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和父親的磚瓦窯

外婆曾對我說:“你父親辦的輪窯,可真輪的勻乎,家家都輪的到。”這是外婆貶損我父親的話。因爲這磚瓦窯,伯父差點離婚,奶奶的養子也深陷貧困中,就連我的舅舅也跟着賠了錢,真是誰沾誰倒黴。我家就更不用說了,在以後的一二十年裏,一直是村裏的貧困戶。

                                (一)

我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有一天同桌轉過頭對我說,你家辦了磚瓦窯?還買了大卡車?

對這個事情我是一點都不知道的,聽他這樣說,我只是茫然的看着他。

又過了幾天,是一個星期天。我在家裏寫作業。奶奶對我說,咱們家辦了磚瓦窯。

只記得在以後的日子裏,家中比以前熱鬧了很多,總會有人來。

家中有沒有辦磚瓦窯?有沒有買大卡車?和我們這些小孩子是沒有什麼關係的。

我並沒有因此增加一件新衣服,只是偶爾家中來客人的時候會有肉喫,家中的破瓦房還是破瓦房。什麼都沒有改變。

暑假的一天,那是一個下午,我在屋子裏。門外有人對我喊,燕子,快出來,好象是你伯父一家人回來了。

我和父母還有奶奶都應聲跑了出來。伯父和伯母還有一個女孩已經到了村口。

是伯父從大城市回來了,伯父提着大大的行李袋。帶着我的堂姐還有伯母。

伯父說他已經整整十年沒有回過這個家了。

只記得那一天非常熱鬧。比我大一歲的堂姐,足足高出我半頭,她穿着漂亮的衣服,雪白的皮膚,剪着整齊的學生頭,橢圓形的臉,烏黑的大眼睛,在村頭熱鬧的人羣裏,舉止落落大方。

在她的襯托下,我覺得自己就像個小丑,頭髮就像一堆草,在頭上雜亂的長着。而且我一看見人就會害羞,就不說話,只會往人後鑽。

她雖然看起來那麼高傲,我依然很喜歡她,感覺我們的心距離很近。

她和伯父伯母回到家裏。村中的人跟着進去,男人和伯父在家裏喝茶說話,女人們把她堵在我家的後院裏,堅持要她唱一曲歌跳一支舞。

但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跳,我就站在她的旁邊,一直盯着她看。看她漂亮的臉蛋,雪白的皮膚,柔順的黑髮,就這樣看着她發呆。我想她就是白雪公主,我就是灰姑娘。

村裏的人一直在喊,城裏的孩子回來了,怎麼也要給大家跳個舞的?她就是不跳,和村子裏的人們僵持着,一直到天快黑了,人們纔不得不散去。

待這些人們散去,她和我回到房間裏,對我說這些人怎麼這樣啊,非要逼着人家跳舞。我心想,你就跳一個怎麼啦?讓人們看看你跳的有多好,又有什麼不好呢?

以後的這個暑假,我就像她的跟屁蟲一樣,時刻都跟在她的身邊。跟在她的身邊,我彷彿自己也長高了,變漂亮了,也有了城裏孩子的驕傲似的。

她要喫瓜子,我就陪她走很遠的路去買。買來了她也會給我。然後我學着她的樣子,邊走邊嗑瓜子,並象她那樣喫完之後蕭灑的把瓜子皮扔在地上。

一路走過的時候,有很多人在看着我們,我感覺自己也和她一樣,像個驕傲的小公主。

暑假裏我和她玩的開心極了,整個暑假,我都只陪她玩,找幾個小夥伴和她一起玩捉迷藏;或者就我倆的時候,把奶奶的牀單就象披風那樣披在身上,扮公主小姐,玩的不亦樂呼。

奶奶的房間貼着一張《呂布戲貂蟬》的畫,呂布和貂蟬站在一起,董卓在門後偷偷張望。她突發奇想,用鉛筆在貂蟬的鼻子下塗了幾下,就喊我來看,貂蟬就象流了長長的鼻涕似的尷尬地站着。我和她哈哈大笑起來,直笑得在炕上打滾,然後又看一遍笑一遍。

晚上,別的村子放電影,小夥伴來叫我,我們就一起去,乘涼,看電影。那真是快樂的日子。

伯父和父親總是忙的不見影。弟弟可能很羨慕我們吧,總是用小土疙瘩偷偷的打她的頭。她就向我父親告狀,父親卻總是說,弟弟小嘛,做姐姐的該讓着他。這讓她非常生氣。父親這麼說的時候,伯父總在旁邊微笑着不說話。但她從不找伯父告狀,她可能覺得會讓伯父爲難吧。

農村的夏天,天氣特別熱,每天我們都會出一身臭汗。

姐姐每天下午到五六點的時候,都會自己洗澡。怎麼洗呢?

就是在鍋裏燒些熱水,盛在洗臉盆裏,關上房門,在房間裏。

我總在想她洗澡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呢?就從門縫裏悄悄的想離開,但什麼也看不到。

那個暑假對我來說過的特別快。我覺得有個姐姐真好,和哥哥弟弟在一起,我們只有吵鬧,甚至打架,我從來都是被打哭的那一個。

伯父因爲很多事情沒有辦完,一直到開學兩三個星期,才帶着伯母和堂姐纔回去。

伯父走了以後,就是父親一個人在忙了。忙些什麼呢?我們並不知道。只見他每天夾個包,跑來跑去的。

借用外婆的話來說,就是每天加個公文包,跑來跑去的,張狂的那勁兒。

輪窯終於建成了,

法人寫的是父親的名字。

第二年的暑假,伯父伯母又回家了,但這一次堂姐並沒有回來。伯父說她不想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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