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故事.我的酒》(第三章)

《你的故事.我的酒》(第三章)

酒館是一個小江湖,形形色色的人,來來往往的事兒,說不清道不明,有人高興的開懷暢飲,有人低着頭自斟自飲,看着高興的人圍坐在一起擲骰子、行酒令,看着自斟自飲的人對着面前的空座位舉着酒杯在自言自語,苦笑一聲,一飲而盡,續上第二杯,重複着之前的自說自話。

酒館基本每天都是這樣,如果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那麼酒館就是收容這些風塵浪子們的“安樂窩”。

我低着頭整理桌上的紙、筆,合上電腦,心想今天看樣子不會有值得收錄的故事了,站起身,伸個懶腰,朝着吧檯走去,準備要一杯波本威士忌,爲今天謝幕。

“又收到什麼故事了?”酒館老闆問。

“哪有什麼故事啊?”我說。

“老樣子麼?”

“對,老樣子。”

說着,老闆從酒櫃裏拿出一瓶波本,倒在高腳杯裏,很紳士的拿到了我的面前,之後又自顧自的擦拭着他的那些高腳杯。

我搖晃着酒杯,裏面的酒被暗色系的燈光照出了那種難以描述的深沉色調,喝了幾口,坐回之前的座位,整理着之前收錄的素材,無意間翻到了一頁,心想:“哦,是他。”
腦海中也不覺回憶起了之前的場景。

故事的主人公叫王濤,那天也是在相同的位置,他就坐在我的對面,不同的是我喝的是波本威士忌,他喝的是杜松子酒。
印象裏,他個頭不是很高,身體很消瘦,寸頭,一雙大眼睛雖顯空洞,但眉宇間仍隱約看出透着股機靈勁兒。

王濤的故事,是從他反問我的一句話,來以此翻開的篇章。

“你知道愛情最怕的是什麼嗎?”

他的突然發問讓我怔了一下,不知該怎樣搭話,便象徵性的抿了一口桌子上的酒,繼續聽他講。

“是現實,那什麼又是現實?錢就是現實。”

“也不盡然吧。我說。”

“沒啥不是的,我就是明白了這個道理,才知道應該利用好眼前的一切來賺錢,才能讓自己心愛的人不後悔跟了自己。”王濤說。

說完他喝了一口面前的杜松子酒,故事也步入了正題。

他叫王濤,畢業於一所二本院校,出身一般的他從小便勵志將來要有一番大作爲,對學習不是很感興趣,生意頭腦卻很是靈光,高中開始就在宿舍裏開起了小賣部,後經校方發現,被明令禁止。但仍會利用課餘時間做些什麼,充盈自己的錢袋。

青澀時光總是轉瞬即逝,這年王濤踏入到大學的校園,他和他的另一半劉昕也是從這裏相識、相知、到相愛的。用王濤的話來說就是:“遇到劉昕的那一刻起,他就更加堅定了自己先立業後成家的理念。”
對於成家立業,王濤一貫是反方向來理解的。

大學不同於高中,自由時間很多,對於王濤來講,這在合適不過了。他和劉昕在同班,沒有課時,王濤都會在校園後身的步行街撂地擺攤賣衣服。劉昕也會在沒課時跑去幫王濤的忙,這讓王濤既不忍卻也感到欣慰。
收攤後,兩人賺到的錢會被當做“戀愛基金”,用於他們浪漫的二人世界。

“總有一天,我們也會有屬於自己的一份產業,你要相信我。”那時王濤總會義正言辭的對劉昕說這句話。

而劉昕,也總是附和他說:“我信你。”

故事說到這裏,王濤又喝了一口杜松子酒,然後同我講:“還是學生時代的愛情最純粹,僅僅是兩個人對彼此互有好感,她選擇了我,我選擇了她,就這麼簡單。”

“好像是這樣。”我說。

“可踏入社會後,就必須考慮些實際的,畢竟生活需要柴米油鹽。”

我沒接話,只是靜靜地聽他往下說。

“我和劉昕從大二上學期就開始在學校后街賣一些衣服,買進賣出,賺一些差價,到畢業也算是攢下了一點家底,憑劉昕當年的學習成績,走出校園會有很大發展,可偏偏選擇了和我一起去創業,爲這事兒,劉昕的家裏來找過我和學校很多次,可別看劉昕平時老實,一但認準了一件事兒,幾頭牛都拉不回來。

“愛情總是讓人奮不顧身。”我說

“是啊,後來,我倆用攢下的積蓄從市場租下一個攤位,劉昕就和我一起,慢慢撐起了我們的夢想。”

“俗話講:萬事開頭難,一開始我們做的也不是很順利,可好在上學時積攢下一些經驗,進貨的商家也都熟識一些,人脈也算有點。
這,都是我們倆的資本。”

王濤繼續說道:“那時候,我和劉昕在母校的附近租了一間三十多平的小房子,除了三把椅子,一張桌子,一口炒鍋,一張牀,其餘的地方基本都用來囤貨了。”

“條件艱苦,可劉昕從沒和我抱怨過,可她越不抱怨,我就越覺得虧欠她。”王濤說完這句話,把杯裏的杜松子酒仰頭一飲而盡。

我擡手示意老闆倒酒,酒斟滿,王濤用手晃動着酒杯,接着對我說。

“每天快到中午,劉昕總會先回家做飯,再把飯打包進飯盒裏,我們家那時沒有冰箱,所以飯不能剩下,做多少,喫多少,省的浪費。
劉昕的父母頭一年總來找我談話,說我如果真的愛劉昕就離開她,不要耽誤她,說實話,我不止一次的動搖過。”

“那你和劉昕談過麼?”我問。

“談過,每次談起這個,劉昕只是低着頭哭,然後她和我說:“愛情沒有回頭路可以走,即使有,我也在認定你的那一刻起,自絕了退路。”王濤,你要做的就是非我不娶,我要做的就是非你不嫁。”

“聽她說完這句話,我倆緊緊抱在了一起,後來我就在想,愛情這條單行道,是需要兩人一起攜手才能走到盡頭。”

“我同意你的看法,愛情從不是一個人的漫步獨行,而是兩個人的攜手並進。
看的出劉昕真的很愛你,現在這樣爲愛放棄一切的女孩子可真是不多了。”我說。

“是啊,她的父母也看出劉昕這份毅然決然的心,也就沒在反對我們。”

“有了家裏的認同和支持,我倆的小日子有了很大的起色,生意也慢慢好了起來。”

“到了第二年,我們租下了市場的一間門臉房,不用再受風吹日曬的苦了,裝修能自己弄得就先自己弄,弄不了的再花錢請人來弄,不到兩個月,我們的店算是大功告成了,開業的前一天,我和劉昕一直在店裏收拾到晚上,一點都不覺得累,晚飯也只是隨意買了些飯菜,在地板鋪上報紙,一邊喫一邊暢談着我倆各自憧憬的未來。”

王濤和我說着這些時,我能看到他臉上露出不經意的欣慰的幸福感。

“租下店鋪的那兩年生意很是不錯,手裏有了些活錢兒,又恰逢一直給我們供貨的老闆要回老家,他的服飾廠急着出兌,機器、員工也都是現成的,開工不成問題,幾年的打拼,服飾行業的門道我也都差不多摸清了,便動了些心思。
和劉昕商量了一下,覺得天賜良機,還是乾的過的,準備把服飾廠買下來,放手搏一搏,雖是個小製衣廠,可好歹也算一份產業。”

“一不做二不休,說幹就幹,把手裏能拿出來的錢都用上了,我從家裏又借了幾萬,劉昕也從她父母那裏拿了幾萬,我寫了欠條給了劉昕,她沒要,我說:“如果不要的話,我在你家人面前會擡不起頭來的。”

就這樣前前後後差不多二十萬都投了進去,等一切手續辦理完,我們就算真正意義上有了自己的產業,廠子的名字由“大風服飾廠”改成了“昕榮服飾廠”。也是那一天,我向劉昕求婚了,我認爲是時候給她一個家了。可當時我多拿不出一分錢給她買鑽戒,也沒錢舉行隆重的婚禮,甚至連一張像樣的婚紗照都沒有。
可她,還是接受了我的求婚。

第二天我們領了證,結婚證上的那張照片就算是我們的第一張“結婚照。”走出民政局我就緊緊握着她的手說:“以後就請劉女士多多關照了。”
那天,她哭的很厲害。

“那晚,我倆去了離母校不遠的那條商業街,買了她最喜歡喝的珍珠奶茶,她還是像上學時那樣,挽着我的胳膊,倚靠我的肩膀。”

“那畫面一定很美”我說。

“是啊,多希望時間定格在那一刻啊。”王濤閉上眼睛沉思了一會兒,喝了口酒繼續說道:“廠子剛接過手,開始的效益並沒有預期那麼好,可有老主顧們的捧場,效益也算說的過去,慢慢來,做生意畢竟不能一口喫個胖子不是。

劉昕每天在家或在廠子裏,我呢,每天跑業務,陪客戶,廠裏的訂單越來越多,可我倆相處的時間卻越來越少。”

“廠子的前景在我倆的努力下應該說是慢慢的打開了,那天陪完客戶,我喝的爛醉,很晚纔回家,劉昕沒有睡,靠在牀頭等我回來,我衣服也沒脫就一頭倒在了牀上,準備睡覺。

劉昕幫我脫去了衣服,蓋好了被,然後輕聲的對我說:“濤,濤,我......好像懷孕了。”

我一聽酒全醒了,在牀上一躍而起,嘴顫抖的問:“真...真...真的假的?”

“真的,驗了兩回了。”

“我不知道說啥,只是看着劉昕的肚子,在那裏傻樂,緩過神來,輕輕的將耳朵貼在她的肚子上。”

“昕,廠子裏的事兒今天你就不要管了,有我呢,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安心在家,明天我打電話,讓爸媽過來照顧你,正好,咱家買的新房也裝修完了,過個一個月就搬進去住,咱倆再也不用擠在這間小房子裏了。”

“不用的,現在靠自己還是可以的。
”劉昕一邊用右手輕撫着我的臉,一邊用左手擦拭眼角的淚水,輕聲說。

“咱家這就算是熬出來了,新房這兩年也打拼出來了,面積雖不大,可好歹是咱倆的家。爸媽的錢也還上了,這些年的苦沒白喫,陪客戶喝的酒也沒白喝,哈哈。
放在幾年前,我想都不敢想,房子、車子、老婆、孩子我都有了,我王濤這回算是真正的成家立業了。”

“先立業,後成家”你做到了。我說

“是,我做到了,那幾年的打拼,房有了,車有了,劉昕的肚子也越來越大,我們的生意也越來越好,我本想着等劉昕生完孩子,帶她去拍一套最貴的婚紗照,度一回蜜月,補上一次婚禮,讓她風風光光的,可........。”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我追問道。

王濤沒有立即回覆我的話,而是低着頭哽咽了一會兒,喝了一口酒,平復了一下心情。

我半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劉昕懷孕5個月時,我們早已搬進了新房,工廠也到了關鍵時期,因爲接下了一筆大單子,這筆買賣要是成了,幾年之內的效益都不用愁了,我就把所有的錢都投到了這筆單子上。
我在工廠住了一個月,加班加點的趕工,總算是如期完成,誰能想到,到家後的一通電話徹底改變了我們這個家的命運。”

“電話裏說我們工廠囤貨的庫房走了水,裏面趕製出來的貨全都燒沒了。聽到這個消息後,我當即掛掉電話,顧不上劉昕在後面喊我,問我怎麼回事,只是飛奔下樓,開車急馳到廠子去,半路上已經可以看到工廠方向的上空飄起陣陣黑煙,看見這些,我腳下的油門踩得更狠了。

我到的時候,火勢基本已經控制住了,看着眼前已經化爲廢墟的庫房,我有點站不穩,癱坐在地上,感到天旋地轉,多年的心血頃刻間化爲烏有,那種感覺是語言所表達不出來的。

聽消防隊的人說,初步分析,火源疑似是未熄滅的菸頭引起的,十有八九是工廠保安晚上巡邏時將菸頭扔在了庫房門口,導致了火災。
電話已經聯繫不上當晚值班的保安了,八成跑路了。

一切都完了,腦子裏想的一直是這句話:“一切都完了,一切都完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廠房裏的機器都完好無損,這是我翻身的“籌碼”,可庫房裏辛辛苦苦一個多月的貨全都化成了灰燼,光是合同裏需要賠付的違約金一項,就夠我受的。

“那晚我沒有回家,一個人去了酒吧喝酒,想讓酒精麻痹自己,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假象,可越喝,這件事越是在腦子裏揮之不去,當晚怎麼回的家我已經不知道了,只知道醒來的時候,我躺在家裏的牀上,劉昕守在我的身旁。”

“出了什麼事?打你電話也不接,還喝了那麼多的酒?”

“沒什麼事,有個大客戶昨晚約着一起喝酒,對了,晚上我還要陪個客戶,你在家好好休息,晚飯不用等我了。”

說完,我側身背向劉昕躺着。
我知道她肯定知道我有事瞞着她,可沒辦法,她有身孕,我怕她承受不住這些。

那晚,我一個人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覺來到了當年我倆擺地攤的那個市場,想起了往昔的點點滴滴,這麼多年的心血,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絕不能就這樣斷送在這一把火上,對,絕不能。

可心裏這樣想,庫房趕製的貨卻都燒光了,雖說廠房裏的機器都還在,但那又有什麼用呢?爲拿下這筆單子,資金都投了進去,現在不能如期交貨,等着我的將會是一大筆要賠付的違約金,空有個工廠又能幹什麼?

懶得去想,索性去酒吧用酒再一次麻痹自己吧。

“人生就像喝一碗中藥,想要康復,那苦澀的滋味就得獨自下嚥。這種“藥到病除”的不得已而爲之有時又偏偏就叫人生”我說。

“是啊,生活喜歡和每個人開玩笑,可有時玩笑開的卻只能讓人無可奈何的苦笑。”
王濤一邊用食指順時針摸着杯口,一邊和我說道。

“那後來這棘手的事情怎麼解決的?”

“後來,我在酒吧買醉,一杯接着一杯,忽然有人在身後拍了我一下,我轉過身,沒看太清,倒是拍我的那個人先開了口。”

“我看背影就像你,走近一看還真是你啊,濤哥。”

“你是?”

“我呀,阿晟,你高中同學啊。”

“哦,晟子,是你啊,來,坐下喝兩杯。”

這個阿晟,上學時可以把他定性爲小混混那一類人,後來快畢業時,就沒看到過他,聽說是因爲打架,屢教不改,讓校方勸退了。

“濤哥,遇到什麼煩心事兒了,一個人在這裏喝悶酒。”

“沒事,就是想喝喝酒,還說我呢,你不也是一個人過來喝酒麼。”

“我?我是這家酒吧的安保經理,說白了就是給酒吧看看場子,怕有人鬧事啥的,哈哈。”

“唉,小孫,開兩瓶好酒,記我賬上。
濤哥,好久不見了,我請你好好喝幾杯啊。”

就這樣,我倆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來,酒喝的多,話也就多了起來,從天南聊到海北,最後和阿晟談到了我現在的處境,這話一說就止不住了,因爲總算是找到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可以傾訴一下了。

“哦,那你是挺慘的,加工完等着買家驗收了,一把火就燒沒了,那濤哥你是本錢也賠進去了,違約金也得賠啊。”

“誰說不是啊,我現在是一點轍都沒有啊,你嫂子現在大着個肚子,我都不敢讓她知道。”

“這樣,我給你引薦一位大老闆吧,這傢伙可是個大企業家,我把你的情況跟他說一下,正好今天他在包房裏玩呢,看他感不感興趣,願不願意幫你。”

“好,那你幫我搭一下線吧,先謝謝你了,兄弟。”

我當時沒報太大希望,只是死馬當活馬醫,有出路總要比現在有希望的多。

“那行,濤哥,等我啊。”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左右,阿晟示意我跟他走,見一見那位大老闆。

包房的門被打開了,昏暗的燈光,讓我一時不太適應,桌子上的果盤、啤酒、灑落的滿桌都是,阿晟趕忙上前給我引薦。

“濤哥,這位就是咱們這邊很有實力的企業家,孫總。”

我這時喝的已經有些上頭,晃晃悠悠的伸手上前握手,可那個姓孫的並沒有伸手,只是在那裏抽着煙,上下打量着我,我看他沒有握手的意思,也就找個位置坐下,藉着昏暗的燈光也同樣打量着他。

這個孫總,光頭,身材臃腫,痞裏痞氣的樣子,歲數應該在五十多歲左右,舉手投足間很難讓我把他和企業家聯繫在一起。

“你的事情晟子都跟我說了,我挺感興趣,你廠房的機器,設備都還在,就是庫房的貨都燒沒了是吧,那還沒到無力迴天的地步,是吧王總。”
光頭孫總首先開口道。

我陪着笑臉,簡單的介紹了我的工廠與工廠這些年打響的品牌實力,我要讓眼前這個光頭孫總認爲我是有實力打一場漂亮的翻身仗的。

光頭孫總說:“行,這個忙我幫了,但不是白幫的,我首先是個生意人,你工廠出的服飾我也略有耳聞,確實有些名氣,你這場難,你孫哥我就幫你渡過去了,但是你服飾廠以後一年效益的百分之五得歸我所有,這次就當是我入股了,你看怎麼樣?”

“那,那行,只要孫哥你能幫我度過這關,我的廠子就一直有你的一份。”
我趕忙答應下來,生怕眼前這根救命稻草從我手中吹走。

“那行,既然你是晟子介紹的,那我也對你放心,這張卡里面的錢用來堵上違約金的缺口綽綽有餘了,剩下的一點錢,你就當成重新開工的本錢吧。”

“大恩不言謝,孫總,我保證你不會後悔這次投資的。”

“先不急,這樣,我表示了我的誠意,你這人我老孫也挺欣賞,我這有點新鮮玩意兒,咱們一塊兒玩玩,也就算是自己人了啊。
晟子,去,把我手包拿來。”

“吶,這可是新鮮玩意兒,我從國外弄來的,試試,助助興。”

我看光頭孫從包裏拿出了幾個盛着白色粉末的小袋子,意識到了這是些什麼,想拒絕,可看着那張救命的銀行卡,我想就這一次應該不會上癮的,如果現在駁了他的興致,估計這事兒就吹了。

我猶豫了一下,最後也學着他們的樣子,吸了進去。

故事暫時說到了這裏,王濤不說話了,只是用雙手在臉上搓了搓,長嘆一口氣,看得出他需要很大的勇氣才能繼續把故事講下去。

“想不到你還是個癮君子。”我問他

“嗯,曾經是,毒品這東西是真不能碰,本以爲碰一次沒什麼,像我這種意志力強的不會成癮。想不到啊,“黃、賭、毒”是真的害人不淺。”
王濤說這話時我聽的出他相當的追悔莫及。

“那之後呢?”我問

“之後,我用光頭孫的這筆錢還清了債務,廠子是保住了,可毒癮卻戒不掉了,精神越來越恍惚,根本無心打理任何事。”

“毒癮犯的時候,像有一堆蟲子再身上爬,癢,不論我怎麼抓,依舊是癢,心慌慌的,渾身冒冷汗,只有一個念頭,誰要是能讓我吸一口,幹什麼都行。”

開始,毒癮犯了,就會去那晚的酒吧,找阿晟當中間人,從光頭孫那裏無償拿到一些,可後來,在我完全依賴上這玩意兒之後,單純的吸已經滿足不了我,慢慢轉變成針頭注射,他們也開始向我兜售毒品,每次都是翻着倍的管我要價,我只能給。

“越吸越上癮,越上癮就越依賴,越依賴花的錢就越多,多的就像滾雪球,越滾越大,身陷這種惡性循環中的人,基本就廢了。”

“工廠的難關雖過去了,可染上這玩意兒,哪裏還有功夫顧及身邊的事兒?每次頭腦還算清醒的時候,就覺得對不起劉昕,更對不起我們還未出世的孩子。”

“再後來,我一貧如洗,唯一有價值的就是手裏的這個工廠,爲了那幾口“毒”,我不惜用整個工廠去交換,逼不得已與光頭孫簽了工廠的轉讓合同,並沒有一絲的猶豫和不捨,眼睛裏、腦子裏想的,只有光頭孫手裏拿着的幾根針管。”

後來我才得知,從一開始就是阿晟和光頭孫給我設下的一個局,讓我染上毒癮,目的就是爲了我這個工廠。

簽完字,光頭孫看了看合同,點了點頭表示滿意,把手裏的三管針丟給了站在他一旁的阿晟,瞧都沒瞧我一眼就起身離開了。

阿晟走到我面前,把“毒”扔到桌子上,我如獲至寶般拿起一管,慢慢注射進我體內,阿晟在一旁冷笑兩聲,又把剩下的兩管針扔在了桌子上,也出去了,就剩下我一個人癱坐在房間裏,靠着桌角,微弱的呼吸。

故事講到這裏,王濤不說話了,只是坐在椅子上沉思。

“那就可以理解爲這個光頭孫用一筆你需要賠付的違約金的錢就把你整個廠子買下來了是吧?”我問。

“對,而且還讓我變成了癮君子。”王濤咬牙說道。

意識清醒後,我便起身回家,有些日子沒回去了,劉昕肯定是起了疑心,我要消除她的疑慮。回家的路上,我想了好多理由,用來搪塞劉昕。
到家後,劉昕靠在牀頭櫃上哭,她的父母,我的父母都在她身旁安慰她,看我回到家,雙方父母都在質問我這些天去了哪裏,去單位找我,看到庫房的廢墟,問我工廠火災的事情。又問我爲什麼不回家,電話也不接,差點報警。

我哪裏還有心思回答這些,這些天發生的一連串事情好像一場夢,我敷衍的回答了幾句,就打發走了我和劉昕的父母。
劉昕依舊不說話,只是在牀上抹着眼淚,我躺在她的身邊,也沒說話,只是閉着眼睛。

“這些天你都去哪裏了?廠子出了那麼大的事情,你爲什麼不和我說?這些天我都急壞了,生怕你出什麼事情,你說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情,讓我和孩子怎麼活?”

“沒有,我這些日子一直忙廠子裏的事情,既然你也知道工廠失火的事兒,我也不瞞着你了,我之所以不告訴你,就是怕你知道後往心裏去,對孩子不好。”

“王濤,我不管你這些日子到底去幹嘛,我只要你記住,你現在做的每一件事情,不光是替你自己做的,也是替我和咱倆未出世的孩子做的。”劉昕很嚴肅的說。

“我知道,我睡一會兒,這幾天忙廠子裏的事情太累了。”

第二天醒來後,劉昕在我身邊睡下了,我輕聲的起身,打算去廁所打上一針,誰知道剛準備注射,劉昕突然將門打開,我到現在還記得她當時看着我拿着針準備注射時的眼神,我那一刻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孩子做壞事被父母發現了那樣。

“王濤,你....你說,這是什麼?你打的這是什麼?別跟我說這是胰島素。”

“昕,你....你聽我跟你解釋,我染上這個都是爲了你和這個家。”

“解釋什麼?還需要解釋麼?你自己不吸,誰又能逼着你讓你幹這事兒麼?”

“我...真是...爲了........這,這個家。”我喘着粗氣說。

當時,我知道是毒癮上來了,理性根本壓制不住毒性,既然發現了,就破罐子破摔吧,一把就將劉昕推開,一個人跑去外面。

“那你可真夠混蛋的。”我對王濤說

“是啊,現在以正常人的角度來想肯定認爲我挺不是東西的,但,你沒沾過你不懂。”

“這麼看,當時工廠的困難你就應該和劉昕講,一個女人願意爲你放棄大好前程,願意與你白手起家,願意給你生孩子,願意跟你過苦日子,這難道還不能證明她對你的這顆休慼與共的心麼?”我質問王濤

“是啊,婚姻是兩個人的忠誠,顯然,我已然離經叛道了。”王濤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角已經溼潤了。

“那你和劉昕的感情是不是就此走到盡頭了?”

“你聽我繼續跟你講。”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劉昕並不在家,我以爲她一氣之下回孃家了,可當我來到廁所時,發現了地上有一攤幹了的血漬,我後背一涼,心中一直默唸千萬別和我想的一樣,趕忙拿出手機打給劉昕,可提示關機。
又打給她的父母,也無人接聽,下樓問小區值班的保安,保安說早上來了一輛人民醫院的救護車把劉昕拉走了。”

在街上匆忙的攔下一輛出租車,等我到醫院時,透過門看到劉昕正躺在病牀上,劉昕的父親首先注意到了我。

“你個混小子,我女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豁出這條老命也跟你沒完,滾,你給我滾。”

後來,從我的父母那裏得知,我推開劉昕的時候,她不慎倒地,差點流產,好在搶救及時,我們的孩子也做了剖腹產,是個男孩兒,萬幸母子平安。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生活又重新給我點燃了希望,他們娘倆就是我餘生活下去的全部意義。

在父母的支持下,我最終下定決心進了戒毒所,臨行前,用手機給劉昕發了一條短信:“前半生我對你不住,後半生等我來彌補,一定等我,昕。”

“我戒了一年的毒,在這一年裏,劉昕來看過我,可孩子她卻一次都沒帶過來,劉昕說我什麼時候把毒戒掉,什麼時候纔有資格做孩子的父親,他不想我與孩子見面時還是個癮君子。”

“再然後,我成功的把毒戒掉了,當戒毒所的大門打開時,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劉昕,和她懷裏抱着的我們的孩子,我放下包,朝她們跑了過去,興奮,期待與愧疚混雜在一起,五味雜陳。那一刻,終於感到自己還是個人,而不是一具行屍走肉。”

“孩子像你多一點。”劉昕說

“鼻子像我,眼睛像你,昕,真的很感謝你,願意等我。”

“我不是和你說過麼,從認準你的那一刻起,我就自絕了後路。回家吧,爸媽都在家裏等着呢。”

“走,回家。”

故事到這裏就算結束了。

講完故事,我又和王濤閒聊了一會兒,他說找過公安機關舉報過阿晟和光頭孫,可阿晟兩個月前就因吸毒過量死了,光頭孫至今仍不知所蹤,之前的工廠又被轉讓了幾次,一切好像沒發生過一樣,生活彷彿步入了正軌,也許它本來就未曾偏離過軌道,是我太出格了也說不定。

我又問了他現在的打算,他說家裏湊了些錢出來,租下了一間小門臉房,打算和劉昕重新開始。

王濤說:“妻子和孩子就是我以後全部的日子,生意沒了可以重新再來,家沒了,可真就什麼都沒了。”

我說:“物質雖是愛情的保障,可每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都不會依靠物質來維繫,希望你先立業,後成家的觀念改一改,多陪陪家人吧。”

“爲你這句話,咱倆得喝一杯。”

喝完酒,王濤說他得走了,明天約好了和劉昕去爲結婚照選婚紗,這是他對她的應允,也是他欠她的承諾。
我倆碰杯喝完最後一口酒,王濤便起身離去。

當時瞧着王濤離去的背影,我就在想:
或許正是錯綜複雜的的命運與無可奈何的困境,才印證出不可言喻的愛與妙不可言的緣。

這個身不由己的煙火人間,值得我再爲它喝上一杯。(本文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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