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鳴聲聲

​世上所有動物的鳴叫聲,對我來說蛙鳴聲是最美妙的。

爲什麼呢?如果我說出關於蛙鳴的故事,你就一定明白了我鍾情蛙鳴的理由。

50多年前,我還在上初中的時候(1964--1967年)。學校女生宿舍旁邊是一個不大的池塘,每到春夏之交,池塘裏的青蛙就集體鳴叫。池塘周圍都是農田,方圓數裏此時正是水稻種植季節。池塘裏,水田裏,到了晚上就是一場千軍萬馬演奏的交響樂。

每天下了晚自習的女生們,還要在宿舍裏瘋狂玩到熄燈纔會安靜的躺下。人們都靜下來以後,青蛙們上場,那鳴叫聲不僅不會影響一羣青春活力四射的少女睡眠。相反美妙的蛙聲就是最好的催眠曲。

那個時候春夏季節流行腦膜炎,在未成年羣中發病率比較高,嚴重的也會死人。每年到了流行季節都會宣傳預防措施,有一種噴劑藥物往口腔噴打說是可以預防腦膜炎,學校也會給學生使用這種藥物預防。

初二那年又是青蛙鳴叫時節,我因感冒引起扁桃體發炎高燒40度不退,雖然沒有昏迷但燒得人很難受。躺在寢室的牀上,同學們用物理降溫處理不奏效,吃藥打針症狀也不減輕。

這時候不知是誰搞起了惡作劇,提議打電話給我家裏,說我得了腦膜炎。要知道那時候對付這種疾病比較棘手,人們都認爲這是一種可怕的傳染病。

當同學們告訴我爸爸馬上會派車來學校接我回家,我突然大哭。因爲我並不是腦膜炎,而是感冒引起的炎症,這樣興師動衆,萬一爸爸知道真相我肯定會捱罵。一邊責怪惡搞的同學,一邊擔心一會怎麼跟爸爸交代。

沒多久接我的車子來了,那時候能夠享受的特權也僅僅是一輛解放牌小貨車(有車棚),爸爸並沒有親自來,而是讓司機叔叔把我直接送去醫院。同學們跟老師一起,把我架上貨車司機臺,無力地將頭歪在座位上,司機塞給我一根大蒜讓我嚼着,那年頭據說大蒜能夠預防腦膜炎。司機問了我兩句話見我無精打采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學校離家不遠,大約也就6、7公里,很快抵達醫院(礦山職工醫院)。爸爸、醫院院長,護士推着擔架等在院門口,他們都戴着口罩嚴陣以待。

看到這個陣勢,見到爸爸那一刻我大聲哭出來,先發制人地訴說,我不是腦膜炎,都是同學惡搞要把我當腦膜炎。一來害怕爸爸瞭解我撒謊責怪,二來高燒讓我見到爸爸更傷心。

爸爸不僅沒有責怪,跟院長叔叔一起安慰我,說不是腦膜炎就好,不要着急,到了醫院一定會給治好病的。

醫生護士把我帶到傳染科病房(腦膜炎是傳染病,沒有確診之前需要先隔離),緊接着就是各種檢查,然後打點滴,折騰到很晚爸爸才離開醫院。

第二天經過昨晚的緊急治療,我的病情已經大有好轉。檢查結果排除了腦膜炎,第二天轉到內科病房繼續按感冒扁桃體發炎治療。本來就不是什麼大病,很快治癒出院,一場惡作鬧劇就這樣告終。更讓蛙鳴聲深深扎進我的記憶存儲“卡”裏。

從此後“惡作劇”並不經常被我想起,而蛙鳴聲卻伴隨我幾十年。

下放農村時,蛙鳴聲距離我更近了。知青點住房就在農田邊上,春天平整秧田,插秧,正是青蛙最多的時節。晚上微風習習,少男少女遊走在田埂上,我又被蛙鳴聲陶醉,忘卻了一天的疲勞,暫時忘卻了“紮根農村”的前景。

婚後自家房子不遠處就是農田,當蛙鳴聲此起彼伏的時候,我每天都要去那裏散步。先生不解,你這麼討厭聲音怎麼會鍾情蛙聲?說我們是否養幾隻青蛙在家裏聽它們“唱歌”,後來有了錄音機他又說去田間把蛙聲錄下來讓我聽個夠,而且可以春夏秋冬都聽到。​城市化建設開發後,我們附近的農田基本都被徵收,農民洗腳上岸無田可種,再要想蛙鳴伴我眠就是奢望了。

那時候農民經常捉青蛙賣了換錢,買的人可多了,尤其孩子們喜歡喫。我最開始喫過一兩次,說來奇怪,後來再喫我就只想吐了,也不允許女兒喫(她去別人家喫我就管不了)。殺青蛙最慘,我可以玩毛毛蟲,捉螞蟥,就是不敢捉青蛙,更害怕看到殺青蛙時剝皮。

這些年農藥化肥使用頻率高,農田裏野生青蛙數量相當少了。那些年在故鄉每年都會放生,工商部門管理者去市場搜查,見到有出賣野生青蛙的人不僅罰款還要求全部放生。所以現在喫的青蛙都是人工養殖的,不知道口感是否不一樣,反正我不再嘗過。

如今我轉移到城市生活,高樓大廈還去哪裏尋覓蛙聲啊!不久前小區散步,聽到池塘裏一兩隻青蛙偶爾鳴叫一聲,想必是老青蛙(可能比我還老),那鳴叫聲有點哀傷更有點沙啞,它們是否也在慨嘆自己的命運,無處棲身的青蛙領地所剩不多了,這又勾起了我對往事的回憶。

我在想,這麼難捨青蛙情,是否可以考慮日後死了,將骨灰灑在水田裏,不限地域,何處青山不埋人,何況我還不要佔地。讓我的靈魂也能永遠聽見蛙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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