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小說【魚龍舞盡闌珊燈】第四十四節  幻象

(指導老師:一鳴)

楚熘第一個反應了過來,起身一躍,跳上了林毅座下的馬。手持銀色短刀,橫在林毅的頸部動脈處,四下回望。

“是何情況?”程尢策馬靠近二人,壓低聲音問道。

楚熘將手中短刀又收緊三分,劃破了林毅白皙的肌膚,滿臉戒備:“恐已中埋伏,但軍心不可亂,汝當安之。此刻,只可進,不可退!”想了想又問道:“蘇韓令何在?”

程尢回頭望向城門高處,卻不見所尋之人。更令他驚恐的是,林毅所帶軍隊,竟在眨眼之間不見了蹤跡!

“活見鬼了!”程尢簡直難以相信自己所見,顧不得其他,脫口便言。幸得回頭時,楚熘手中的林毅還在,這讓他心安許多。

楚熘剛欲開口吩咐什麼,便聽一兵卒來報:“程大人,楚大人,捆縛在糧草車上的御修不見了!”

二人不愧爲百經沙場的大將,皆是一副早已料到的表情,立刻調整好情緒,程尢對餘下人等道:“諸位將士,爾等歷經千辛萬苦,方到這片富饒無災之處。想想爾等家眷,還巴巴地等着爾等,爲他們奪下一片安詳之地。今日,爾等皆身在這嚮往之處,還有何退縮之理!爭,是個死,不爭,是帶着家眷與爾等同葬!兄弟們,伐無道,誅昏君!”

程尢這看似簡單的寥寥數語,實是告訴在場諸人,已到現在這般境地,搏上一搏,興許還有活路。誰人都不是傻的,雖程尢未曾直言,卻皆是明白這背水一戰之理,遂紛紛高呼:“伐無道,誅昏君!”

黃巾在近墨色的暴雨中,顯得如此突兀,將這“伐無道,誅昏君”六字喊得震動天地,氣勢壓人,在這空曠的塍梁城中迴盪。

在衆人聲聲高呼時,本是空曠無人的塍梁城,忽現街燈無數,處處燈火通明,家家飯食飄香。城中人聲鼎沸,車水馬龍之音就在耳邊,卻不見半個活人的蹤影。閉上眼,聞其聲,便是一片盛世繁華之象。

大雨迷濛中,一盞橘紅色的燈籠,由遠處徐徐飄至。依着高度來看,似是一名女子手持着燈盞,徐徐前行,來到這隊伍的最前方。燈籠如同幻象,穿人而過,停在一名魁梧壯漢身前。

“宏郎,宏郎。素素來接你了。”一個十分甜美的女聲由燈處傳來。

只見隊伍中一名身材魁梧之人,面上各色一齊湧現了出來:驚訝,恐懼,思念等情緒,讓男人顯得表情怪異。

女子沒有得到男人的迴應,略帶了哭腔又道:“宏郎,宏郎……素素接你回家……”

男子正猶疑之時,一道天雷忽現,劈中那盞半空中的燈籠。燈籠瞬時起火,火勢竟在大雨中漸漸大了起來,點燃了女子周身的紗裙。伴着火的噼啪聲與女子歇斯底里的慘叫聲,女子妙曼的身姿痛苦的扭動着。男人淚流不止,實在無法忍受,一把伸手抱住火中女子。

霎時,男子周身亦起火燃燒,痛苦嘶喊響徹整個塍梁城,不過眨眼的功夫,便只剩下猩紅火點的灰炭一捧!近者,滿是驚恐,紛紛後退,似多鬼怪一般,避躲避那些隨風揚起,在中飄搖的飛灰。

頓時隊伍大亂,楚熘回望過來,盯着那堆灰燼,眯了眯眼。再次擡頭時,竟發現周遭滿是橘紅色的燈籠,以及聲聲喚着人名的內眷!衆人面色驟變,恐懼之情在軍隊裏瞬間蔓延開來。

女人之聲,一聲聲響起,紛紛喚着自家男子的名諱。天雷道道劈下,那火竟似不再認人一般,一旦接觸及,皆身起大火,慘叫聲穿破雲霄,不過片刻便化爲一堆堆黑灰。

楚熘忽然明白,應是中了幻術的道。遂右手持着林毅,左手快速捏訣,使勁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出。低低一聲“破”字喝出,他的血似是燎原之火,在空中現藍色火焰,旋轉燃燒,飛快四散開來。隨着火勢蔓延,燃燒了所有房屋後,喧譁鼎沸之聲漸漸小去,街燈與燈籠自燃起火。當這把火點燃天地時,才發現原那磅礴雨勢早已停下了,衆人周身皆無雨水。雖烏雲遮天,卻大有地獄走了一遭,迴歸人間之感。

天色漆黑,無雨有風。衆人點起火把,火光照亮周遭事物時,人間的氣息才又重回大地。清點人數後,“黃巾軍”竟只剩下半數人了。

程尢心中升騰起一陣陣地怒意,出師不利,人員大損!怒氣無法忍受,駕馬至林毅身邊,給了他幾拳,將他由馬上打倒在地。楚熘心中亦不好受,任由着程尢撒氣。

程尢眼見林毅倒地,卻輕巧地一滾,穩穩地立於一旁。不見半絲庸人之態。跳下馬來,手指林毅道:“定是林絮出的幺蛾子!我要拿你償命!”

林毅嘴角掛了一絲冷笑,還未等他出手,便聽聞耳邊一飄渺女聲悠悠響起:“切勿妄動,好戲還在後面呢。”

林毅聞言,頓了一頓,雖有疑惑,可軍人的天性此時立現。不過眨眼功夫,又現一副懦弱之態:“你……你若殺了我……便失了保命符……你……你……離我遠些……”

楚熘已然看出林毅的不對勁,阻止步步緊逼的程尢道:“且慢!留他有用,切莫意氣用事!”

程尢雖是莽夫,卻能分輕重,只過去一把將林毅提起,丟回楚熘所騎的馬上。口中卻不滿道:“若是再有人受傷或殞命,我便將你的肉一塊一塊割下來!”

林毅臉色大變,朝着楚熘縮了縮,儼然一副懦弱模樣。

楚熘壓着林毅與程尢率先騎馬前行。行路時,林毅一直在想那女聲,不是林絮卻十分熟悉!行路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依舊不見塍梁府衙的大門。

“咦?這家酒樓我記得!怎的有繞回來了?”

“不對,怎麼可能!我們未曾轉過彎呀!”

“那就奇了!”

“不會是撞鬼了吧?”

……

軍中衆人議論聲越來越多,程楚二人不得不停下,安撫軍心。

眼見將領停步,衆人也乖乖閉了口。

一片寂靜時,卻聽一聲悠悠響起:“林毅哥哥……”

衆人循聲望去,不知何時,一個裹着白狐狸毛細細編織而成大裘的小女孩,帶着滿臉的畏懼,哆哆嗦嗦地立在隊伍的最前頭。

女孩子四五歲的樣子,小臉粉東東的,頭上用紫色絲帶將頭髮挽成兩個包包頭,很是可愛。此時,她的眼中卻寫滿恐懼。

衆人見狀,心下升起的不是憐憫,而是——妖物殺之地表情!

女孩又低低地喚了一聲:“林毅哥哥…”

“曉曉?”林毅看女孩這個樣子,面上過了五色,極輕地喚了一句。

誰知女孩竟抽抽嗒嗒地哭了起來:“林毅哥哥,曉曉……害怕……曉曉看見你脖子上的血了……你是不是……要死了?”

林毅聞言,大驚失色:“我要死了嗎!”

“曉曉想……哥哥……長命…………”女孩子依舊抽噎,兩隻小手扭着自己的白裘袍子。

林毅心底鬆了口氣:“快回去,這裏危險。”

哪知小女孩哭得更傷心:“我…… 我找不到…… 回家的路了……”

林毅頓時憶起,先前女聲便是這位所出!腦中千迴百轉,忽而明白眼前這傢伙到底要做甚——她,紫西山下一方池主,這四方天地皆是她手中玩物,怎會找不到回家對路?那便只有一種可能,便是……欲身臨其境,細細欣賞。只得不情不願地搖了搖頭,配合道:“那……過來哥哥身邊,哥哥抱着你,護着你,好嗎?”

女孩子點頭如搗蒜,擦了一把眼淚,笨笨地走向林毅。

林毅轉頭對楚熘扯謊道:“大人,這是韓大人的私生女。您行行好,讓我抱着她吧。”

楚熘與程尢相互交流了眼神,遂下馬抱了女孩子給林毅。女孩剛剛進入林毅懷中,便衝林毅天真一笑。可這一笑,眼中卻盡是殺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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