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野圭吾《惡意》——小小種子也能長成揮向他人的刀

突然想寫下現在開始讀過的書的一些感想,今天有時間去書店坐了半個下午,在漫無目的地在書架中穿梭的時候,看見了東野圭吾的專架,對於這位名人我聽說很多,但是很慚愧我還沒有讀過多少他的貴作,在大學的時候有幸拿到一本他的《解憂雜貨店》,記得當時還出了電影。初讀時沒什麼感覺,只覺得很是樸素的筆風和略帶一點無聊,是需要我些許耐心去讀的。反正閒來無事倒也讀了。

出乎意料的是相當好看,像是一支陳舊的香菸,剛拿到嗆人,結果是越來越上頭。

所以今天挑了一本《惡意》。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非是這本,我當時就看中這本。

所以要開始了,不喜歡劇透的就別往下看了。


小小的惡意,也能長成一把大刀。

野野口和日高是一對從小學就一起長大的好朋友,這兩位後來成爲了兩位作家,日高是受人敬仰、收入不菲的那一個,而野野口只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兒童文學作家。

故事開始於在一次野野口拜訪完日高後,當和理惠——日高的第二任妻子——一起再次返回日高家時,猛然發現日高早已倒地不起的時候。

最後一位主要人物——加賀,作爲本案的調查人員和警官,同樣隨着事件的推進出現在小說的篇幅中。碰巧的是,加賀在做警官之前,剛好是和做作家之前身爲教師的野野口是同校的同事。

我本來以爲這又是一部執着於作案手法,在犯罪嫌疑人身上再做多少驚險轉折的推理小說,說實話我對這種類型的小說一點感覺都沒有的,這種小說的套路無非在各種一筆帶過的細節處下手,在一個時間點後開始“驚歎”被忽略掉的案件線索,當然這種“線索”越多,需要去構思的整篇結構和內容都是成倍增加的,我不否認這種小說的難度 ,但是——

真的太好猜了!

就像最近的懸疑電影《誤殺》《利刃出鞘》,《誤殺》都要好點,畢竟別人先敘述的手法,我難免會受到影響。但是《利刃出鞘》整篇給我一種求着你猜出來的意圖在裏面作祟,當然可能別人想給的驚喜點不在於作案人員,而在於後半部分(找個時間寫個《利刃出鞘》的感受),不否認都是很好的電影,但是一旦知道套路了,想要知道誰是兇手,甚至這部電影在中途大概會有幾次轉折是符合人員數量和劇本長度的都是能夠猜出來。

說多了,繼續回到《惡意》。

事件的敘述沒有花費多少篇幅,乾淨利落,人物描述也很完整,交代完出場的幾個主要人物之後,馬上開始事件的推進。這也是我對東野圭吾有好感的地方,《惡意》和《解憂雜貨鋪》都不會做過多的白話平述,雖然辭藻沒有那麼華麗和更容易刺激讀者,但讀完後卻能讓人久久回味。

不過出乎我意料,也是我開始感興趣、想要繼續讀下去的的地方是,作者在第二章,也就是整本書還沒有五分之一的時候,就給出了這個案件的真實兇手——野野口。

這一做法讓我大喫一驚,我想一般來說這種推理小說,哪怕是比較優秀的,都至少會在一半過的時候交代兇手,甚至只是犯罪嫌疑人,這樣方便於一系列的快速犀利的推理,層層快速推進 到真實兇手,給讀者一種喫驚和爽快的感受。《惡意》不安常理出牌的手法讓我感到非常疑惑,難道是轉折處需要篇幅會很長嗎?但是這種手法不會使得讀者厭煩嗎?讀者不是作家,作家會給與自己的作品最大的耐心和愛意,但是讀者如果沒有在合適的時候收到反饋,那他們會拒絕繼續將閱讀進行下去,沒有讀者的書,很難去評價是不是一本合格的書。

在這個地方我停留了很久,在全書不到五分之一的地方截斷了兇手身份和意圖,這一做法讓我開始興奮起來,我知道後面必定會有轉折性的情節,寫得次一點就是兇手身份的轉折,好一點就是作案動機的轉折,我試着從之前的得到的線索開始反推,並試着推翻加賀這個對野野口有偏見的“假警察”的推理,但是我很快發現所有的線索都被用光了,而且線索的串聯都合情合理,第二章花了比較大篇幅描述了加賀對於此事的推理,加上野野口自己也承認了實情,甚至是以野野口第一人稱的角度寫的!所以兇手就是野野口。

我頓時一陣心塞,感覺自己進了一個套,這是這本書對讀者的‘惡意’所在。這麼早把兇手推出來幹啥?能不能堅強點!能不能再掙扎搶救一下!哪怕你奪門而出我都覺得你是一條敢反抗的真漢子,你就坐在那乾乾脆脆承認了算怎麼回事?看得我真的想親手送野野口上刑場。

帶着好奇和點些憤怒我繼續往下面看,好在作者對推理愛好者還是有善意的,留了個野野口死活不肯說的作案動機給我們猜。野野口和日高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雖然中間有幾年沒有聯繫,但是後來日高念及舊情給野野口介紹了出版社,這纔有野野口兒童文學作家的工作,不然誰認識野野口這個不掙扎的小子(所以在這個時候我就對他有偏見了嗎?)。當時日高已經準備和妻子前往加拿大定居,我猜可能是因爲野野口嫉妒日高美好的生活和暢銷作家的身份纔在行程的前一晚動手的吧。在拜訪完日高後偷偷從房子背後溜回去,一鎮紙敲死了日高(作家的作案工具都帶着文學氣息,滿滿的槽點),再以電話線纏在脖子上以作掩飾(有什麼好掩飾的,頭上那麼大塊包怎麼可能看不見)。野野口回家後馬上在出版社編輯面前假裝日高給自己打電話製造不在場證明(後來才發覺這個不在場證明簡直全都是漏洞),隨後邀請日高的妻子——理惠——一起回日高家,假裝自己第一次到達案發現場。

其實不算高明的作案手法,漏洞還是有很多,比如說野野口假裝日高給自己打電話卻忘記了無論座機還是手機都是有通話記錄的,這個不在場證明是必須由其他證據來支撐的,只要查一下日高家的記錄就能發現這是假的(這樣回想起來,野野口不可能不知道這個事)。不過我們的‘假警察’加賀對野野口的疑心起於野野口問了兩次日高的死亡時間,這是我沒有意料到的,至少在我的角度看來,兩次對死亡時間的詢問的描寫都是合情合理。只不過加賀認爲,既然野野口先後兩次拜訪日高,同時中間還有一次電話打來,那麼野野口其實是最能首先辨別出死亡時間的人——說起來還是有道理的。

加賀對野野口作案手法的推理讓我心服口服,我也無話可說。那麼既然作者留了作案動機給我自娛自樂,那我何樂而不爲呢?野野口自己有一本類似於日記本的東西,這個日記本會記錄每天野野口遇見的人遇見的事,加賀也不出所料地好好翻了下,發現日高這個人私底下是非常可惡的,比如因貓屎而毒死隔壁家的貓這件事就看得出日高是一個斤斤計較、睚眥必報的個性。加賀爲了找出野野口的作案動機(沒有合理的動機不能結案,即使作案人已經承認),開始對日高以及野野口之間發生的事情進行了調查,隨後在野野口家裏翻出了大量作品草稿,而這些草稿的內容基本上和日高暢銷小說的內容雷同,此時加賀已經堅定了野野口是日高的影子作家的事實,殺人動機可能是日高在去加拿大之前沒有把兩人之間的事交代好,或者說一直以來野野口都受日高的壓迫或者威脅,不得已成爲了影子作家。在加賀的不斷追問下,野野口終於道出事情始終,原來在野野口還沒有成爲作家的時候,寫了一兩部不錯的小說,在把這些作品拿給日高這個已經專業作家鑑賞的時候和日高的前妻(日高的前妻在文中前半部分幾乎沒有篇幅,信息量少的情況下,我對野野口這種說法信以爲真)一見鍾情並且做了不可描述的事情,當然按照狗血劇情的發展自然被日高發現了,並在他倆策劃謀殺日高的時候當場抓包,一起爲證據威脅野野口給他當影子作家,之後一舉成爲拿下多項大獎的暢銷小說家。

我在這個時候更傾向於可能是證據的消除或者分益沒有商量好,畢竟如果是一直以來受壓迫的話,不會等到最後日高終於要離開日本去遙遠 的加拿大的時候選擇動手,加害人終於要走了卻突然決定要動手,要動早動了,不會等到現在。

但是我一直沒等到描寫分利的篇章。

很明顯在這裏作者又給了我一個如鯁在咽的驚喜,同時也是我比較疑惑的地方。按照野野口的說法,在很久以前他就給日高捉刀,那要動手早就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這其中必定 有一件什麼事情是沒有告訴我們的,分利不均或者準備毀壞契約是最好的動機。

所以東野圭吾對小說真的用苦良心,推理到這一步,即使把殺人動機寫成“長期怨恨致使殺人”相必沒有任何不妥,換一個警察也許這部小說就到此爲止了。但是前文對加賀與野野口的關係做了描述——作爲兩位曾經的教師同事,加賀對野野口的瞭解絕不僅僅犯罪嫌疑人那麼簡單,對前輩的敬畏推動着加賀繼續對案件的探索。說實話,如果此時描寫的是一個全新的人物——此處指的和案中任何人物沒有牽扯的旁觀者角度,那麼此處的繼續追查未免顯得點些刻意,哪怕曾經的教師同事淵源也不足以讓警察繼續追查下去,但是加上加賀較真的性格以及對前輩常有的敬畏,一切都顯得合情合理。

帶着這種較真的心情,對周圍的聲音不管不顧,加賀繼續了他的追查。現有的材料不夠,就繼續往之前的時間走。日高和野野口是在小學還是初中的時候認識的(忘記了),那時的野野口性格內向懦弱,經常受班裏的惡霸藤尾欺負,而且方式花樣百出,潑鹽酸(初中怎麼搞到的鹽酸?),脫光野野口的衣服再把他綁起來都是家常便飯,藤尾的跟班們都說野野口是藤尾的“錢包”,因爲幾乎野野口所有的錢都上交給了藤尾。所以野野口越發膽小怕事,甚至因爲害怕報復而幫助藤尾欺負其他人,其他人也因爲害怕藤尾而來欺負野野口。

所以加賀明白了野野口的過往是在校園暴力中度過的,不過值得可疑的是藤尾這個惡霸,在讀書讀到一半的時候進入了交管所(原文是交管所,我估計應該是中國的青少年勞改所之類的地方),原因不詳,有說是打人打了個半死,也有說因爲強姦了隔壁學校的女生。

看到這裏我還是有所疑惑,在我看來這段調查沒有什麼有具體意義的地方,對案件沒有實質性的幫助,但我還是耐着性子讀了下去。

後來日高在野野口的生命裏出現,離開了野野口的日記本,周圍人對日高的評價是熱心腸,爲人善良。這明明和野野口中的日高完全不一樣。在加賀的追查下,發現在野野口被藤尾欺負地陷入泥沼不可自拔的時候,日高一直陪伴着野野口度過了那段地獄一般的日子,上放學一起,喫飯玩耍一起,可以說是野野口當時被孤立的日子裏,在我看來,一道耀眼的日光。

這使我對劇情更加好奇。所以是日高在長大的日子裏變惡毒了?致使於讓他反過來欺負野野口?還是說另有隱情。因爲正如我之前分析的,要動手早動手了,不會等到現在。

加賀繼續推動着情節的發展,一切原因不詳的事情都值得調查。他沒有去糾結於日高在這幾年是否變了性格,而是轉頭開始調查起了藤尾的事件。加賀調出文檔,知道了當年藤尾因爲姦殺了隔壁學校的一名女生而被收進交管所,當時的場景還被藤尾另一個跟班用一臺攝像機錄了下來。爲了調查案件而專門去閱讀所有日高小說的加賀突然聯想到,這個情節和他的暢銷小說《禁獵地》裏面的內容大幅相同!

所以日高知道當年校園姦殺案的全部經過?他是當年藤尾的跟班嗎?那他是否還保留着當年的那份錄像帶呢?

加賀開始追查起了那份錄像帶的下落。他知道肯定不是日高參與的這件事,當時日高熱心腸,爲人正直善良,經當年的同班同學說,日高是少數不服從藤尾的少數幾個人之一,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成爲藤尾的跟班,還幫助他強姦一名無辜的女生呢?

於是加賀拜訪了當年藤尾的幾名跟班,經過調查,這幾個人全部否認當年參與了強姦案,事情過去太久了,加賀根本沒有辦法驗證他們說的話是真是假。可是在機緣巧合之下, 加賀發現這部錄像帶居然落在了日高的手上,而野野口正是知道這件事情的人。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連貫了起來。日高並不是一個睚眥必報、斤斤計較的人,正如理惠和其他當年同班同學所描述的,日高是一個熱心腸 、善良正直的好人,即使看見了那部錄像帶中,幫助藤尾強加那位女生的人正是野野口!他依然用熱情的態度對待野野口,甚至幫助他找到了工作,但是野野口仍然是當年內向膽小沒有立場的小人,不僅毒死了日高鄰居的貓,還把這件事嫁禍於日高,而因爲害怕日高前去加拿大而把這件事透露出來,他選擇了殺害多年的好朋友及恩人,日高!

故事到此就全部結束了。最後的反轉我萬萬沒想到會從作家之間的嫉妒轉變成當年的校園暴力,似乎一切有有着一種聯繫,惡與惡之間從來都沒有分開過,野野口沒想到,原來日高最暢銷的小說《死火》,其中的原型人物煙火師傅,直到最後都記得原來常來拜訪的小孩子,從而打破了他剽竊日高所有作品的想法,那個小孩子就是日高。

小小的惡意長成了一把揮向恩人的刀,從小在野野口心中,當年幫助藤尾按住那位女孩的那個瞬間種下的惡意,在多年之後仍然根植於野野口心中,因爲當年同樣的事情讓自己踏入了地獄。

惡意從沒有消失。這部書讓東野圭吾在我心中的位置再上一個臺階,筆風對我來說是樸素的,但卻給我一種乾淨利落的感覺,就像是打磨多年已經迴歸本源的一把無名日本刀,無鋒無亮,樸素至極,但卻意外的有力到直擊我的心口,心中不僅是對野野口的恨鐵不成鋼,也是對日高的惋惜,對被強姦女生的同情,對藤尾的痛恨。這部小說讓我相信,小說想要成爲一門藝術,其核心絕不在於劇情或者筆力這種技術類的標準,小說一定要回歸人性,才能稱得上一門藝術。



看完的同學不要緊張,我故意有很多劇情沒有寫出來,有時間和條件的同學可以去買一本來看看,一起交流關於讀後的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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