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樓院的小情侶

在疫情強制性的在家拘留期間,我在不經意間,發現對樓一樓迎來了一對新的居戶。可能是太喜歡他們的種着橙子樹的小院子,又或許是在四月陰雨綿綿偶爾才放晴一天的里斯本很難看到其他人,我開始有意無意的總想往他們的院子裏面看一會兒。那兒似乎有一種魔力,像是我想象的生活的映射,即使在昏暗的陰雨天裏,我總覺得那裏有着些許的光暈。

那居戶是一對情侶,男孩子的頭髮黝黑而微卷,肌膚是拉丁民族特有的小麥色肌膚, 偶爾可以看到他不穿上衣,在自己的小院子裏伸懶腰。女孩子淺棕微卷長髮,會穿着吊帶裙,偶爾抱着狗狗在院子旁的臺階上閒坐曬着太陽。他們的院子裏有一個室外的四人桌椅,地面處理過,靠近房子的部分是木質滲水磚,另一半彷彿是水泥地。院子牆邊種着一棵橙子樹,已經有兩人高,在出太陽的時候,可以看到他們在那張四人桌上一起喫零食,一起辦公,一起遊戲,他們有一條黑色的小狗, 總是搖着尾巴,繞着桌子跑來跑去。 我站在自己的陽臺上向下看, 看着他們享受着難得的晴天,看着男孩張開自己的手臂讓狗狗跑進他的懷抱,看着女孩拿着畫筆,在很多紙上寫寫畫畫,看着樹蔭在桌面上緩慢的變換着位置, 有時會覺得自己的時光慢了下來,彷彿自己在看一個極其緩慢的長鏡頭,我看不到他們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而我的未來,好像也停止在這麼一個瞬間,它漫長,它緩慢,它安靜,它沒有盡頭。

老公會時常笑我,說我真的是魔怔了,怎麼會對那個小院子這麼着迷。 我說可能是我也想要一個小院子吧,想要一個橙子樹,想要一小片綠地,想要一面牆,可以種着玫瑰花,也想要一條小狗, 想讓它在院子裏面跑來跑去。 我說你看那兩個小情侶,他們可能就是25歲左右,有時候我們可以看到他們肌肉在陽光下的線條,我覺得安靜,覺得那是另外一種,我也許夢想過,但知道自己不可能擁有的人生。 

我們已經不再和他們一樣年輕, 雖然也沒有年長他們很多,但我們已經遠離了那個不顧一切,慵慵懶懶不用擔心明天生活的年紀, 我和你,生活的極盡忙碌,即使是在這疫情宅家的日子裏面,也時不時加着班,我們甚至很久都沒有爲自己停留,更不必說爲對方停留。 我說,我也不是羨慕他們,只是忽然覺得人生中都是選擇,我開始覺得,每一個選擇的盡頭真的都是不一樣的結果,我選擇了這個選項,所以它決定了在這個時間我在這個地點做着這樣的事情,而我們的未來, 又有很多的選擇,也許我們行動習慣了,我覺得自己停不下來,覺得掉進了時間的鴻溝,看着自己下墜也甘之如飴。

可是橙子樹的那隱在綠葉中的橙色是那麼溫暖,陽光下慵懶的一動不動的肉體是那麼愜意,桌邊聽着音樂做着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是那麼誘人,我擡頭就能看見你,這個我在過去,現在能夠確定愛着的人是這麼令我心動,我忽然好想停一停,停一停這些我們爲了生存而不斷喘息的恐慌,停一停,我想,如果我們也和他們一樣,是不是真的可以聽見鳥叫,聞見花香,看見陽光。 

所以我也許真的魔怔了,我看着那個女孩子穿着便宜的黑色碎花吊帶裙,好像看見了那一年遇見你不久的我,我穿着自己黑色的連衣裙,扎着我的雙馬尾,看着那個穿着白色體恤的你,我拉着你的手,覺得我們可以看遍天下所有的美景,覺得我們永遠也不會老去,我們就是生活在那一刻,就像那個小院子的情侶,時間飛轉,沒有瑣事,只有你我。

但其實我只是看看,我羨慕那個小院子,羨慕陽光下無憂無慮的年輕男女,羨慕擡眼就能看見所愛之人的柔情。 但其實我也內心滿足,也許吧,也許有一天我們也會有一個自己的小院子,在這個狹小而擁擠的小城市,我們可以在每一個疲憊的工作後我在院子裏喝一杯酒,可以隨便瞎聊一兩個小時。也許沒有,我們也許永遠都不會有那麼一個小院子,也沒有什麼,我們雖然爲生存奔波,但先下,我愛的人都健康,我的奔波都有回報,那也就沒有什麼。

對樓院的小情侶也許是一幅畫吧,要不然它怎麼能把時間啊,陽光啊,花香啊都所在視覺裏面?而我就是那個偶爾駐足的看客,看到了我爲這幅畫賦予的自己理解的意義,沉醉一會兒,接下來又該關注於自己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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