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有時是一種帶刺的成全

阿祁大二那年,母親病逝了,因爲是急病,阿祁從學校趕到家時,沒能見到母親最後一面,母親已經去了。

妹妹拉着他的袖子泣不成聲,阿祁沒有掉一滴淚,他似乎也聽不到周圍的哭聲,他告訴自己母親只是睡着了,明天還會起來做他喜歡喫的飯。

一直到母親下葬,阿祁都是如墜雲霧裏。還沒等阿祁迴應過來,父親領着一個女人回來了,還有和阿祁同歲的女人的孩子。

父親說要和這個女人結婚,還放話:不管你們同意不同意,我都會和她結婚。

阿祁木着臉問:“那我們兄妹怎麼辦?”

“你,我只給生活費,其餘的我管不了了。你妹妹自己打工賺錢,用不着我管。老家的房子留給你們住,我和你阿姨打算在市區買房。”

妹妹撲到父親身旁,哭着問:“父親,母親剛走,你就不要我們了嗎?沒了母親,你要走了,這還是家嗎?”

阿祁沒哭,他拉起妹妹:“不要哭,也不要求他,有哥哥在,沒有他,我們也會過得好好的。”

父親果真帶着那女人和孩子在市區安了家,對他們兄妹是不聞不問,有時,阿祁的生活費他也不記得給。阿祁絕不開口向他要,自己打零工或妹妹寄,總算熬到了大學畢業。

畢業後,阿祁帶着女友彤回家鄉創業,奈何趕上08年的經濟危機,並沒有賺到錢。雪上加霜的是,第二年,本來就不同意女兒和阿祁在一起的彤的父母,下了最後通碟:兩人一個月之內結婚,所有程序不能省,不然強行把彤帶回去,如果彤不走,那就當他們沒有這個女兒。

阿祁不忍彤爲難,打算儘快結婚。可是,當時阿祁沒有房子,更沒有錢。無奈之下,阿祁想到了父親。

阿祁抱着一絲希望撥通了父親的電話,父親接到阿祁的電話,知道阿祁是想要錢,父親沉默了。良久,父親說自己沒錢,想結婚自己想辦法。

阿祁心裏顫抖着,他不明白父親爲什麼這麼對自己,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如果是,那爲什麼父親寧願給那個女人的兒子買房子,對自己卻如此冷漠?

阿祁含淚咬牙,四處奔波借錢,加上妹妹拿來的5萬,扣除租房,彩禮錢,阿祁竭盡所能給了彤一個浪漫溫馨的婚禮,要好的同學都去捧場了。彤的父母參加了婚禮,阿祁的父親沒有。

結婚後不久,阿祁帶着彤去了L市發展。一年後,阿祁和彤有了第一個孩子,是個女兒,阿祁特別高興。只是,阿祁需要工作,不能照顧彤。多方協調之下,阿祁的妹妹來解了燃眉之急,伺候彤了兩個月。

但是,妹妹也有自己的家和孩子需要照顧,兩個月之後就回老家了,彤獨自承擔了家裏的一切,阿祁才能夠在外面放心工作。

阿祁很愛自己的女兒,回家後幾乎所有的時間都用來陪伴女兒,女兒也特別依戀阿祁。每次和女兒玩耍,望着女兒嫩嫩的小臉,咿咿呀呀的吐泡泡,阿祁的心軟得如一汪泉水。這時,阿祁會無端端地想到父親,那個是他親生父親,女兒的親爺爺的男人,自女兒出世到現在都沒有露面,更沒有隻言片語的祝福!

阿祁不知道以後女兒問起來爺爺奶奶之類的問題,他該如何回答。阿祁抱着女兒小小的身子,緊了又緊,心裏暗暗想:“女兒,爸爸一定會讓你成爲快樂的小公主,我受過的苦,不會讓我的孩子再重複!”

有些人,你永遠不知道他們心裏是如何定義親情的,又是以什麼理由來維繫親情的,可以肯定的是,絕不是血緣。就在阿祁快要把父親這個稱呼從腦海裏抹除時,他那遙不可及的父親聯繫了阿祁。

原來,父親的繼子馬上要結婚了,父親想讓阿祁作爲哥哥出面參加。掛上電話,阿祁點了一根菸,狠狠吸了一口,接着是一陣猛吸,吸完後,阿祁找彤商量。

彤聽完後,撫摸着一歲多女兒的頭髮,對阿祁說:“這事我聽你的,你去我也去,你不去我自然也不去。”

阿祁感激彤理解自己,他想了幾天後,託付在老家的同學買了5000元的液晶電視送到那個素未謀面的弟弟的新房子,並給父親打了一萬元。

婚禮當天,阿祁趕去現場。父親和繼母忙着應酬客人,只是淡淡說了句“你來了”就忙去了。

同行的阿祁的同學看不過去:“阿祁,這樣的父親,你還又給錢又買東西,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要是我不指着鼻子罵一頓就算好的了。”

阿祁說:“以前我對他是恨的,特別是我結婚那時,他說他有自己的家,不需要我養活他,也不需要我給他送終。”

同學吃了一驚:“還有這回事,從沒聽你說過。你父親不配當父親。”

“這話我連彤都沒告訴。我聽後就告訴自己,我已經沒有父親了。這幾年我也是心裏帶根刺,時不時針扎一樣疼。我有時在想我是不是不配得到父母的愛,母親走了,父親和沒有一樣。我想我和他大概是不會往來了。”

“這樣的父親,不來往也沒什麼。”同學拍拍阿祁的肩膀說。

“說實話,他聯繫我讓我出席阿樂(父親繼子)的婚禮,我第一反應是怒氣衝衝,這太可笑了。當初棄之不顧,現在我成家立業,有了孩子,他來找我。我咽不下這口氣。”

阿祁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可是當我自己有孩子時,我是一個父親時,我突然就沒有恨了。可是我終究做不到主動和解,所以我心裏一直在等,在幻想他會主動聯繫我。”

“何況他畢竟是我父親。他對我不仁,我不能對他不義。他對我怎樣是一回事,我卻不能同樣對他,他以後老的話,阿姨和阿樂給他養老,我不干涉他們,如果不給他養老,我還是會給他養老,這是孝。”

自阿祁婚禮之行後,很多事情在變化着。父親會時不時打電話關心阿祁,還有孫女。阿祁有二寶時,父親不但來看了孫子,還讓阿祁繼母留下照顧彤坐月子。當阿祁的朋友們在滿月宴上看到阿祁繼母在,而且阿祁一家和她相處愉快,都很震驚。

阿祁爽朗笑着對朋友們說,這樣很好,都是一家人。隨後端起酒杯敬繼母:“姨,您辛苦了。謝謝您這段時間對我們的照顧,我和彤會好好待你和父親。你永遠是孩子的奶奶……”

阿祁繼母用手背擦着紅紅的眼圈,邊笑邊點頭:“好,好。阿祁是個難得的好孩子……”

此後的春節,阿祁都會帶彤和兩個孩子回老家過年。父親和繼母還有阿樂每年都盼着阿祁一家回去……

看着孩子們圍着父親歡快地喊爺爺,看着彤過年不再落落寡歡一人忙碌,阿祁覺得心裏那根刺不是那麼疼了。

年夜飯很豐盛,繼母做了十六道家鄉菜,熱氣騰騰的瀰漫在充滿歡笑的屋內。窗外是飄飛的雪花,阿祁想和解原來並沒有想象那麼難,曾經以爲老死不相往來會隨着寬容的稀釋煙消雲散。

和解何嘗不是一種成全,阿祁帶着刺成全了自己,成全了彤,成全了孩子,成全了父親和繼母以及阿樂。

阿祁心中的刺或許不會徹底拔出,但是會漸漸軟化,消融,恰如空中的雪花,總會消逝在陽光裏。

望着那逐漸變厚的雪,阿祁臉上滿是希冀:明天可以帶孩子們堆雪人了……

注:

阿祁也是《愛你一生  不離不棄》的“他”……

本文入選司馬優選好故事專題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