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鈺菁的心跳變得很快，她匆匆地對着鏡子把昨天晚上的妝卸下之後，洗臉，重新上粉底後，就提着挎包去前臺退房。
從市中心到那一個派出所，坐公交或者地鐵都要差不多兩小時。手頭寬裕的她不想在公共交通上遭那個罪，所以她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五十分鐘後，出租車停在了派出所門前——她想去看看那個真兇的相貌。她調整了一下挎包的吊帶，穿過大廳之後，在警察的帶領下往辦公室裏面走。
“衛鈺菁！”
一陣老態龍鍾卻無比憤怒的聲音叫住了衛鈺菁的名字。她猛地回頭——身後站着的那個男人，依然肥胖，但是眼窩深陷，眼球上還布上了血絲。兩個穿着制服的警察跟在他的身後，男人的手藏在口袋裏。
她認出來了那個人——是在遊艇上對女人們左擁右抱的有錢男人——顏峯執導的《守歲森林》的製片人。曾經衛鈺菁因爲公開了徐製片人的出軌醜聞讓這個製片人身敗名裂。但是唯物主義的金並不會因爲唯心的輿論而離開。
所以纔有衛鈺菁之前經歷的一切。
那男人抿着嘴，皺起眉。
“徐先生，你爲什麼要對我這樣？”衛鈺菁走上前，問。
徐製片人沒有說話，藏在褲袋裏的手突然抽出來，裏面原來拿着一瓶玻璃瓶裝着的濃硫酸，猛地往衛鈺菁的臉上潑過去。
他身後兩個身手敏捷的警察伸出手，摁住了那個男人的手臂，想要阻止這一場襲擊。但是離開瓶口的液體，不在他們能控制的範圍內，只是改變了它們的軌跡——濃硫酸淋到了衛鈺菁的左側下半張臉和脖子、手臂、胸口。
劇烈的灼燒感在衛鈺菁的皮膚上炸開，她連尖叫都沒反應過來，變得出乎意料的安靜。辦公室裏有的警察拉來了消防水管，擰開水龍頭，對着衛鈺菁猛烈地衝洗。
還有的警察馬上撥通了120電話。
衛鈺菁一直被大量的冷水沖洗着身體，全身發寒。等到救護車來了之後，連忙把衛鈺菁扶上擔架，把她送到這附近最近的一家醫院。在救護車上，戴上護目鏡和手套、長袖外套的醫生給衛鈺菁處理傷口。
到醫院後，衛鈺菁被醫生送到急救室裏，護士推來了裝滿各種藥瓶的小推車，還在繼續給她處理傷口。
護士輕聲說：“傷口處理好了。”
衛鈺菁顫抖着手拿起手機，卻把它握在手心上，根本不敢打開前置攝像頭看自己變成什麼樣。她心跳很快，坐在急救室外的長椅上，發呆着。
那個警察跟到了衛鈺菁身邊，坐下，說：“衛小姐，那個潑你硫酸的男人已經被我們制服了。在我們的審訊之下，他也承認了之前指派黑幫人物對你造成傷害的事實。”
“你們是怎麼發現的？”衛鈺菁問道。
“您的手機的序列號。”警察說，“我們拿着你手機上的序列號去諮詢了供應商，他們就查到了買這臺手機的客戶信息，就查到了是他。”
衛鈺菁凝望着握在手心上的手機，久久沒有說話。
汗水佈滿了衛鈺菁的手心，在鎖屏界面上想打開照相機功能，都因爲手滑失敗了好幾次纔打開相機。她本以爲剛進入界面，先是後置攝像頭，結果自己的那張臉突然映入到了眼前。
——左側的下半張臉連着脖子和鎖骨附近的位置的肉變得凹凸不平的，白裏透紅——那種不應該出現在皮膚上的顏色。
她看見自己這張臉的那一瞬間，壓在心中所有忐忑的情緒瞬間爆發——她撕心裂肺地尖叫起來，眼淚止不住地從眼眶落下來，低下頭，把頭埋在臂彎裏。
她想要合上眼睛，但是身體上那一大塊爛得凹凸不平的肉卻不斷地在她眼前閃現。臉上的這一大塊疤不像是她那一頭被剪壞的頭髮，戴個假髮就能完美掩飾。就算她戴上口罩，圍上頸巾，身邊的人會更加好奇那些不料下遮擋的肉，到底是什麼樣。
然後就會一隻手伸過來，撕下她光鮮亮麗的包裝，暴露出從外表到內裏都破敗不堪的自己。
隱隱約約地，她好像聽到了一把聲音，在對自己說——記住你現在的模樣，記住你現在模樣，這就是真實的你，所有的傷疤和醜陋都是真實的你。
衛鈺菁仔細去分辨，這到底是誰的聲音——冷靜得像容兒的聲音，低沉得像顏峯的聲音。但她印象裏，那兩個人的嗓音都不是那樣的。
是她胎死腹中的良知，化作鬼魂之後，發出的幽怨的聲音。
自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