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金瓶梅》八十三:趁醉燒陰,帶病宴陽(中)

西門慶醉酒燒陰回到家已是二更天,一回家就直接奔李瓶兒房間而來。李瓶兒看西門慶喫得醉醉的進來,問西門慶去哪裏喝酒了,西門慶如實回答:“韓道國見我丟了孩子,擺酒叫我去解悶,還叫了個很會唱的申二姐,我覺得她唱得不錯,等重陽節的時候我請來家裏,唱兩天給你解解悶。”接着西門慶叫迎春過來更衣,打算和李瓶兒睡覺,但李瓶兒拒絕了他:“我下邊不住長流,丫頭替我煎藥哩,我成日只有一口遊氣兒,又來纏我,你往別人屋裏睡去罷。”西門慶道:“我的心肝!我心裏舍不的你。只要和你睡,如之奈何?”李瓶兒瞟了他一眼,笑着說:“誰信你那虛嘴掠舌的。我倒明日死了,你也舍不的我罷!”“亦發等我好好兒,你再進來和我睡也不遲。”西門慶拗不過李瓶兒,也只好去潘金蓮房間睡覺:“罷,罷。你不留我,等我往潘六兒那邊睡去罷。”李瓶兒道:“原來你去,省的屈着你那心腸兒。他那裏正等的你火裏火發,你不去,卻忙惚兒來我這屋裏纏。”西門慶道:“你恁說,我又不去了。”李瓶兒微笑道:“我哄你哩,你去罷。”於是打發西門慶過去了。李瓶兒起來,坐在牀上,迎春伺候他吃藥。拿起那藥來,止不住撲簌簌香腮邊滾下淚來,長吁了一口氣,方纔吃了那盞藥。

請讀者原諒我在此毫無顧忌地將原文摘錄,甚至都不做過多的整理。實在是因爲這段描寫太傷感太悲切,我怕經我之筆整理,表達效果會大打折扣。當李瓶兒問西門慶去哪裏喝酒時,西門慶本着對李瓶兒的寵愛,謊都不撒,如實回答,理由是爲孩子的死解悶。西門慶彷彿是在告訴李瓶兒,韓道國請客爲他解悶,那麼他就去了;彷彿是在告訴李瓶兒,申二姐唱功不錯,重陽節請來給她解悶,聽聽歌或許可以把注意力從孩子身上轉移出來,哀痛或許可以減輕;彷彿又在告訴李瓶兒,或許性可以緩解心中的哀傷,同樣的他也願意用性來表達對她最直接,最原始的愛。現在看來,這一切不過是西門慶直男思路下的一廂情願罷了。西門慶無意之間的“往潘六兒那邊睡去”又再一次深深傷害了李瓶兒,西門慶剛從偷情的王六兒那裏回來,轉眼間又要去害死官哥的潘金蓮處,等於是又在李瓶兒的心上刺上一刀。

然而其實西門慶與王六兒之間的偷情已經衆人皆知了,西門慶偷情的理由竟然是把李瓶兒折磨得死去活來的已經死去的孩子,這樣的理由簡直就是在李瓶兒本已傷痕累累的心上又劃上殘忍的一刀。儘管如此,李瓶兒還是一如既往地善良,在這樣的情況下依舊不忍傷害西門慶,於是我們看到李瓶兒以幾次笑來回應西門慶,每一次的笑,都如閃電般,擊中讀者的心。此時的李瓶兒,心裏想着、耳裏聽着隔壁房間的顛鴛倒鳳、狂情恣愛,忍不住“滾下淚來,長吁了一口氣”,或許李瓶兒此刻已經心如死灰,心中暗暗下了跟隨孩子而去的決定。這段文字,讀來是何其地虐心。同時,蘭陵笑笑生的藝術表現手法令人欽佩。

潘金蓮這邊呢?正打算滅燈睡覺,西門慶忽然推門進來,嬉戲道:“我兒又早睡了。”潘金蓮也是意料之外,但更多的應該是內心的歡喜。自官哥出生之後,西門慶已經是基本不會主動來找潘金蓮,如今就在官哥走後不久,西門慶就主動上門,潘金蓮意料之外,也是歡喜之中。

潘金蓮察覺到西門慶有酒,警惕地問去哪喝。西門慶說韓夥計打南邊回來,見我沒了孩子,一者爲我釋悶,二者照顧他外邊走了這遭,請我坐坐。唯獨沒有說申二姐的事,這更能看出西門慶對李瓶兒的心。一聽到西門慶去了王六兒家,再加上王六兒與西門慶之間的事已經成爲衆人皆知的祕密,潘金蓮已經猜到西門慶幹了什麼事。精明的潘金蓮站在一個女人的角度,爲西門慶分析了韓道國對王六兒與西門慶之間發生的事視而不見,甚至有種推波助瀾的嫌疑。“圖你家買賣做,要賺你的錢使。你這傻行貨子,只好四十里聽銃響罷了”。明眼人都知道王六兒的動機,想必西門慶也是心裏有數,只不過在西門慶看來,各取所需罷了。說完,西門慶和着酒吃了藥,和潘金蓮兩個顛鸞倒鳳,玩了半夜。

正是:心中無限傷心事,付與黃鸝叫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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