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根

李根下班了,他像往常一樣,不着急回家。家離單位不遠,他喜歡慢慢踱步的沿圍牆邊走,反正回到家喫完飯也是在書房看電腦或看手機,他很久不在客廳裏和老婆搶頻道了。

直呼李根的人,不是他的領導便是他的同學,那幾個常約酒的哥們也這麼叫。單位裏的人和來查檔的一般叫他老李。

李根這名是他爺爺起的,因爲家中三代單傳,爺爺將名寓意爲把根留住。名字土得掉渣,可那幾年,里根執正,他也得意的做了幾年總統。

當年擠破頭考大學,連續補習三年的李根,終於趕上一所技校的分數線,檔案專業生僻冷門,極少有人問津,第一志願填報檔案專業的李根,雄糾糾的順利進到城裏就讀。

也許是命運的眷顧,畢業後分配到市裏的檔案館,李根成了夢寐以久的城裏人。

從小生活在鄉下,鯉魚已跳龍門,結婚當然不會再娶鄉下女子,那時,錢換不來戶口,戶口代表身份,代表貴賤。

檔案館清閒卻不是當時女孩青睞的單位,加上單位裏大都是老頭老太居多,李根找對象愈發就艱難了。

什麼樣的鍋就會有什麼樣的蓋來配,歷經磨難,李根終於找到一個在棉紡廠上班的女孩。當時女孩撂下一句話,如果我不捱上夜班,我不可能嫁給你。

單傳的家族最希望生男孩,李根沒有給家族帶來希望,生個女兒對李根來說,只能自嘲:命運哪能總是眷顧自己。

女兒高中住校,去外省上大學,這幾年李根回到家都是和老婆四目相對後,各自歸位,李根從骨子裏認爲,他娶的老婆是別人撿剩的。

望着骨瘦如柴的老婆從廚房裏走來走去,李根心裏總不是滋味。天生優秀對李根來說,是他自認爲對自己最忠實的評價,可他偏偏遇上這貨,他着實心有不甘。

檔案館在外人看來是個很優閒的地方。確實,歸類、查驗、封存等等都是些細活,只要一絲尚在,是人都能幹到。

人太閒也會生就煩心,二辦的秀雲是李根最想得到的。秀雲老公在隔壁測繪局上班,他幾乎不會在檔案館露面,偶爾只是在單位的圍牆邊上遇上。

秀雲算不上漂亮,只是身段豐腴,那碩大的屁股時不時的出現在李根的夢裏。這道風景,讓李根在孤寂的辦公室裏得到一絲安慰,他知道,風景只能看在眼裏,不能記在心上。

有自知之明的李根,按步就班的幹活。他在單位像極那把通廁的泵,廁堵時纔有人想起找他,幾年時光,堵廁也就那麼一兩回。

時年五十有二,李根離退休尚有八年,都說光陰易逝,轉眼間又過幾年,可李根卻覺得八年時間非常漫長,雖然他退休也沒有什麼打算,但他愈發感到上班發悶,生活無聊至極。

沒什麼愛好的李根,平時只喜歡漫無目的的閒逛,他感覺自己生下來好像是爲了湊數人口,人人都是大廈裏的磚瓦,他充其量也只算是臺階旁一泡不起眼的灰漿。

抑鬱不停的沖刷李根的大腦,自從他在路上頻頻遇上兜售紀念品的小慧之後。

那天,小慧來到他跟前:"靚仔,水城絕版紀念章來一套"。恍惚間,李根只聽到那聲違和已久的前半句,這麼多年,他已習慣了老李的稱謂,突然間一句靚仔,莫非自己今時與往日有所不同?

紀念章於李根來說,買來只是徒增家裏的垃圾罷了,沒有收藏理念且無藝術鑑賞眼光的老李,這種玩意抵不上一頓大餐,倒是小慧的笑容在他心裏咯噔撞了一下。

早年李根班上也有一位愛笑的女孩,成績不怎麼樣,可是人緣卻極好。陽光般的笑容終日掛在她臉上,無憂無慮的她好像也生活在這座城市裏。

李根時時在嘆息,同人不同命。自己拼盡了全力才能到城市生活,而班上的小女孩不費吹灰之力也立足於城市,那小女孩偶爾結識下鄉扶貧的書記,便順理成章的到機關當了收發員,繼而又到工會,後來又在後勤處當了科長。

李根不打算喝完臺上那盅殘茶,越喝越發現茶是苦澀的,平時喝沒覺得有什麼,這回紀念章沒買,倒讓這笑容滲雜在茶裏,喝得不是滋味。

回到家中,面對瘦弱的妻子,李根絲毫提不起興致,心裏暗想,當年不是爲一紙戶口,何致於現在如此。

戶籍承載太多的悲歡離合,是幾代人難以磨滅的印記。如今,只要對上眼,哪管你身處何方,合適就好。

生不逢時是很多人感嘆的話題,李根也不例外。螻蟻般的生活已經圓滑了他的棱角,衆生都這般生活。動車廂內掛壁的鉤,只需穩固牢靠,雖然不是動車奔跑的主件,仍可以隨動車駛向四面八方。李根想到這些,眼皮漸漸的咪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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