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的期限

奶奶少爺爺三歲,爺爺89歲那年仙逝後,已經86歲奶奶就落了單。她常常一個人發呆,目光呆滯,神情恍惚,甚至有時還會跑到爺爺的遺像前大聲痛哭。

母親履行她的承諾,執意把奶奶從大伯家的土屋接到了我家的紅磚房,奶奶就跟着我們喫住。大姑二姑小姑也隔三差五輪流過來看望奶奶。只是母親忙於地裏的莊稼,並沒有太多的時間照顧奶奶。爺爺走後,頭七,四十九敲敲打打,大家忙前忙後,難免也少了對奶奶的關心。

人的一生,不論有多漫長,都是人生路上歸途。爺爺奶奶這一輩子,共同生養了8個孩子,夭折了兩個女娃,一個幼子。奶奶48歲的時候生下一對雙胞胎兒子,就是我父親和一個小叔叔。因爲是難產,奶奶吃了很大的虧,孩子才呱呱墜地,後又因爲大環境下的貧窮,吃了上頓沒下頓,奶奶因此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時常以淚洗面,說胡話。這時,我的大姑姑挺身而出,原本要準備出嫁的大姑姑說,我不嫁了,男方願意等就等,不願意等就算了,先照顧弟弟們要緊。大姑姑從此肩負起照顧兩個小弟弟的責任,奶奶才得以休養,病情也慢慢好轉,父親常說,他的姐姐,卻更像一位母親。

爺爺奶奶的感情一直很好,也從未見過他們拌嘴吵架。奶奶生病,大晚上不好起身去上廁所。農村裏的廁所都是室外,用大木桶做的,上面架兩塊火柴樹板子。爺爺就用小砂罐給奶奶接着小便,再自己披着風衣,點着煤火燈去外面倒掉。他們在漫長的歲月裏,相濡以沫,白頭到老。

現在,爺爺先走,對於奶奶的打擊是從心裏上的,是精神上的崩塌。爺爺走後一兩個月,奶奶也病倒了。起初,母親以爲是奶奶想喫好的,那天清晨,母親天不亮就起牀了,燒好了水,殺了還不過三斤的一隻雞。吩咐我拔毛,收拾。她說她要去新咦莨挖土。我很高興,跑到奶奶的牀前告訴她,今天喫雞。待我們端着雞湯和胸脯肉給奶奶時,奶奶只是象徵性的吃了一些。母親說:你奶奶怕是也要走了。以前奶奶總說這不舒服那不舒服,母親去外面剁一斤豬肉回來,或是殺一隻雞給奶奶喫,奶奶喫完就不說不舒服。

大姑二姑小姑給奶奶買來的冬瓜糖,化餅,薑糖,姑姑她們放在哪裏,奶奶也不管它們 ,不像從前總是像藏珍寶一樣放到米缸理一層報紙,一層袋子包好,我們不問她都很少主動給我和哥哥喫。有時候她偷偷只給哥哥喫,我瞧見了又悄悄生悶氣。而現在,奶奶居然懶得去管它們。這讓我很不習慣!

第二天,就是爺爺陽壽89歲生日,那天晚上,奶奶已經病重,是父親守的夜。半夜裏,奶奶說熱,要換一邊睡,父親把她抱起來,從牀那頭挪到這頭。奶奶又說還熱,父親找來了一把佈滿灰塵的老風扇。父親已經連續守了一個星期的夜,那天晚上父親待奶奶睡下後眯了一小會,半睡半醒的狀態中突然眼前出現一束強光,一羣人拉着奶奶,父親攔也攔不住,而後父親在一片吵鬧聲裏嚇醒。待他回過神來,再看看奶奶,奶奶已經安詳地走了。

離爺爺走後整整兩個月零二十九天,三個月的魔咒兌了現,奶奶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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