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志異》短篇集三十六 遵化署狐

蒲松齡  原著

        諸城縣邱公任職遵化道臺。公署中原本多有狐類。最後一樓之內，綏綏相隨的狐類整族居窩那裏，早已以此樓作爲家了。狐族時常出來害人，遣逐它們反而益發喧鬧得熾烈不休。就任此地的官員惟有設擺貢牲禱祭它們，不敢絲毫有所迕逆。

        邱公到任，聞聽而後惱怒此事。狐首也畏怕邱公性情剛烈，變化成一老婦人告知邱公家人說：“請去稟告大人：人與狐不須相互成仇。容我三日，將攜帶家小逃離此地。”邱公聞聽稟告，始終沉默不言。

        次日，閱兵結束，邱公下令全體戒備不散，指派兵士盡扛諸營巨炮急入公署，環繞狐居樓舍千座火炮併發；數仞之樓，頃刻摧爲平地，革肉毛血，自半天雨落而下。只見濃塵毒霧之中，忽有白氣一縷，頂冒煙霧衝空而去。衆人遠望那裏說：“逃脫了一狐。”公署之中自此平安無事。

        過後二年，邱公遣派幹練僕從抱捧銀兩若干數目奔赴京都，將去謀求遷升。此事未成，暫且將銀兩窖藏於班役之家。忽然有一老叟到朝廷之上聲喊冤屈，言稱妻兒橫被殺戮；又揭發邱公克削軍糧，攀緣當權，賄金現今暫存某某家中，自己可以隨同驗證。

        兵士奉旨押他前去查驗。到在班役家裏，深搜不得，老叟僅以一足點指某地。衆人領悟其意，挖掘那裏，果然搜得藏金；金上鐫有“某郡解”字樣。隨後覓尋老叟，竟失卻他的所在了。府衙執按鄉里鄉名來求找此人，竟也沒他。邱公由此罹難。方知老叟即爲先前逃脫之狐了。

        異史氏說：“狐類害人，可獲誅殺理由頗多了。然而先制服而後舍放它們，也是來保全我輩的一番仁德。邱公可稱‘疾恨狐類已甚’者了。若讓關西清廉的楊震來做此事，豈能是百狐所復仇得了啊！”

有感：修正他人而忘卻了端直自己。嫉惡似仇如邱公，全窩絕了狐類的安逸福根，才招致多年後的殿前喊冤。耳畔有悠揚的旋律傳送，你安能知曉它究竟來自何代何朝！茫然四顧間，又爲不遠的來日，添增了幾多欣喜與愁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