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日碎筆

      每天忙忙碌碌的,感覺很疲倦。而睡眠給與我的幫助並不大。我深陷在那個無眠的情緒裏,無力無助,就像深空的夜永無盡頭。我想了很多,獨自竊竊私語,當我無言的時候,這些私語就在我的身體裏左衝右突,似乎要穿出我的皮膚。我書寫,是因爲在我的感覺的核心確實有某種東西壓迫我,在貼身輕輕敲打我,卻又不肯對我說些什麼,它沒有嘴,要借我的嘴,沒有心,要借我的心,我本是無緣無故一溜煙跑到這個塵世中來的,從不想和誰勾結,做那借個體還個魂的齷齪事。能放開我嗎?我是這麼地無辜。

      下午,和一位年輕的磨具工攀談了幾句。流年不景氣,他的口氣淡淡的,有些哀怨。我看見他那雙滿是油跡的手靈巧地在一隻金屬桿的頭部的凹槽裏上着螺絲,換了幾次細細的內螺絲起子,他顯然精於此道,褻玩了很多年,在這個租來的油污遍地的小小民居車間。我來此世間,便是居住在這樣的車間裏,四周都是那種斑駁的油污所塗抹的遺蹟,兒時便感覺有些異樣,成年時,稍微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流年不景氣,而我,生活在不景氣的流年裏,流年把我吹拂到最無情的浪波里,把我捲入,那深不見底的……褻玩裏。

       人總要睡覺。而我和睡眠似乎有個約定:當我想睡的時候,它不阻止我過去。我想它對此沒有什麼意見,因爲我從未一次因此而怎麼樣也睡不着。有時候,我在遠處偷偷觀察過它,看見它長着一張十分溫柔的臉,臉上蒙着一層影影綽綽的像蘆花一樣的絮子,眼睛一直睜開。每次,幾乎是不動聲色地就讓我過去了,完全沒有邊界的概念,它既不推我,也不拉我,更別提鼓動我,給我一個措不及防的暗示:睡吧——不,它從未對我輕啓哪怕聲量最細微的脣語。它尖尖的手指總是揚着一塊很寬的薄紗,就像一層煙,又似很薄的霧,高高地揚起,又緩緩地落下,輕的像一隻鳥的腹部最細微的羽毛,在滑落我眼睫毛的剎那,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可之前我一直感覺很沉重。

      我從不買二手貨。不看模仿的作品。不聽非原創的音樂。我希望自己喜歡的世界儘可能剝離了那些喧囂塵上的絕大多數人樂此不疲的贗品。在奢華和樸實之間,我優選樸實。去他的!我真的瞧不起那些作姿作態的奢華心性兒,想起所有那些搔首弄姿,實際價值低廉,名實不副的淺薄玩意兒,我就厭倦的沒眼瞧;難道高貴就是價錢高?就是無價?就是急急忙忙跑到龍蛇混雜的拍賣會上以一種假正經的莊嚴來宣佈某個破玩意的價格攀上了歷史新高?我不知道,也不想懂,這有什麼好興奮的,難道我不該捫心自問這東西是不是真的物有所值?實際上人們對世界上的一切事物究竟靠什麼來定價?別混淆了價值和價格,如果人們一味地追求後者,前者就會一文不值。

       下雪了。廣東的雪好大啊!只見蒲扇一般大的厚重的雪花紛紛飄落在香蕉林和甘蔗地裏,木瓜樹上也落滿了雪花,看上去那一顆顆碧青的瓜兒都銀裝素裹了。只見一位本地的廣東人穿着一雙人字拖在厚厚的雪地裏淌着,他的雙腳陷在雪裏,不停地拔出,又不停地陷落,紅紅的腳趾擦過那些雪,冷的滋味痛徹心扉,可痛過的心扉裏卻有着亙古未有的極爲新鮮的喜悅。一些有錢人家的女人第一次穿上昂貴的裘皮大衣,套上裝飾奢華的羊皮靴子在剷除了雪的公路上走着,她們左顧右盼,喜笑顏開,撐着一支支蒙着紅色綢布的傘,開心地朝天空去擊打那些慢悠悠從天空中飄落的雪花,瞬間她就打碎了幾朵,然而,天空中正有無數的雪花朝她們飛來,它們飛舞着、旋轉着、動盪着、匆匆忙忙,去佈下一個廣東從未有過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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