看。

那一天隔壁阿婆來給媽媽說她的孃家遠房侄子,人很好有個男孩,媳婦是個好喫懶做之人,跟鎮上一個做生意的南方人跑了,再也沒有消息。就是遠了點離這裏一百多公里。媽媽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那天,一個個頭不高的男人來接媽媽,他帶着我們坐了三個小時的車,在彎曲的羊腸小路上走了半個小時,纔來到這個小村。

在一戶院牆已經坍塌,中間開了一個圓形的小木門,門上的木紋一條一條的橫裂開來,那門小的,只可以容一個人進去。

掀門進去是竈房,挨着竈房的東邊是兩個房間,西邊也有一個房間。

我們進去的時候,屋裏有個十歲左右的男孩怯生生的看着我們。媽媽走過去憐憫的撫了撫他的頭,輕聲嘆口氣:“都是可憐的孩子,叫我阿姨就好。”那孩子並沒有開口,繼父過去說:“叫阿姨……”他只是傻傻的看着我們,看到我時害羞的別過頭。媽媽轉過頭對繼父說:“我剛來別爲難孩子。”

起初我們剛來到這裏,一切都很陌生,我還有點害怕。後來我慢慢的喜歡上了這裏,媽媽臉上也常常掛着微笑。以前在家裏奶奶總是挑剔媽媽飯做的不合口,家裏沒有打掃乾淨,媽媽沒有給她洗衣服了……弄得爸爸常和媽媽吵架,那時,媽媽臉上總有淚痕,很難有笑容。現在媽媽心情好多了,這個家偶爾也會有笑聲。

繼父是個沉默的人,不大愛說話,但他總是很照顧媽媽,常對媽媽說:“累了,你就歇着,我來,我有力氣。”媽媽總會說:“我哪有那麼嬌氣。”就連繼父的兒子也總是搶着幹活,而我也被他們就象捧在手心一樣嬌慣着,媽媽常對他們說:“別慣壞了她。”然後會瞪我一眼說:“幹活去。”繼父總會說:“女孩子就要多愛一點。”

有一次放學回家的路上,村裏的一個男孩擋住我,他說我剛纔走路一腳把他的彈溜踢飛了,要我賠,我哪裏知道呀。我說我沒有他就要過來打我,我都快嚇哭了,哥哥跑過來說:“怎麼了?你敢打我妹妹,小心我揍你。”那男孩嚇得趕緊跑了。哥哥對我說:“以後誰敢欺負你,你就給哥說。”哥哥打起架來是二敢子,別人都不敢惹他。哥哥那種勇敢的樣子,讓我很喜歡。

不知從什麼時候,他開始把我媽叫媽了。那天媽媽在廚房做飯,他進去對媽媽說:“我以後就叫您媽媽,我媽不要我了,扔下我和我爸跟別人跑了,我恨她。您對我和我爸真好,我會像您的親生兒子一樣孝順您。”媽媽摟着他的頭哭了說:“孩子,今後我就是你的親媽。”

哥哥初中沒畢業就不上學了,他對媽媽說:“讓妹妹去上學,我天生不喜歡上學,不是讀書的料,我去打工賺錢。”

因爲哥哥打工賺錢,我們家早早的就蓋起了新房子。而哥哥的個頭卻再也沒有長高,媽媽傷心的說都是累的。我的個頭倒是竄的很快。比哥哥還略高一點。

時間過的好快,轉眼間我們都長大成人。


第二天,爸爸和哥哥出去辦年貨。媽媽對我說:“你那個男朋友我已經打聽過了,他媽可是出了名的‘母老虎’,你的男朋友對他媽媽可是百依百順,雖說孝順是好事,但是愚孝就很糟糕了,如果你嫁過去,那就是他們家的受氣包子。”

我沉默了,母親這話也不假,他雖然看起來性格溫和,其實是近乎懦弱,他說話前總會先說“我媽說……,我媽說……”這也曾讓我很惱火,覺得他沒有主見。

但他溫和體貼的性格還是讓我迷戀。

我打算依照我的計劃行事。

臘月二十九也是年三十,濃濃年味彌散着快樂的氣息,我卻心情沉重。

晚上我和媽媽包好餃子,媽媽突然說她頭很暈,在炕上躺一會。讓我先下餃子,她待會再喫。

媽媽拖着疲憊的身體去房間了。心情煩燥的我只在想過完年該怎麼辦?

下好餃子,我讓爸爸和哥哥先喫。就進房間去看媽媽,每年過年時,媽媽都要病一場,她是勞累過度,我不禁有點心酸。我這個做女兒的,從來都幫不上什麼忙,就會添亂。

媽媽說她可能感冒了,不想喫飯,歇一下明天喝點感冒藥就好了。

天還沒有黑噼裏啪啦的鞭炮聲就一陣陣的傳來,空氣中彌散着火藥的香氣,鞭炮聲此起彼伏,一直持續到晚上十二點以後。早上四五點鐘的時候,鞭炮聲又開始響起,一直持續到喫早飯,十點多還在陸陸續續的響。

我一夜無眠。

早晨起來,母親依然沒有好,我匆匆地做好早飯,去給母親買感冒藥,哥哥要請醫生來,她說大年初一的請什麼醫生。

初三喫過早飯,媽媽起牀去廁所,卻突然暈倒,哥哥趕緊打電話叫120,檢查以後是嚴重腦梗,需要緊急手術。爸爸和哥哥跑前跑後辦手緒,我一直在哭泣。

媽媽被推進手術室後,我害怕急了。我暗暗的求上天保佑,只要媽媽沒事,我怎麼着都可以。

手術很成功,我一直在病房守着媽媽,第二天中午她才醒來。媽媽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女兒啊,媽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聽媽的話,嫁給你哥吧,他人好,你會一輩子享福,哪天媽真的走了也放心。”我含着淚點了點頭,也許媽媽說的對。

就這樣我和哥哥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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