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樹遺花

那是曾來過半個山坡茶花的地方,不過如今是六月。茶花不屬於這個月份,不是花兒忘記了綻放,而是季節不曾給予它開放的機會。

黑,無止境,森森的白月光直直的打在滿山的黑樹上,空蕩蕩的山頭不見一人卻總時不時傳來悉悉寧窄的聲音。他不知道害怕,因爲沒人教過他害怕,就算教,他尚在襁褓,怕也學不會。

他稚嫩的能溢出水的臉龐,如黑夜的山頭般寂靜,他纔剛被遺棄在這裏不久,卻好像本就是這滿山夜色的一部分似的,合二爲一的寂靜,在月色中透出幾分悲哀。

茶樹不過幾寸高,卻將他的身子遮擋的嚴嚴實實。透過茶樹歪歪曲曲的枝幹,他彷彿看見多年後的自己。穿行在人羣中,沉默於凝望時,淺笑在塵世間。暮色淺淺淡淡又昏黃,記憶沉沉浮浮成落霜。

人心不古,棄置不顧,心難安。夜色逼人,罪人難安,終尋養。一入深林即罪過,再難尋得我故里。

黑風吹得月色泛起點點漣漪,照的人心惶恐不安,回頭尋其遺棄之物的路長長無盡頭,凌亂的腳步打在地上悉窶窒率,心慌、不安,甚至還在思索着自己的決定,動搖、推算,終是他沙啞的- -聲哭腔震的來人頭皮發麻,心如腰鼓。山坡的茶花未開,山坡上突出的石壁在月光下發出森森的白光,點點青苔色似是夜色下難得一見的一抹亮色。美的那麼清冷,亮得那麼暗淡。

來人一點一點接近棄之於山頭的襁褓,聽着那一點一點接近的腳步聲,憐惜或是良心,都不顧了,只是單純的心安,柔弱於我,不過想尋得一方溫軟。只見一雙手生硬且略帶幾分溫柔的抱起他,還帶起幾塊泥土,幾片枯葉,在他將其提至,胸前時,泥土、枯葉無力的直直的墜落。

莫說山中不得半分暖,比起人心軟三分。之後,他與那夜離去而歸返的人一起生活了一輩子,卻總覺得眼前的人時而溫軟,時而陌生,似是終有輕紗掩眉間,不得窺其心。恍恍幾十年,早已記不得那晚的清寒,不知自己也曾生死決於一瞬。或許,人心終是難測。他雖經歷過那晚的驚寒,卻也只是襁褓小兒,難存記憶。此去經年,人至中年,所感所悟的不過是每個成年人都會感受到的一切。

被風染綠的山間,又溜來了一個夏天,一個六月。茶花依舊不開在這個季節,他卻隨意穿行於四季一年又一年。他時而行走在那座山林間,回想着自己兒時的小故事,不過是初至人間的一段小插曲,他是如今的他,而非那夜生死不由己的他,他如一不小心被彈上天空的泥土,短暫的失去自我,終歸還是回到自己該有的軌道,安寧、平靜終是佔生活的大部分。

歲月擅長改變,將青山綠水玩弄於手掌間,將人的容顏悄悄改變。若你是那一樹被遺忘的茶花,歲月該如何裝飾你的眉眼,你又該如何拾取你的流年。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