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時節又逢君(上篇)

白雪已經覆蓋了臺階上青綠的痕跡,枯黃的草木被寒冷的冬天折彎了腰,近些年的冬季總是愈顯長情,不捨得雪過無痕。

一身着華服的女子看着面前面容清雋卻略帶憔悴的男子,她抿着嘴遲遲沒有開口。

男子呵笑了一聲,天氣漸冷,有緩緩的白霧在他的脣邊蔓延開來,看似簡單的一聲輕呵,但卻像極看淡了雲生雲起的老人般。

“原來這個問題這麼難回答,那我換個簡單的問法,你……這三年來有那麼一刻把我放在心裏嗎?”男子看着眼前的女人,安婧落,他的夫人,輿國的尊貴的長公主,那個有着輿國獨一無二美貌卻又無比心冷的女人。

男人的眼睛裏似乎還留着最後的期望,在看到女人慢慢別過頭的時候,他眼中的光一下就消失了,是了,高貴的長公主心裏怎麼會裝下這麼污穢的一個他呢?唐君左突然就笑了,他到底還在渴求什麼呢?他到底是在期盼什麼呢?三年了,不過也是彈指一揮間,他早已不在是意氣風華,躊躇滿志的少年,而她也不是那個無憂無慮,不諳世事的公主。

唐君左把女子披風上的雪花輕輕拂掉:“雪下大了,回府吧。”

女子擡首,露出一張精緻好看的容顏,那雙好看的眼睛裏早已沒有最初時候的純淨,泛紅的眼角沾染了時事的無常,唐君左嘆了一口氣,牽起她冰冷的手放到自己的懷中,他始終是不能讓她受一點委屈。

長公主安婧落在十年前低調的下嫁給了唐君左,那時候唐君左的權勢沒有太盛,當今的聖上還沒有繼位,比起如今聖上對唐君左的忌憚,先皇倒是很看好他這個從小鄉鎮出來的狀元,最開始的時候他只是皇子們身邊的小小侍讀,皇子本來就是金貴之軀,他一面要傳授皇子們學識,起到授業解惑之用;一方面又要不傷了皇家人的自尊,讓每個皇子都能夠展現出自己所長,做人可謂是八面玲瓏,也難得的後來一步步從少傅到如今的太師。

以前和唐君左共事的官員們十分忌憚他,唐君左本來就是文人出身,一襲白衣,看上去倒是和斯文公子無疑,但是隻要你一旦踏足到他的領域,不管你是誰,他就會像一隻豹子一般安靜的蟄伏。

對一隻姿態優雅的豹子,他不會馬上和你迎面相對,他會趁你放鬆所有防備的時候給你致命一擊,據瞭解只要得罪過唐君左的人,結局都不是太好,運氣好的可能正在偏遠地區充當勞役,運氣不好的可能現在墳頭的草都有幾人高了吧!

久而久之,唐君左年紀輕輕就成了輿國有名的權臣,也有人想過除掉他,只是那個想法剛剛冒頭的時候,有想法的人早就已經屍首異處了。

唐君左能娶到長公主安婧落據說也是他從中作梗用小人之計玷污了公主的清白,迫使公主不得已才委身與他。

十年前,公主十八年華,因乖巧可人皇上及其母妃十分寵愛,那時公主已有心儀之人,乃相國府大公子楚韞恆,楚大公子出身名門,不僅文武超羣還生的一副好相貌,公主和大公子青梅竹馬本是一對羨煞衆人的天作之合,只是最後在皇后的壽宴上發生了這樣的事。

宮中婢女流傳出來的聽聞是:皇后壽宴之日,公主誤飲烈酒,全身發熱覺得身體不適就準備回寢宮休頓,在回去的途中不知道被誰下了合歡散,那藥物藥性極強,宮中數人都在前庭忙着皇后的壽宴,公主一人行至御花園的時候就藥發了,剛好碰見了教完皇子準備回府的唐君左,宮人們發現他們的時候,公主滿面潮紅且衣衫不整,亦觀之,素來以整潔爲準則的唐君左亦是一般,這件事到底關係皇家的面子。

事後,公主已然昏迷,而唐君左也被抓進了天牢,安婧落醒來的時候哭成了淚人,她知道她再也和楚韞恆無緣,本來想一死了之,後來她的母親發現她這種想法之後,哭着說要是她去了她馬上就去陪她,公主在府中養着傷,後來聽着宮人們說唐君左被抓進了不日後便會問斬,她似乎在明白其中的厲害關係,雖然那時她身中藥物,她能清晰的記得那個男子是無辜的,他一直在旁邊爲她着急,那時候是她抓住了他的手,纔會發生後面的事情,明明那時候可以完全的走開的,他卻沒有一絲猶豫的想幫她減輕痛苦。

錯不在他,公主親自去找的聖上求情,祁元帝在聽清了緣由才明白,這次陷害公主的陰毒小人想用一石二鳥之計,一是扼殺他想扶持的臂膀唐君左,而是通過公主母妃項氏來挑撥項家皇親和自己的關係,果然好計策。

祁元帝能夠治理中原第一大國輿國不是以其國家權臣之間的制衡,更在於他能夠很好的利用各種有利的時機,聖旨一下,安婧落就這樣嫁給了唐君左,於是狀元郎駙馬爺成爲了輿國發展的有力臂膀。

新婚的那天,安婧落坐在灑滿紅棗和桂圓的喜牀上,大紅的喜被很是鬆軟,像極了她此刻的心情,就像是浮在雲端一般,不着實際,不知道自己將來的命運如何。紅燭灼燒發出輕微的噼啪聲,桌上規整放置着白玉瓷杯,清淺的酒香沾染了杯沿,等着她的新郎歸來。

她不是沒有想過自己出嫁的場景,夢裏的十里紅妝,夢裏的新婚洞房,只是郎君卻不是她心心戀戀的那一個,當她母妃跪下來求她的時候,她就知道不管之前集多少寵愛於一身,在國家面前,不過也是一枚棋子罷了。

門被人從外推開,咯吱一聲,鴛鴦戲水的蓋頭下可以看到來人大紅的喜袍,他身上酒氣很重,但是可以從他的步伐上來看,沒有醉,他緩緩的走到安婧落的面前,雖然公主出嫁也是大喜事,只是她之前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後,並沒有按照輿國之前的婚俗來辦這場婚事。

不知爲何,他沒有直接過來揭安婧落的蓋頭,他先是踱步走到桌案邊,慢慢倒了兩杯酒,然後再回到她的身邊,緩緩揭開她的蓋頭,伊人紅妝,平日相見寥寥幾眼她都是素淡的打扮,盛妝之後的安婧落有種驚心的美,唐君左微愣,可能只有一瞬,他收起眼中的驚豔之感,他站在一個讓安婧落不會拘謹的位置,先是把她的髮飾慢慢摘下,頂着這麼重的髮飾一定很累了。

脖子上重量消失的時候,安婧落擡眸看他,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有種委屈之感,有僕人忙進忙出的送來喫食,熱氣騰騰的,在臨近冬日的夜更顯得溫暖,唐君左牽起她的手來到桌邊。

“公主勞累一天了,怕是沒怎麼進食,府上的廚子做菜口味較清淡,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安婧落接過他遞過來的碗筷,不知道是不是被熱氣薰了眼睛,眼睛又熱又澀,上好的珍饈到了嘴裏泛着淡淡的苦味兒。

唐君左掀開繁複的衣袍坐在凳子上爲她專心佈菜,安婧落始終未發一言,唐君左慢慢說道:“公主下嫁於唐某實屬委屈,我本出身鄉野,承蒙聖上擡愛,現如今又將公主金貴之軀許配與我,是吾之幸,唐府窄小比不上宮中,公主若有所需你可以直接和我提,我的父母早在今年前就病逝,吾本是孤生一人,行事不免粗糙,若平日相處,有任何不適的公主可暢言告知。”

安婧落安靜的喫着他不斷夾在盤子裏的菜,看着一邊說話一邊不停往自己碗裏夾菜的人,她終於伸出柔荑般的手堪堪擋住他將要夾到她碗中的菜:“我喫飽了。”她的聲音很小,聽得出姑娘家實在喫不下的嬌羞,唐君左笑了一下,隨即叫小人撤走了桌上的飯菜。

屋子安靜了下來,其實兩人早在之前就有了肌膚之親,現在名正言順的時候倒顯得拘謹,看着紅燭下嬌美的人,唐君左也不想做什麼君子,走到過抱起安婧落就往臥房走去。

洞房花燭夜,能聽到女人小聲低泣的聲音,也有男子安撫着的聲音,春宵一度,不過是月老手中的紅線一指。

唐君左沒有父母親,安婧落也不用早早的敬茶,不知道是出於對她公主身份的尊重還是其他,唐君左十分寵愛安婧落,久而久之民間常聞唐府中佳話,公主駙馬郎情妾意,好不令人羨慕。

公主又是極有旺夫相的一個人,從她嫁給唐君左之後,他直接官升了好幾品。

唐駙馬寵愛公主並不是謠傳,爲了讓公主在唐府喫住習慣,他專門找了專人去學習宮中的飲食,以及爲她特製宮中的穿衣用度。

其實嫁給唐君左的時候安婧落的那顆心早就死了,那時候她只知道自己是父皇爲了制衡國家的工具,山河面前何談情愛,而對於唐君左這個人,對於她來說和陌生人無疑,和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度過一生和心死了有什麼區別呢?

只是安婧落也沒有想到他會對自己這麼好,好到某一天她多看了一眼街邊小喫,他就每天下完朝之後給她帶上一份,那時候冬日,他怕東西冷了還小心的把喫食揣進懷裏,每次她喫到的都是熱乎乎的東西。

慢慢的她開始享受這唐君左對自己的好,不過也只是享受而已,早在出嫁的時候她就把自己的真心深深地埋在了華麗卻又清冷的皇宮中,講究權錢的朝堂之人怎麼會付出真正的感情呢?

唐君左喜歡叫她落兒,他始終覺得叫公主疏離,叫夫人太形式,初初聽到唐君左這麼叫她的時候她還有點不適應,只是習慣始終是個好東西,既可以淡忘傷痛又可以衍生新的東西。

唐府中服侍的人雖然不多,但是每個人分工卻相當的精細,安婧落嫁到府中這麼久沒有任何事讓她不順心的。

最開始的時候,安婧落以爲唐君左對自己只是出於對皇家的忌憚,想着過些日子便會露出人的本性,只是日子若流水般逝去,安婧落看着坐在桌邊正在爲自己剝荔枝的人一眼,一年多了,還是以前的樣子。

“落兒過來喫荔枝,沒有給你剝太多,荔枝上火,我叫王嬸兒給你煮了一碗雪梨湯,你待會兒記得喝。”

安婧落愣了一下才答了一聲:“好。”

唐君左看着懨懨的安婧落,摸了摸她的臉,估摸着是上次傷寒還沒有好透:“落兒,是不是近日生病躺着乏累了?後兩日就是花燈節了,你快快把身子養好,我們一起去賞花燈吧!”

安婧落從來沒有參加過宮牆之外的集會,倒是有幾分興趣。

安婧落和唐君左相處時間長了之後,說話做事被他寵的有些嬌氣。

想着這幾日她的境遇,安婧落幽幽的說道:“駙馬倒是自在,要是讓你把苦澀的藥物作爲幾天的餐食,想必你也如我這般!”

唐君左談好般的笑着說:“是我的錯,落兒不要生氣。”

安婧落順着杆爬的說道:“本就是你的錯,我本就是小小的傷寒,你把宮中的御醫請來了好幾位,本來我從小就不喜和這些老古板打交道,現如今你可知錯。”

唐君左笑了,似乎終於看到了公主殿下之前的一面,慢慢從身後拿出平日裏她最喜歡的餡餅,之前在宮中食物精細,山珍海味喫多了始終也就一個味道,但是宮外卻不同,這裏的喫食不僅形式各異,味道還很是鮮美。

唐君左把靠在牀上的人慢慢靠在自己的懷裏小聲的說道:“偷偷喫,我是瞞着幾位太醫帶進來的。”

安婧落接過他手中的餅,哼了一聲便慢慢的吃了起來。

……

花燈節。人很多,唐君左牽着安婧落的手慢慢的走着,他們兩人郎才女貌,一路上收穫了很多讚美,女孩子對於好喫的好玩的始終是要專注幾分的,於是一路上只要安婧落多看了幾眼的東西,唐君左都會去買一份兒給她,看着她眸中的笑意,他心裏也會暢快幾分,喧鬧過後,兩人買了花燈在河邊放,紅色的蓮花燈象徵着祝福和好運,唐君左站在一旁題字,他本身生的俊秀,岸邊多有放燈的姑娘,不時有經意的不經意的目光看過來,安婧落掩了掩脣,之前她和楚韞恆也放過燈,小小的一方水池,孤零零的一盞燈,怎能實現她的願望。

唐君左把筆墨拿過來的時候,她還在發呆,也沒有聽見他說話的聲音,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把那盞燈放入了河中,河面泛起了漣漪,清風漸起。

他牽起安婧落的說到:“起風了,我們回去吧!”

安婧落和如今的太子乃是一母同胞,兩人感情很好,聽說她纏綿病榻幾日,不免有些擔心,便在休沐的時候來唐府看他,太子似乎不喜唐君左,話語之間不僅疏離而且還帶着幾分不滿,而唐君左卻還是以禮待之。看到皇弟對唐君左的態度,安婧落心裏不知道爲什麼有幾分不舒服,她素來不喜歡關注朝堂上的事情,但不是對於最近朝中的事情全然不知。

她知道父皇看中唐君左的才華,一直培養着他成爲自己的左膀右臂,過度寵信難免會損害到他人的權益,多多少少她也知道唐君左在朝堂之上是行事果決之輩,但是對於宮中的事情唐君左一概不提,好似回到家中的時候他只是長公主的駙馬一般,而不是聽聞的手段精明的謀臣。

她一直以爲像是唐君左這樣的人永遠不會累,只是那日夜深之時,看着他坐在月下獨酌,一個人的身影孤單而寂寥,才明白不管是誰都會有疲累的時候。

記得他之前和她說過,他說自己煢煢孑立,前生漂泊,像是浮萍一般,不過也是自在,她想他是不是也開始厭倦了朝堂。

她的心密密麻麻漫上一種難言的情緒,她悄悄退會房中,那一夜她的枕邊人未歸,她也終是一夜未眠。

他們之間的變故出現在成婚後的第三個年頭,那時她剛有着三月未到的身孕,唐君左卻在她查出有孕之前接旨去西北治理蝗蟲之災,成婚幾年他未曾遠行過一次,一去便是幾月的分別,他也是極爲不捨,又不能讓她跟着自己西北喫苦,走的那晚也是極盡纏綿,他走的第一個月安婧落很不適應,最開始的時候她也只是以爲身體不舒服,直到有一日她昏倒在花園中,服侍她的人都嚇壞了,匆匆找來郎中才知道她早有了身孕。

不喜小孩子的安婧落,摸着自己的小腹,心裏溢出滿滿的滿足之感,想象着要是唐君左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會有多高興啊!

後來她很是注意自己的身體,雖然喫不下,還是每日讓廚房備着喫食,她可不能讓肚子裏的孩子餓肚子。

早些時候唐君左一直擔心她年紀小,便一直沒有提要子嗣的事情,哪怕外人怎麼詬病他,他也只是以她爲大,她比什麼都重要。

所以當自己聽着皇弟說之前她被下藥的事是被唐君左所爲的時候,她不可置信,甚至還和向來交好的太子爭執起來,他夫君本就是謙謙公子怎麼會用這種手段?只是當太子不斷拿出的“證據”之後,她開始懷疑起自己是否真的看清過唐君左的面目。

那些所謂的證據是一幅副畫,畫中人皆是她,第一幅畫中的場景她記得清楚,那時她看桃花開得爛漫,楚韞恆在一旁撫琴,於是她便爲他跳了一曲桃花舞,而那時,唐君左不過是剛剛纔入宮的小小侍郎,而後的一幅幅畫亦是她在宮中的場景,連爲數不多她出宮在外的景象居然也有:

她和宮女們一起踢毽子的場景,她追趕蝴蝶的場景,只是那時候對於唐君左的名字全然是陌生,之前在皇后壽宴上的侍女們也說看到過唐大人之前出現在宴會上,就連之前唐君左教學的小皇弟也說那日本是皇后娘娘的壽宴不必來教授課程,但是少傅還是堅持己見,說是學業爲重。

就算安婧落不相信宮女、皇弟們的一面之詞,那這些畫算什麼,他們成婚已有三年,他的丹青她早已熟悉,這些畫的確是他所做。

送走太子之後她靜靜的看着桌案上的畫作,她手指微抖的翻開一張又一張的畫作,難道真的是蓄謀已久的計劃。

不知道是不是憂慮過深,那日她不小心摔倒後就見了紅,未知全貌,她無法追究誰的過錯,但是看着太醫搖着頭說孩子保不住的時候,她還是紅了眼睛,她的孩子就這樣和她錯過了嗎?他的父親甚至還不知道他的存在。

唐君左回來已經是一月之後,看着愈加清瘦的安婧落,不免得擔心,趕緊叫膳房做了些滋補的湯品。

“早知道你在家也不會好好照顧自己,當時就應該把你一併帶到西北去,那邊玩樂的地方多想必你應該喜歡,對了我還給你帶了……”

唐君左剛從長袖中掏出那對瓷娃娃的時候,一眼就看見散落在書案上的畫作,他的手一頓,偏過頭看着坐在那裏慢慢繡着錦帕的人,她慢慢擡起頭看着他。

唐君左冷冷的哼笑了一聲,現在聖上龍體略微,有些人就在未雨綢繆,把他放在這麼個當口處置,不知道是不是太過於高看了他唐某人。

安婧落慢慢把繡完的線結頭剪短,然後清冷的目光落在他白袍燙金的袖口上“那些畫是你畫的?”她慢慢的問道,就像平日裏問他是否可以帶一個王記燒餅回來一般。

早些年他對她懷着的心思,就像是生長在淤泥裏的蜉蝣一般,污穢不堪的他竟然膽大的肖想着聖潔純白的芙蕖。

唐君左慢慢把散落的畫卷收拾好,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那孩子,你一開始的時候就不想要是嗎?”

安婧落的眼睛慢慢紅了,兩人就像是較着勁一樣:“那日我被下藥的事情,你是否有參與?”

“既然公主認定了,我還能說什麼呢,這件事不就是我的罪魁禍首嗎?”唐君左抱着那些畫走了出去。

一滴淚落在繡帕上的風鈴花上,象徵平安喜樂的風鈴花沾染了眼淚,模糊了本來的顏色,是不是一開始就是一個錯。既然是錯爲什麼又要開始,人心真的不值得考量嗎? 

唐君左坐在庭院中一杯酒接着一杯酒的喝着,她始終不會知道自己遠在西北聽到暗衛告訴他她有孕時候的歡喜,以及孩子不在時候的擔憂,他常常忙到三更半夜不睡覺,就是想着早些回來陪着她,回來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她是否很難過,他該怎樣寬慰她,甚至還在趕回來的途中買來小玩意想要逗她開心,是,他承認自己並不是什麼聖潔公子。

他早就知道的皇上看好他的才華,太子勢弱,但是野心卻大,聖上無非是想要找一個可以制約他的權臣,說到底他不過也是皇家的一枚棋子而已,早在幾年前,他並沒有多在意功名利祿這些東西,那時年少自負,總想着如何證明自己,初初入宮時,他不過是個小小的侍郎,記得有次他搬了一大摞陳年紀要,累得像是市井的搬運人一般,想着狀元也不過如此,就在那時一聲女孩子的輕笑擾亂了他早已靜入死潭的內心,他看見她在桃樹下輕舞,白色的裙裾翻飛,花瓣紛紛落在她一頭美麗的青絲上,美人美景,她看着她對着她面前的男子嬌笑,笑容如山間初雪融化般,那麼美好。

他知道她已有良配,但是他還是通過皇子們打探她的行蹤,他喜歡看她笑,後來進宮對於他來說不再是一件枯燥而又乏味的事情,只要想着見着她一面就好了,就像是坊間傳聞的癡人一般,他一幅幅的畫着她的畫像,就像她一直就在他的身邊一樣,只是沒有想到後來也會成爲歹人利用她的工具。

她問,他是否和皇后壽宴的事情有關,他該怎麼說,他想這件事認下來也不是不好,這個世界的污穢之事太多,把她娶回家的那天,他就對自己說過自己何德何能能夠擁有她,一定不能讓她受到傷害。

是啊,他做人精明,能夠安然無恙的在皇上和太子之間周旋,但是一到安婧落這裏就自亂了陣腳,他終於明白了那時周幽王爲何要烽火戲諸侯博得美人一笑了,他想有的事情一點碰上了情愛始終是無法掌控的,他心裏難受的像是火燒般,他們成婚已經五年有餘了,對於他早已不是隻能遠遠觀之的他,而對於安婧落來說,她始終沒變,甚至有時候唐君左在想是不是某天他終於死在了朝野之上,她不會爲他掉一滴眼淚。

從小在宮廷中長大的人,她早已懂得什麼纔是能夠保全自己的生存之道,只是看到她對於那個還未出世的孩子那麼不在意的時候,他的心還是很疼,他想把自己胸膛刨開給她看,告訴她:“公主,你看這就是喜愛你那麼多年的跳動的心。”

晚風襲來,他想她應該也不想見他,那麼就這麼安靜幾天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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