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媽的“戰爭”


“二十三年前的某一天,我知道了你的存在。夜裏,我躺在牀上,在一片漆黑中睜大着雙眼,腦子裏想着你是男孩還是女孩?轉眼間,你已經到了我懷你的年紀了。”

彼時,正是二月份防控疫情的關鍵時期,各家各戶閉門謝客。我盤腿坐在家裏的沙發中間,忽視着我媽的絮絮叨叨。

人們素來說“嚴父慈母”,但我們家的兩位家長似乎都兼而有之,並不那麼分工明確,各人有各人不可讓步的嚴格。

而我媽的嚴格,也引發了不少我跟她的戰爭。

少時學琴,完全出於我媽的一廂情願。

我媽從小藝術細胞好,但因爲某些原因不能達成自己的夢想,多年以後就把我變成了她的寄託。

別人有充足的時間嬉戲玩鬧,我只能在母親大人的管制之下練琴。長此以往,心理的不滿終於到了臨界點,在某一天演變成我和我媽之間的戰爭。

這場戰爭整整持續了六年,常常是劍拔弩張的狀態,不是以我的哭聲結束,就是以我媽的吼聲戛然而止。

直到我初中去了寄宿制學校,停止了每天固定練琴的時間,才減少了和我媽針鋒相對的日子。

很多年以後,有人跟我說:真羨慕你會彈鋼琴,像你這樣有一技之長的人真好,有才藝的人就是會比別人顯眼一些”云云。

當我聽到這些話,臉上不知該做何表情,心裏五味雜陳。

因爲我太清楚這些優勢的由來了。

這些長大後比別人多出的耀眼的部分,全是媽媽的功勞,而我卻以吵架的名義跟她鬥爭了很多年。



彈琴的爭吵告了一段落,另外的一場戰爭又隨之而來。

我初中開始就讀私立的寄宿制學校,最初的目的是我爸想讓我學會獨立,所以在這兩位有話語權的家長達成共識之後,我就開始了人生“悽慘”的寄宿生活。

我以爲,每個月回家一次的頻率會讓我們的感情升溫。但是好像每個媽媽都是天生的攀比狂,每個孩子也或多或少都被“別人家的孩子”刺激過。

或以成績,或以性格,大人們都喜歡針對孩子的一切做討論。

但我從來都不喜歡成爲別人的談資,我的長相讓別人都以爲我懂事乖巧,其實我天生反骨。

所以我和我媽的戰爭又爆發了。

“你爲什麼每次都要和別人說我,有什麼好說的。”

“你是我生的,我沒有權利說你嗎?”

……

話不投機,我甩頭轉身關上自己房間的門以示抗議。長大後的 “戰爭”大多以冷戰的形式進行,我曾數月不主動和我媽通電話,連她打來的電話都一一掛掉。

當時心裏憋着氣,心裏覺得我再也不要理這個女人了。

長大後才發現,我媽其實只是想多靠近我一點。

平時賴女士的面部表情並不豐富,說話時語氣也是淡淡的,但只要一提到跟我相關的話題,她臉上的表情立馬就會變得生動起來。

可是,因爲我的敏感脆弱,因爲我的自私無理,剝奪了她和別的媽媽暢所欲言討論自己孩子的權利。

所以,即便後來我有一些出色的表現,我媽也只是小心翼翼地答覆別人的詢問,生怕我又不樂意。

如果在處理每段關係上,我們都能運用一點逆向思維,多站在對方的角度換位思考,或許就不會有那麼多的僵持和對峙,每段關係也都能迎來豁然開朗的局面。 ​​​



我的長大,她的變老。斗轉星移之間,我媽好像從我的“敵人”變成了朋友。

畢業時的我,爲自己設想了很多條路,獨獨和我媽理想中的那條迥然不同。

我媽想讓我考公務員,這是她眼中理想又體面的工作,可我不想,公務員很好,卻並不在我的人生規劃裏,而且我也不一定就能考上。

這一次我們沒有激烈的爭吵,她沉默了,讓步了,說願意支持我的決定。

我從事了自己理想中的工作,成爲了朝九晚五上班族中的一員。可是,時間一長,工作越久,激情被加班磨平了,我越來越不知道我做這份工作的初心和意義是什麼。

我跟我媽說我想辭職。

我們第一次心平氣和地交談,我們都說出了這些年彼此的 “難言之隱”,說出了各自的隱晦和皎潔。

我媽說,再過幾年她就五十歲了,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她懂得一些事“爲而不爲”,不會再以父母的姿態逼迫我,只希望我能處事成熟。

那一晚,我突然覺得我們之間的距離拉進了很多,不是父母和子女,是一對平等的朋友在對話。

後來我決定去考研,親戚朋友中總有人會質疑,我媽也只是禮貌地說:她有她自己的考慮,然後巧妙地轉移話題。

我的媽媽,已經越來越明白,我需要的並不是 “爲你好”之類的話,而是無言的理解和信賴。


電影《找到你》裏有這樣一句臺詞:“生孩子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事情,是用別人的生命來完整自己。”

這句話沒有錯,但我更想說,對每個女生來說,生孩子不是義務,只是一種選擇。我們都應該感謝自己的媽媽,謝謝她做了讓我們來到這個世界的選擇。

或許,在成長的過程中,我們會無數次和自己的媽媽爭吵,會無端朝她們發怒火,甚至會口不擇言地說出  “爲什麼你要讓我來到這個世界”之類傷她們心的話。

也許我們會嫌她們囉嗦,嫌她們不明白不懂自己,嫌她們自以爲是的想法。那請你一定要說出來,和她們認真地說,因爲她們總是最愛你的人。

她們渴望瞭解我們,希望親近我們,只是用了不太好的方式。

曾看到過這樣的一段話:

每個孩子在降生前,都會在天上選擇自己的父母。爸爸媽媽很幸運,能被你選中,但是爸爸媽媽希望你知道,你首先是你自己,之後纔是爸爸媽媽的孩子,爸爸媽媽希望你獨立、自由,擁有屬於自己的美好人生。

藉此,我也想對我的媽媽說:以前你的生活都是以我爲主,現在我希望你能把生活的重心留給自己,希望你是你自己的,不必困囿於妻子的義務,不必侷限於母親的角色。

希望你平安健康,希望你幸福快樂,希望你永遠活得寬闊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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