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富士康幹了三個月後,我決定離職,回來把大學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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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康”這三個字,以前上學的時候在地理試卷中做到過,這是一個屬於廉價勞動力指向性的工業。那個時候在講到這個題時,老師還給我們順帶上了幾分鐘的德育課,告訴我們要好好讀書,以後要做讓自己的價值提升的工作,不要廉價的出賣自己的勞動力。

那時心想,自己這麼努力,一定不會以這樣的方式和它見面。但誰都逃不過“真香”定律,19年8月23日到11月21日,我在這裏做了三個月“廉價出賣自己勞動力”的製造工。

這三個月裏,我的相冊裏沒有留下一張照片作爲回憶,備忘錄裏沒有一個字涉及到這裏,我以爲沒有物證我會把這段經歷慢慢淡忘,可是腦子裏那些揮之不去的場景至今歷歷在目,一想到這裏還是會眼淚繞眼圈。

這首《心事》是那個時候在車間裏聽到的一首歌,覺得好聽就每日循環,現在聽來,也就是剛纔打開聽了一下,那股車間特有的焦味就撲鼻而來,那三個月經歷的種種也隨之而來。

心事 - 徐秉龍 - 單曲 - 網易雲音樂

這裏把這三個月分成三部分來說,第一個月是適應和生存,第二月是反思,第三個月是規劃。

來這裏上班是爲了從事一份不需要學歷的工作,賺錢。

8月23日,和他坐上了六點開往廊坊的火車,懷着一份期待和好奇。八點到達廊坊北站,因爲要體檢所以沒有喫早飯,九點整到了廠區,看到很多和我倆一樣來這裏幹活的人,年紀大概都在三四十歲,像我倆這種二十多歲的同齡人很少見。

接下來就是體檢排隊,簽署勞動合同,分配宿舍,分配工作部門,崗前培訓,我和他沒有分配在一個車間。全程都是站着的,一天下來腿很疼,後來的三個月腿也一直很疼。第一天中午廠子還給我們提供了一份免費的午餐。

第二天就是正式上崗了,其實挺期待的,好奇車間裏面的樣子,想快點進去上班。上午的時候我們還沒有正式上班,只是給我們發了車間的防護設備,帶我們上二樓填了個人信息。在二樓的車間入口可以看到裏面穿着靜電服忙碌的工人。

下午就正式上班了,進去的時候車間組長開會讓我們瞭解生產線,分黑白班,分配生產線。我有幸被分配在一個坐崗,不用站着。

最開始的三天是跟着師傅熟悉工作流程的,我的師傅人很好,是個東北人,教會了我很多,不光是工作,還有在這裏的生存法則。在這裏的生存法則就是“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爲什麼說得這麼現實?那是因爲在一個流水線上,每個人負責的工站不同,責任是不同的,發現了問題就要及時找生技調試,告訴上一個工站“你的工站出問題了”。如果自己疏忽,流下去了不良品,會被罵得很慘,那種罵是不分男女的,要多粗俗就有多粗俗。

在這裏,你的眼淚沒有半點用處,你的性別也毫無差別對待。在這裏只要是比你強的熟練工人就擁有一份特殊技能——不分理由的罵你。而你爲了生計,爲了錢不得不去忍受,慢慢地臉皮也就厚了,那點可憐的自尊也就漸漸遠去了。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機器斷料,我接的比較慢,被接料的師傅看到,他罵了我,當時自己真的很害怕,但更多的是丟臉,因爲那個時候旁邊還有好幾個人,他們都在看着我。手忙腳亂之下剪刀剪到了自己的手,流了很多血,那個接料師傅看我手流血了,也沒有幫我完成接料,周圍看我的人也走了。忍着手裏的疼痛終於把料接好了,那一刻我意識到這裏是沒有性別之分的,別人不會看你是女孩子就會幫助你,更多的是隻是看看。

那段時間是真的怕去上班,不知道那十個小時怎麼度過,想過放棄不幹,可是自己又能去哪呢,沒有錢。開始的那段日子我甚至確信自己就是個廢物,連簡單的沒有半點技術含量的工作都做不好,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後來漸漸地自己上手了,能夠熟練地操作工站,也和那個接料師傅混熟了。有次和他一起喫飯,就問他爲什麼一開始對我那麼兇,他說一開始以爲你不是幹活的人,看你幹活磨磨唧唧的,沒忍住。但是現在不那麼認爲了,他還誇了我幹活認真,還說我現在也是我們線長的得力干將了。

其實有些時候被質疑被否定,甚至面子過不去,也不要緊的,慢慢的學,去證明自己就好。

要說第一個月是什麼支撐我堅持下去的,就是沒錢吧。與其說是支撐不如說是被生活所迫,這份工作是那個時候唯一一份維持生計的飯碗。沒了這份工作房租水電飯錢都沒有,談何面子,談何詩與遠方。

反思,難道找一份餓不死的工作就算對自己的交代了嗎?

第二個月開始反思自己,從小成績優異的自己,復讀考上本二大學的自己,難道就只是想這樣混日子嗎?讀着父母用血汗錢換來的最貴的學,做着一份勉強養活自己卻沒辦法回報他們的工作。難道這種每天單純的體力勞動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不是的,這不是我想要的,可爲什麼自己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還不是因爲自己大學期間完全放飛了自己,沒有好好讀書,掛科網吧通宵,浪費了三年時間,沒有如期拿到畢業證,不敢出去找工作,曾經誇下海口說即使沒有畢業證,自己也可以養活自己,也會找到工作。

現實卻是沒有畢業證是找不到一份體面的工作的,其實在去富士康之前自己去過網吧當網管,在餐館端過盤子,發過傳單,以爲只要自己願意付出辛苦慢慢熬就會過上好日子。天天被自己的假裝努力感動得一塌糊塗,一事無成。

記憶中那段捉襟見肘的日子,彷彿就發生在昨天。電費交不起,兩天勉強喫上一頓飯。那段日子唯一光亮的一件事就是“湯圓”的到來,“湯圓”是一隻黑白貓,她小小的一隻,一開始對我有攻擊性,後來日子久了熟悉了就粘着我,每天的狀態就是我看書,她趴在我的肚子上睡覺 。

“湯圓”既是光亮,也是遺憾。中秋節這天我出去上班的第一天,他給我打電話說湯圓死了,那個時候我還沒下班,聽到消息的那一刻不敢相信是真的,趕緊坐地鐵回家,坐在地鐵上就忍不住了,哭了出來,委屈伴着無能。沒錢的自己連自己想要守護的人都守護不了,如果有錢一定可以第一時間把湯圓送進醫院,一定可以給她買新鮮的雞肉。

因爲自己的不努力,不優秀,所以必然是保護不了生命中對自己重要的人,所以一定要強大,要經濟獨立,要有上進心。

這一個月的反思,回看自己曾因遊戲荒廢的大學的時光,真的覺得要有多可惡就有多可惡,家長老師摯友的勸導全然不聽,非要自己碰壁了才肯回頭,要說自己爲什麼混成這樣,全是自己的咎由自取。

犯錯了不要緊,重要的是要記得改過來。

所以第三個月,我給自己做了一份規劃,未來一年的規劃。

規劃:

1、回家和爸媽如實交代自己這幾年在外面的詳情,請求他們的原諒;

2、給學校打電話,把掛的科目補回,拿下畢業證;

3、拿到畢業證後找一份長期穩定的工作;

自己這麼規劃也這麼辦了,11月22日徹底辦完了離職手續,走出廠區的那一刻,覺得天高真的可以任鳥飛。說實話在廠子裏的三個月,自己都不敢擡頭看天,怕哭,覺得沒臉去看。不敢迴應車間裏的人對自己“之前幹什麼”的提問。

回到家裏,和媽媽躺在炕上,和媽媽交代了自己這幾年的所作所爲,媽媽並沒有訓我,只是說希望你說到做到,媽媽是善良的,媽媽也和我談了很多交心的話。像個孩子似的和我說自己做夢夢到魚,說是好兆頭,還說上帝讓她的乖女兒回頭,拯救了她的孩子。

給導員打電話詢問自己還有沒有機會拿下來畢業證,導員說還有一年的機會,讓我好好把握。於是回到學校就開始抓緊找老師補課,20年初考過了兩科,還有兩科在下學期,老師說你看吧,只要你肯用點心考試都能過的。

回到天津還去找了大學閨蜜,在我墮落的那段日子裏,是她一直不離不棄的在我身邊,幫我打飯,幫我弄複習資料,拉着我學習,在那段不被人看好的日子裏是她一直在鼓勵我。並在她的介紹下,我還拿到了一家教育機構的offer,等到我把大學畢業證拿下來就可以去那裏上班了。

目前三個規劃都已經實現了,起初擔心的全都沒有發生,大家還是和以前那樣對自己信心百倍,是自己被自己的想法限制住了,因爲害怕嘗試,害怕邁出去第一步,所以我錯過了後來的很多事情。

不過現在一切都在變好,回過頭來再看看這三個月,自己認爲的不可言說其實說出來後也沒那麼不堪。只是自己總會被還沒發生的恐懼嚇住前進的步伐,所以以後請先去嘗試,實在不行了再害怕。

現在真的感謝這段經歷,讓自己浪子回頭,讓自己意識到學歷真的很重要,讓自己看清現實,讓自己成人。

END

其實誰都有過一段灰暗的日子,

比起那些鮮明的日子這段日子顯得難以啓齒,

但回過頭來再看,

這段日子亦是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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