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憂傷來個慶祝

文/勤言不勤語

天已經暗淡,十一月份,遲鈍的深城終於有了一點涼意。

我一人靜靜走在路燈下面,影子忽然拉長,又忽然縮短。這是往日我喜歡的遊戲,這晚,我的眼睛很吝嗇,我只看路。

我在想一封剛收到的郵件,是很簡短的退稿信,我十分有經驗應對這種客氣的拒絕,我常報之以微笑,但今天這很普通的一封,沒有任何特別的一封,卻叫我受了傷。

下班後的週五,我美麗的心情突然壞,就像晴朗的日子突然變了天,冒冒失失下起大雨來。雨聲擾人,心情頹落,這樣的時刻,我需要溫暖還有安慰。

通常我會先給我的愛人或者我的媽媽撥一個電話,我喜歡聽她們的聲音,家常的瑣碎也好,重複的嘮叨也罷,我都喜歡,只要是她們的聲音就行,那是上帝遺忘在人間最柔和的曲調,也是最治癒的解藥,只有在最親蜜的人身上才能找到。

接着,我便要開始我的慶祝,爲憂傷而慶祝,爲失落而慶祝,爲跌倒而慶祝,爲一切艱難的時刻而慶祝,這是我的傳統與時尚。

我一直認爲憂傷比喜悅更值得慶祝。

一件好事降臨,偌大的喜悅將心房塞得滿滿當當,而喜悅尚有盈餘,就像一壺清香四溢的花茶,已經充盈了自己的杯盞,浪費和丟棄都是罪惡,分享是高貴的出路,慶祝於是成了無奈的舉動。

憂傷不一樣,它是遠方射來的一支箭,鏽跡斑斑又鮮血淋漓的箭,它已經傷了很多人,現在它刺破長空,目標明確,直直朝你飛射而來,你無法躲避,結結實實捱了這一箭,痛成了唯一,就像雪白宣紙上的一滴墨。

這痛很大,只疼在你的肉身,無法掩蓋,更沒有辦法逃避,所以這個時候更需要慶祝,比慶祝喜悅更加熱烈地慶祝憂傷,帶上明明白白的傷痛,在這個自我的儀式上袒露所有的僞裝和粉飾,認認真真打量它們醜陋的姿勢和形態,用所有的勇氣朝它們澆灌美味但冰涼的啤酒,然後和它們一起痛痛快快地暢飲。

是的,這個慶祝與衆不同,它無關分享,它不需要其他人的參與,它是一個人對一些事的審視,也是一個人給一個人的放縱。

憂傷的慶祝當然可以沒有內容,不需要審視,也無需放縱,它可以是一片空白,這段空白充斥在時間中,誰也無法過來搶奪,就靜靜駐足在空白的無垠裏面,慢無規律也不需要規律,讓這雙腳真正自由,不再跟隨意識而擺動,讓腳引領身體而動。

它也可以是肉體的,比如尋一個喧雜熱鬧的小喫街,在擁擠的人羣中鑽進去,找那些愛喫平常又喫不到的美食,酸的,甜的,辣的,就是苦的也行,只要是喜歡喫的,滿滿當當且喫着,過飽了嘴癮一切後說。

它還可以是靈魂的,買一張居中的電影票,就坐在一對情侶的旁邊,管他們親親我我甜甜蜜蜜,就安安靜靜看着正前方的屏幕,讓時光在劇情中流轉,等到電影落幕,再從這對情侶幽怨的眼神中平平淡淡地走開。

.....

憂傷的慶祝從來不需要形式,也不用考慮他人的意願,它是一個人的抉擇,是坦坦蕩蕩的自我,只需遵循自身的意志,讓自己心滿意足就是最大的使命,這一刻,我即是上帝,上帝既是我,再沒有比“我”這個身份更尊貴的了。

“呼”,長舒一口氣吧,慶祝已經結束,夜也已經很深,老老實實等着紅燈變綠,循着熟悉的道路回到住所,然後洗個熱水澡,舒舒服服躺進暖和的被窩,合上已經疲倦的眼睛,安安穩穩睡去吧。

好了,一夜好夢,睜開眼天已經大亮,拉開窗簾,明媚的陽光競相鋪灑下來,你看,昨天的一切都不見了,再見的是全新的日子,全新的光亮,還有全新的心情。

慶祝憂傷不是爲了忘記,而是爲了更清楚的接觸它,瞭解它,甚至記住它,慶祝過後再毫不猶豫把它丟在原地,就像丟棄一個壞掉的布娃娃,然後再大步朝前,迎上一個嶄新的開始。

再沒有負擔了,再沒有比這更加輕快的步子,再沒有比這更加輕盈的魂靈,且跳着,且蹦着,完全有得意的理由,就好比掉落在地上的鳥兒重新掌握了飛翔,擱淺的魚兒重新擁有了海洋,沒有再比這更美好的了。

一定是經歷了磨難,才更能懂得幸福的含義,也一定是受過了憂傷的侵襲,才更能感到喜悅的光顧,從沒有起過波瀾的,不是碧藍的海洋,也不是撩人的湖泊,而是發臭的死水。

否則所有的擁有都無足珍貴,健康也只是點綴。

所以我要再給我的愛人和我的媽媽打一個電話,昨晚,我需要她們,今天,我單純想念她們。

所以我一如既往熱愛文字,陽光在窗外很光明,我在屋內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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