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歸故里

“墨遠,我喜歡你是因爲我願意,可是現在,我不願意了。”長安甩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前走,這天的天氣格外好,好得她走路都感覺像踩在雲彩上。


“真乖。”故里拍拍她的頭,捏着她的臉被拍開,收到一記白眼也不能影響他的好心情,大白牙晃眼得很,長安被他摟着往前走,低着頭笑出聲,傻子。


長安總覺得自己的名字很是新奇,哪有人把城名當名字的,但是爺爺總說,“我們長安,是要一世長安的。”老人眼裏還盛着對古長安的念想,那座久遠的城是一代人心裏的憧憬。


長安與墨遠自小認識,墨遠的父親與爺爺是忘年交,來家裏時身後總跟着一個小男孩,男孩生性活潑,剛見面就扯着她的小辮子,長安噙着淚水委屈地看着他,男孩自知闖禍了,從兜裏掏出一根棒棒糖,小心翼翼地遞給她,糖紙在陽光下反着光,在牆上印出一道彩虹。


墨遠長得好看,小時候就俊俏,大街小巷走一圈懷裏被塞滿了小零食,長大後情書更是沒停過。長安看着他女朋友一個接着一個換,大同小異全是臉蛋漂亮身材姣好的。


“我失戀了。”墨遠可憐巴巴地看着她,“小長安請我喝奶茶呀,撫平下我受傷的心靈。”


長安從來不信他,墨遠的感情向來來得快去得也快,用他的話講,對方不能讓他保持新鮮感他也沒辦法,聽起來很渣,還是有一大堆女生前仆後繼地湊上來。長安自認姿色一般,也不會自討無趣跟着湊熱鬧,她覺得在在感情方面,她註定永遠受制於他。


後來墨遠談了個女朋友,跟以往豔麗的女生不同,女孩看起來乖乖巧巧的,不染髮不燙髮,聞到煙味會咳嗽,成績永遠名列前茅。墨遠對她說,“小長安,我好像栽了。”他說得認真,眼裏的溫柔一閃而過,蟄得她自認已經百毒不侵的心都塌了一塊。


“長安?”男生驚奇地轉過頭看她。


“嗯?”長安不明所以地擡起頭看他,雖然自己名字少見也不至於這樣吧?


“你知道我叫什麼嗎?”男生饒有興趣地趴在桌上看着她,見她侷促地往後退也不惱。


“不知道。”


“故里,”男生慢悠悠地說,“長安歸故里,故里有長安的故里。”


長安愣了愣,陽光透過窗戶打在男生身上,朦朦朧朧看不清輪廓,窗外蟬鳴不斷,風吹着樹葉沙沙作響,一切好像很近又好像很遠。


長安不知道自己生命中還會出現另外一個男生,故里跟墨遠都是受歡迎的類型,與墨遠不同的是,故里的性格是真的惡劣,對女生毫無紳士風度可言,長安見過他拒絕別人告白時把對方說得一無是處的樣子,就算女生哭得梨花帶雨也只是翻個白眼繞道而行。


可是這樣的人老跟着自己做什麼?長安再一次被人搭着肩的時候重重嘆了口氣,“你能不壓着我嗎?很重。”


“跟我去個地方吧小長安。”故里自動忽略她的控訴,也沒想要她的回答,拉着人就往外走。


這麼熱的天,居然帶她來爬山?長安看着前面的樓梯覺得眼前一黑差點沒栽下去,往回退了幾步撒腿就想跑被一把拽回來,“慫什麼?爬不動我揹你。”故里笑嘻嘻的表情欠揍得很。


事實證明,世上的事無奇不有,傻子絕對不是單獨存在,在山上遇見墨遠跟他女朋友的時候長安只想掉頭就走,她並不是很想看他們卿卿我我的樣子。


墨遠先叫住了她,“這是?”他看着搭在長安肩上的手臉色有些不好。


“故里,我同學。”


“同學?”墨遠皺皺眉,抿着嘴沒說話。


“墨遠是吧,”故里看了眼對面的人,“女朋友?”


墨遠點點頭,猶豫地看了眼長安,長安沒看他,扯扯故里的衣角懇求地看着他。


故里拍拍她的頭,向前面的人打聲招呼帶着她往另一邊走。


“長安,”長安頓下腳步,沒有回頭,“早點回去。”


“長得蠻帥,就是花心,哪像我,心心念念小長安。”故里戳戳托腮發呆的人。


長安沒理會他,看着眼前的風景出神,山頂的視野開闊,一座城靜靜地臥在腳下,天色漸黑,星星點點的燈火漸漸亮起,長安忽然很想知道爺爺口中繁華的古城是什麼樣子。是不是也有熙攘的街道,來往的人都藏着千姿百態的感傷。


長安對墨遠的念想最早追溯到到印着小兔子的棒棒糖,太甜了,以至於她一直以爲糖就只能是甜的,直到被故里塞進一顆蘋果味的糖果酸得她臉苦巴巴皺成一團,才知道世界上的糖果口味百變,酸比甜來得更令人深刻。


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以往她都會等墨遠送傘給他,鑑於他正處熱戀期,她也自覺躲遠不惹人嫌,看着不見停的雨勢她嘆了口氣,拔腿往前衝。


有一輛車從拐角猛地開出,長安被擦到摔倒在地,看着車子像躲病菌一樣快速駛遠,又低頭看着自己,雨砸在身上有些疼,頭髮溼噠噠地粘在臉上,擦傷的地方往外滲血,剛冒出頭就被雨水沖淡,長安看着竟然覺得有趣。


扭傷了,真糟糕,長安踉蹌着走到一旁躲雨,拿起手機猶豫了一下撥了熟悉的號碼。


“長安?”墨遠的聲音很低,在雨聲裏模模糊糊聽不真切。


“墨遠...我......”長安咬着脣,聽見那邊的斷斷續續的女聲時收回了不該有的心思,“沒事,就想告訴你下雨了,記得帶傘。”


“好。”


試着動了動,一股鑽心的痛楚磨得頭皮發麻,長安嘆了口氣,手指在屏幕上滑滑落落,被一個電話嚇得差點把電話丟出去。


“在哪?這麼大的雨沒帶傘跑去哪了?”故里的語氣不算好,很急,帶着不可掩蓋的憂心。


長安深處的委屈被勾起,她不是這麼脆弱的人,從小獨立,一個人可以喫飯可以看電影也可以去醫院,如果沒人管她,她是不會有這種心情的,只有被愛的小孩纔有委屈的權力,她自小知道這個道理。


“我摔了一跤,在書店門口躲雨。”長安吸吸鼻子,聲音壓得很低。


那邊靜了一會,“等着,再亂跑試試。”故里惡狠狠地說。


雨勢不見小,長安看着向自己走來的人,他好像帶着光,在這灰濛濛的天也顯得光彩照人。故里走得很快,看到屋檐下狼狽的人眉毛更是緊緊扭在一起,低下身檢查傷口,紅腫着看上去很是瘮人,“除了這裏還有哪裏不舒服?”


“扭傷了。”長安老老實實地說,眼前的人臉色很不好。


故里嘆了口氣,把傘塞給她,在她面前彎下腰,”上來。”


長安一手拿着傘,一手環着他的脖子,好像聽不見雨聲了,只有他和自己猛烈的心跳聲。她把臉貼在他背上,感覺身下僵了僵,抱着她的手緊了一些,有什麼東西變了,長安想,在這個糟糕的天氣,她的騎士披着光向她走來。


墨遠是很久後才察覺到長安跟故里之間多了一層他進不去的屏障,他有些慌,心裏說不出的落寞和憤怒。


我們在一起了,長安淡淡地說,她的眼睛亮亮的,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


墨遠不知道爲什麼有背叛感,他知道這種情緒不對,可他抑制不住,好像一直屬於他的東西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離他而去了。


“你不是喜歡我嗎?”他惶恐地抓着她的手。


長安苦笑了一聲,你也知道啊,可是我不樂意了,跟着你一路悲喜的心已經累了,這麼長的光景已經耗光了我所有的熱情。


長安掙開他的手向不遠處癟嘴叉手的人走去,怎麼小孩子似的。


長安終於遇到滿眼只有她的男孩子,她看着彎腰寫書法的身影,忽然很想告訴眼前的老人。


“爺爺,我遇到了一個男孩子,很喜歡我我也很喜歡他,他叫故里。”


老人停下來,聲音帶着笑意,“故里?我們長安開心就好了。”


長安噙着笑,看向窗外,陽光明媚,綠色的陰影讓人心情愉悅,她又想起那個任性又小氣的男孩。他脾氣不好又小心眼,老是喫醋生悶氣,可他會因爲她想喫桂花糕騎着他的小摩托繞着小城轉一圈,也會因爲買不到她喜歡的玩偶紅着臉侷促着要她別生氣。


長安想到電話裏男孩苦巴巴的聲音,心裏像被灌了蜜,忽然等不及約定的時間了,她想要現在就見到他,她向老人說一聲飛奔出門。


老人擡頭看着女孩一下子消失不見的身影,輕笑一聲,輕聲說道,“女大不中留咯。”又低下頭繼續在紙上寫字,半晌他放下筆,拿起宣紙輕輕吹了吹,上面寫着,長安歸故里,故里有長安。


我的長安,是要一世長安的,老人看着遠處,像看到那座繁華沉寂的古城,也像看到女孩蓬勃生機的生命。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