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讓我叫她嬸子,我答應了,便一直這樣叫着。
我洗第一個澡的時候,足足髒了三桶水。那是一種老舊的浴盆,木做的,像個放大版的腳盆。
溫熱的水不停沖刷着我身上的“陳年污垢”,一頭枯燥的長髮也浸入水中,交橫着彷彿水中的藻荇。
綿綿的睡意襲來,倘若處在溫泉中。
周圍靜悄悄的,只有我拍打水花的聲音,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只不過沒有花瓣牛奶浴,房裏也沒有丫鬟一旁伺候着。
到最後一桶水的時候,終於看見清澈的樣子。我有些恍惚,也有些感動,竟不知道嬸子前幾日是懷着什麼樣的心情抱着一尊從泥沙裏撈出來的小乞丐的?
凳子上擺着一套衣服,一切都小小的,我拿起來穿上,雖然舊了些,竟也量身定做般合適。
今天沒開店,嬸子在廚房做飯,看見我卻並沒有多大驚奇,只淺淺說一句,“順眼多了。”
她喜歡帶我去公園散步消食。我的小手被她牢牢抓緊,怕我跟丟一般。
我問她:“那些有錢人家爲什麼要買孩子,都是生不出孩子的嗎?”
“誰教你這些的?”
“他們會喜歡醜小孩嗎?”
“當然不會。”
“可我這麼醜”
“是挺醜的,所以我沒打算把你送走。”
我停了下來,不明所以,皺着眉問她,“爲什麼?”
嬸子不說話,笑着鬆開手,“因爲你長得不好看。”
“爲什麼帶我回來。”
“你不喜歡嬸子家嗎”
“喜歡。”
“那就別問爲什麼。”
那日起,我突然開竅,也許,嬸子是個很好的人,即使她是人販子。
那日,有客戶來找嬸子。
麪館早早關了門,家裏留了一位客人在客廳喝茶。嬸子不讓我出門,我便乖乖待在臥室裏,也不出聲。
我原是聽話的,可討論聲實在太大。
我悄悄溜出去看看,只瞧得見背影,寸頭短髮,筆直的背,說話溫溫和和的。
“大姐有找到?”
嬸子的聲音,“撿了一個小姑娘,晚上又偷偷給溜了。”
男人點點頭,“…有合適的勞煩您留意。”
“這是自然。”
索然無味,我搖搖頭,悄悄往回溜,突然一道視線傳來,我徑直看過去,一顆沉寂多年的心竟有不受控制地歡呼起來。
即便我是個活了數百年的傢伙,也不由看得出了神,天下竟有這般好看的男子,光是站在那裏不說話,都能引得旁人注目。
不知道什麼什麼時候竟跳出一條狗 ,我一踩,它一咬,四目相瞪,各退半米。
那畜牲狂吠幾聲,我竟傻到伸手去捂它的嘴,突然就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是阿嬸。
“畜牲滾開” 棍子直愣愣地落在狗肚子上,那畜牲幽怨地悶哼幾聲,也捂着肚子跑開。
持棍的是先前坐在那裏的男子,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脣角微勾,似笑非笑。
“這位是?”
阿嬸急忙將我攔在身後,“外甥女來玩幾天。”
我看見那謫仙般的男子笑了笑,說着,“行,那我改日再來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