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歲了，即將到來的卻是我的第四個清明節。
從小沒有見過奶奶。爺爺離世時，我才九歲。幼時遲鈍，對生死的概念不太清晰，一直以爲爺爺只是遠行，總有一天還會回來，即使看着爺爺的棺槨入土，心裏卻沒有太多的悲傷。待到懂得人的生離死別時，卻因悲傷離得太遙遠，隱藏在心底淡漠不見。
所以，那時是沒有清明節這個概念的，學校也多半不放假。只知道那一天，姑姑們要來家裏，與我的父母、叔叔嬸嬸們結伴去祖墳祭奠，然後，再熱熱鬧鬧一起喫頓放了肉的大鍋菜，對於彼時的我，已經是無上美味了。
兒時，清明節，只是幼小心靈期盼的親戚來家的日子。
2008年起，清明節成了法定的假日，次年又組合成了一個三天的小長假。清明時節，油菜花黃金蓋地，梨花芳菲春帶雨，春光正好，父母安康甚少掛念，便總在這時候，帶上妻子和年幼的孩子，郊遊踏青，放飛風箏，享受難得的工作之餘的安閒。
父母安康時，清明節，只是我們一個快樂的假期。
2014年的清明節，是父親離世後第一個清明節，也是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清明節。妻子那些天身體不好，便早早地便準備了過節的紙錢，囑我回老家上墳。天剛亮，我就開車踏上回家的二百里路，老家的習俗是要上午儘早去祭奠。喫罷早飯，與妹妹、姑姑們一起去祖墳，遠遠地，便一眼看到了父親的墳塋。前一年他下葬時未燃盡的花圈還覆蓋在墳頭上，泥土被沖刷露出花圈或金色或銀色的彩紙，彩紙的縫隙中，籬籬落落長出了嫩綠的青草，有的還開出了星星點點的小花，有黃的，有紅的，小花兒點着頭，彷彿在告訴我時光如飛刀，去年一粒籽，今日開成花，你，再也見不到你的父親了！
每每在夜深人靜時流淚思念父親的我，來到他的安息地，卻被巨大的悲傷堵住了胸口和淚腺，在姑姑妹妹哀傷的哭泣聲中，默默地往火堆裏添加着紙錢。
蒸騰的煙火中，我彷彿看到了父親依然風風火火的身影，風裏來雨裏去地努力工作，爲一家人的衣食無憂而奮鬥；彷彿看到了我在學業和事業上的每一個進步，他故作嚴肅千篇一律的你正青春還需戒驕戒躁的訓誡，和他眼裏掩飾不住的欣喜；彷彿看到了父親病重時對生的留戀，對我們牽掛的眼神，以及對病痛的力不從心的無奈……萬千過去種種，在父親一抔黃土的背景和火光映襯下，連同他的音容笑貌，更加清晰可見。我呆呆地跪着，希望這一刻再長一些。
煙，終會散去，火，總會熄滅。離開墳地，不用回望父親的墳頭，還是能感覺到他關切的、慈祥的目光，愛憐地盯着我和妹妹，一如我們牙牙學語或者蹣跚學步的小時候。
辭別母親和妹妹，驅車返回單位的路上，沒有了旁人的眼光，我的眼淚才能肆無忌憚地留下來。
從此，清明節真正成了我的清明節。
今年是我的第四個清明節，幾天前，一個聲音就在心底迴旋着，“回來吧。”嗯，會回去的。
希望，我悲傷着我的悲傷，你能快樂着你的快樂。
春光明媚，歲月靜好。我的朋友們，惟願，你們最愛的人都健健康康，希望，清明節永遠只是你們的小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