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微涼41~小說連載(原創)

第四十一張:幸福如指間流沙11

“思睿當年還小,她雖然聰慧,但畢竟未經情愛,搞不清楚自己真實的心意,錯把親情當愛情也是有可能的。但是,雨軒於她而言,不亞於溫阿姨的重要。那是自生命起點滋生出的筋骨相連的情感。可以說,你傷在舒雨軒身上的每一分,最終都會成倍反彈到思睿身上。能不能承受的起,你自己掂量。”


湖濱別墅裏~


“陳晨?”良久,在陳晨準備結束談話、起身回房的時候,穆輕寒卻突然開了口。

“幹嘛?”她疑惑的問道。該說的不該說的,在這個長夜她都盡數倒了出來。她不知道穆輕寒還想問什麼。


“你說,阿暖她當年到底懂不懂愛情?”穆輕寒看着她詫異的神色,遲疑的問道:“你們重逢時,她十四歲吧。也是在那一年,她許我生死相隨。之前阿燁問過我:說是阿暖當年爲了我連命都可以不要,說她不懂愛情,僅僅是出於小女孩兒的純善,他覺着難以相信。其實我也想不通,若說她不懂、可她點評祝遠之的感情時針針見血;若說她懂,她當年明明答應會等我回來,可轉身就跟來濱港的舒雨軒確立了關係。這種行爲……”

說到這裏,他停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詞,不過貌似沒找到合適的、索性乾脆的問道:“這種行爲,若放在成年人身上,算是濫情了吧?可阿暖,她面對外人永遠一副清冷淡漠的樣子、連多情都談不上,更別說……哎!我實在是搞不懂。”


陳晨皺着眉毛看着他糾結鬱悶的樣子,頓了一下,打消了回房的年頭,將抱枕重新攬在懷裏抱好,想了想說到:“其實你這個問題我以前問過雨軒,不過他沒有正面回答。至於思睿,當年我也問過她,就在你們那場午夜驚魂之後,洛雲出事之前……”

說到這裏,陳晨又很自然的擡頭譴責的瞥了穆輕寒一眼,在他無奈又尷尬的神情中,接着說道:“我問她:我們這個年紀,又沒有感情經歷。你如何確定自己愛的是舒雨軒而不是穆輕寒呢?”

“你別激動,”陳晨擡手阻止了對面想要插話的男人,繼續道:“我什麼也沒問出來。因爲,緊接着就被洛雲那件事打斷了。不過後來我琢磨過,思睿那時候也許能感知到別人的愛情,但卻感知不到自己的。或者說,她那個時候能夠判斷出一個人是不是愛她,但卻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愛一個人。”


“不太明白。”穆輕寒皺眉說道。

“怎麼說呢?”陳晨思索了一下,擡頭問道:“我問你,你認爲愛情是什麼樣子的?或者說,你如何判定自己是愛着思睿的?”

“沒有她呼吸會停滯、世界會黑暗、山河草木皆會失盡色彩。這種感覺,只要想想,心就會不受控制的抽搐絞痛,更遑論成真。而阿暖,就像你說的,因爲初時用了手段埋了隱患,所以打從擁有她那天開始,我的心就再無寧日、看見她的時候會疼,看不見的時候更疼。”穆輕寒苦笑着、毫不遮掩的坦白到。

“呵呵!”陳晨未曾追究他話中已然坦誠的真相,只是淡笑兩聲接着說道:“也就說,你的愛情是伴隨着疼痛的。我想不止你,很多人都是、包括我。以前,我也不知道真正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直到經歷了,才知道,那是一種會痛入骨髓的感覺。而當年的思睿,她未曾經歷過這些。她生命中最疼痛的經歷,都是來自於溫阿姨,而非任何男子。所以她無從判斷自己是不是真正愛一個人。她當年之所以接受雨軒,是因爲他們有足夠的感情作爲基礎。思睿是一個受過傷害的女孩,她本能的排斥陌生人進入她的生命,看她當年對沈星辰的態度就知道。但雨軒不同,無論何時何地,雨軒都不會傷害她。思睿對他有着百分百的信任和依賴,和他在一起,她是安全的、也是快樂的。這種平和的狀態於歷經苦難的思睿而言,是幸福的。可以說、拋開愛情不談,如果有一天、她必須嫁人,而那個人恰好是舒雨軒,她就毫不猶豫。”

………


“呵呵!”陳晨說完後,穆輕寒靜默了片刻,忽然低低的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我的話很好笑嘛?”陳晨無語的問道。

“不是。只是覺着,你和阿暖不愧是一塊兒長大,對於她當年的情感剖析,有着難得的默契。”穆輕寒淺笑着回道。

“哦?思睿跟你說過這些?”陳晨頗爲詫異的問道。

“嗯!”穆輕寒輕輕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


陳晨看他沒有多說的意思,就理了下思路,接着自己先前的話題說了下去:“所以,她當年和雨軒確立關係,多半是因爲幼時的承諾。至於你說思睿答應等你回來,恕我直言,你當時表達的和她接收到的是同一個意思嘛?”

“你有明明白白的對思睿說:等我回來,做我女朋友。或者說等我回來娶你這種話?”陳晨看着他面上浮起的詫異表情,直白的問道。

“沒有。”穆輕寒聽了她的話,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失笑道:“她那個時候還小,我怕說的太直接了會嚇到她。況且,我覺着她應該會懂,她十二歲的時候爲了逗我開心,就一次次的對我說:輕寒哥哥、我長大了嫁給你好不好?”

“呵!呵!”陳晨無語的嗤笑兩聲,開口說道:“你也說了,是爲了逗你開心。小女孩兒有了愛情的憧憬後,對着自己親近的大哥哥撒撒嬌說着無傷大雅的玩笑話、你也當真?”

“我不應該當真嘛?”穆輕寒並不覺得好笑,反而鬱結難解的沉聲問道。


“好好!我們不討論這個問題。”陳晨看着他瞬間冷下來的面孔,暗自腹誹幾句後,來了個總結性的發言:“總之,我的意思就是,思睿當年說等你回來,其實意思很單純、就是等一個感情好的大哥哥久別歸來。至於舒雨軒,因着年幼時的情感依託,在情竇初開的年紀將自己的未來託付給他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況且雨軒長的又好看,跟他在一起,總歸是舒服愜意的。不過這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實在無需介意,更不用覺着她是…濫情。她這麼個冷血動物,要是濫情,這世界上就沒有專情的人了。”

“咳咳,我只是打個比方、又找不到合適的詞彙,並沒有說阿暖就是…”穆輕寒尷尬的想要開口辯解。

“得!您老人家不必跟我解釋。你放心,我不是那種抓小辮子的人,不會去跟你的阿暖告狀的。”陳晨嫌棄的翻了個白眼阻止到。

“你剛纔說阿暖和舒雨軒確定關係多半是因爲幼時的承諾?什麼承諾?”穆輕寒看她這樣,也就不再多說,轉而拋出了心裏的另一個疑問。


“這個啊,”陳晨深深吸了口氣緩緩說道:“就是一個關於守護與被守護的承諾。溫阿姨去世後,思睿之所以能那麼快振作起來,就是因爲跟雨軒的一段對話。


“那個時候,思睿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喪失了活下去的慾望。回到青夷的最初三天、她不喫不喝不哭也不鬧,強行喂下去的稀飯也會被她吐出來。每天就那樣呆呆的坐着,像一株根斷經毀的小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凋零。我們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卻束手無策。第四天的時候,雨軒將一大杯白酒和一瓶抗菌藥放在她面前,告訴她:喫下去,就可以見到溫阿姨了。”

“很驚訝吧?”陳晨看了看薄脣微啓的穆輕寒笑了笑說到:“思睿當時也是這麼個表情。因爲雨軒一直待她都很好,可以說在他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要什麼給什麼。便是溫阿姨遇害那天那麼危險的局面,他都沒想過退卻。後來我還問過他,當時怕不怕。畢竟他也才十四歲,嚴格來說,也只是個孩子。可是他告訴我:人之所以害怕死亡,一是因爲世間有所牽絆,二是由於死後一切未知。可對於那時的他來說,最壞的結果就是跟思睿一起死在那一晚。有她陪着,黃泉路也不是什麼可怖之地。至於世間的牽掛,沒有他、舒伯伯也會照顧好舒奶奶,傷心過後,他們的日子還會繼續。簡單點說就是、人一旦無懼生死,萬事皆當無畏……所以,”


“人一旦無懼生死,萬事皆當無畏?這話舒雨軒說過?”穆輕寒忽然開口插了一句。

“嗯。”陳晨擡頭看着他,奇怪的問:“有什麼問題嗎?”

“呵呵!”穆輕寒苦笑兩聲,想起溫思睿睡前、二人談及“底線”時,她最終給出的答案,頓覺萬般滋味齊上心頭。攪的他五臟六腑都開始疼痛起來。

“穆輕寒?”陳晨看他情緒一瞬間變得不太穩定,搞不清什麼狀況,有點受驚的喊到。

“沒事,你繼續!”強自忍下心中那陣燒灼般的劇痛,穆輕寒啞着聲音說到。


陳晨覺着自己的腦子又開始打結了,似乎一遇上穆輕寒,她的大腦就會變得遲鈍。但習慣使然,她還是努力回想了下方纔的話題,閉上眼睛默了片刻,將那日的情景重現了一遍~

………………………………………………………

那日,舒雨軒過於異常的舉動,把屋裏的兩個女孩兒都嚇了一跳。

陳晨本能的反應就是開罵:“舒雨軒,你有病吧?”

舒雨軒不理她,只是靜靜的看着溫思睿。

只見她睜着那雙失神的眼睛,張了半天嘴,才從乾澀的嗓子裏擠出一句:“你想讓我死嗎?”

舒雨軒說:“我不想,可是你想。”

溫思睿說:“我沒有想死,我只是不知道怎麼活下去。”

舒雨軒問:“不知道怎麼活下去,爲什麼不選擇死去,一了百了。”

溫思睿啞着聲音說:“媽媽說過要我做個堅強的孩子,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要努力的活下去,只有活着纔有希望。所以我不知道活不下去的時候,是不是可以選擇死亡。如果我去了,她生氣了不要我了怎麼辦?”

舒雨軒又問:“既然如此,你爲什麼不好好活着?你這樣不喫不喝也不睡,身體很快就會垮掉。你以爲這樣,溫阿姨就不會生氣嘛?”

溫思睿靜了片刻,帶着哭腔說道:“我不能選擇去死,可是也不知道怎麼活着。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我睡不着也喫不下。我知道你們都在擔心我,我不想給你們添麻煩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我看不到未來也看不到希望。我能看到的,只有媽媽遇害那一幕,還有她身體裏不斷流出的液體,溼的、黏的、熱的,源源不斷,我從來不知道,人的身體裏會有那麼多鮮血,我……”

“思睿,”舒雨軒打斷她,雙手扶着她的肩膀,盯着她通紅的眼睛問道:“你想死嗎?如果你實在活的痛苦,我送你去見溫阿姨,到時她若生氣,就說我帶你去的。她要怪也只會怪我。從小,你就最聽我的話,她會相信的。”

“舒雨軒,她病了,你也病了嗎?你都胡說些什麼?思睿她需要休息,你不要再刺激她了。”陳晨看着眼前兩個不太正常的人,頭疼的喊到。

“我沒有病,思睿也沒有,她只是迷路了。”舒雨軒頭也不擡的說道。

“迷路?”溫思睿看着他的眼睛,迷惘的問道。

“嗯!”舒雨軒篤定的點了點頭,隨後問道:“思睿,你以前那麼努力的活着是爲了什麼?那次祝團圓他們那麼傷害你,傷好以後、你還是跟從前一樣,像一顆疾風中的勁草、有着燃燒不盡的生命力。”

“因爲有媽媽在啊。她那麼疼我,爲了她,再苦再難我也要活着,而且要活的很好。只有我好了,她纔會好。”溫思睿流着眼淚哽咽的說着。

“那你以後爲了我活着好不好?我會像溫阿姨一樣疼你。我也爲你活着,我們做一對並蒂而生的蓮花,根連着根、經牽着經,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好不好?”舒雨軒擡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水柔聲說到。

“呵呵。你在說笑了。”溫思睿扯開乾裂的脣角,勉強笑了笑低下頭輕聲道:“你有舒伯伯和舒奶奶,不可能永遠守着我的。再過幾年,你讀大學了,會有更廣闊的天地。我不能那麼自私,將你跟我綁在一起。這對你不公平。說到底,我們並沒有什麼關係。我只是寄養在舒家,但並不是舒家的人。你……”

“思睿,”舒雨軒打斷她的話,認真的說到:“從你五歲進入舒家大院,我就當你是舒家的一份子。這麼多年,我答應你的事,何曾食言過?我說會守着你就一定會。還有奶奶,她那麼疼你,只要你能好,無論我做什麼,她都同意。至於我爸,他雖很少回來,但也很喜歡你的。這些,你都是有感覺的,不是嗎?”

“你真的會永遠守在我身邊嗎?不會像媽媽一樣中途丟下我?”沉默片刻,溫思睿擡起頭,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問。

“我保證,一生一世,不離不棄。”舒雨軒伸出左手的小拇指勾住溫思睿右手的,像小時候那樣說到:“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要變、誰就頭上長角下巴長鬚背後長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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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阿暖就開始振作起來了是嗎?”不知過了多久,穆輕寒於長久的靜默中、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內心愈加抽痛的問道。

“嗯!雖然沒有以前的活力,但起碼按時喫飯按時睡覺了。也儘可能的拾起了書本,想要轉移注意力。那個時候,舒奶奶給她辦了休學,讓她在家調養。雨軒也搬回了家中住,儘管每天上學放學要騎兩個小時的自行車,他也樂此不疲。等到祝遠之回來告知思睿,溫阿姨被害的真相,以及那些兇手的下場後,算是了了她一樁心願。從那以後,她就一天天的逼着自己忘卻過往,開始新的生活。所以,才能在溫老師來接她時,掩着悲傷開玩笑哄她。她那個人啊,哎……”

說到這裏,她習慣性的轉頭看了看穆輕寒,發現他臉色蒼白、看起來狀態很不好,驚了一下、想了想,有點了然的問道:“你是不是覺着我先前說的那個場景有點似曾相識?其實當日在青夷雨軒跟我講訴你們的往事時,我就覺着,思睿她……”

“你覺着她之所以小小年紀就有以命相托的勇氣,其實是將舒雨軒傾注於她身上的熱情,轉贈到我身上了是嗎?”穆輕寒看着她、眼神犀利的問道。

“額!我沒這麼說。”陳晨看着他倏然失控的情緒,有點不忍的勸到:“這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又何必揪着不放,跟自己過不去呢?思睿她現在已經在你身邊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你要知道,雨軒傾注于思睿身上的感情比起你,只多不少。他都沒有說什麼,你又有什麼資格委屈?”

說到這裏,陳晨也來了情緒,語氣不自覺的就變得尖銳起來。


“你說得對,阿暖她現在是我的。舒雨軒,他即便有再多的感情,也只能等下輩子了。當然,如果真有下輩子,他也不一定有機會。”穆輕寒說着,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穆輕寒,我勸你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要把事情做的太絕。舒雨軒,他並未有任何對不住你得地方。”

不知爲何,看着他那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陳晨覺着身上的汗毛又開始一根根的豎了起來,忍不住冷聲提醒到:“思睿當年還小,她雖然聰慧,但畢竟未經情愛,搞不清楚自己真實的心意,錯把親情當愛情也是有可能的。但是,雨軒於她而言,不亞於溫阿姨的重要。那是自生命起點滋生出的筋骨相連的情感。可以說,你傷在舒雨軒身上的每一分,最終都會成倍反彈到思睿身上。能不能承受的起,你自己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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